以上我所交代的都是实情,但都不足考证,因为有些事物往往裹挟着秘密。
列如——我怎么能让一个女人来左右我自己的命运?比起贪财和好色,哪一面夹带着私欲更多?
云云众生的考验,我想应该是个旷日持久的命题。
至少在P城,男欢女爱俨然变成了寻肆舞乐的资本,是每个人应当享有的基本权。随之孕育而生的体制架构却能将我们牢牢锁缚。所谓自由,尊严,以及为利益斗争的英雄主义的形态,造就一群滑头鬼们撺掇起来哗变,将我们推到破旧立新的风口浪尖。强权崛起的意识正在成为新兴城市的瞭望塔哨。
尽管P城的辉煌,路人皆知,但并不能概括在这里生活的公民人人富余,人人富余只会沦为一场美妙的空谈。现实的落差成为这座城市的斑斓。自然,城市的美好还在于它是蒸腾污垢和荡涤烦恼的桑拿室。正邪两端的交搓,为少数派净化出了一支智勇双全的舍力军。
或许我爱,多过我恨这座城市。数年以后我才慢慢醒悟,渐渐拿来当我的临别赠言:吾爱应已旁人无异,吾恨源于有始无终。
那个叫欣怡的美艳女人,是我那段年华最不可或缺的过错。
时过境迁,我如同年过半百的老人,像渐染上阿尔茨海默症的孤独患者。一切似乎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恶梦,夺走了我对过往的所有认知和感官意境,关于她的回忆,也在我和时间的较量中,被病魔慢慢吞噬。
我也有想过要将这段过错改成错过,纵使埋葬我的光辉,变成粉末。
匹夫将死,何惧之有?
除了死亡,我还能畏惧什么?
亦如往日,那个荡气乘风的少年。
就这样,心驰神往的我,不再担心其它的事情,戴上了循环复式的梦幻遥感机,屏幕上的顶灯闪烁了几下,视网仪上弹跳出了类似于画面的界感,凌乱的碎片化信息依靠电子神经脉冲的传导,才有了立体三维的清晰度。
现在,我可以很卖力的暗示医生,他的医疗器械可以申请国际专利。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借用他的发明为我的过去做一些补救。我想他就算识破了我的意图,也不敢断然拒绝我的请求。像这种地下实验的牺牲者是不能拿来公之于众的,哪怕我是最后一只小白鼠,正因如此,我才能够证明医生的发明,确实有效。
眼下,医生正做着笔录。
可以说,我的某些回忆附带的某些场景令他非常满意。
我对他的分析理论并不感兴趣,我越来越迷失在P城的回忆链中。
“你挨了那个女人一记耳光。”
“什么?”我的意识总是突然掉落在某个回忆的节点上。
“你挨了美女的一记耳光,你知不知道。”与我对坐的是位体态宽厚的青年男子。
“你谁啊?”
“喝多了,准他妈喝多了。”我循着声线往左看去,又是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比之刚才那位,这位身形清瘦许多。
摆在桌面上的啤酒瓶快要堆积成山了,震耳欲聋的DJ刹时将我包裹起来。
“什么啊,你也有男儿本色的时候。”依偎在我肩膀上的短发女子好像会错了意。
若不是身边突然有了女人,我又怎么会在恍惚之间想起了两位情同手足的兄弟。
“搬走了也不吱一声。”
“和女人厮混,忘了兄弟情。”
“都在那儿住十五年了,是吧,我听你弟说的,都快成钉子户了。”
“嘿,女人别打岔。”
“这么说,她去我家了。”
“对啊,我俩气炸了,那女人来问过,说执意要找你。”
“哦,我知道了。”
“你不会那个啥了吧。”
“说话说清楚啊,香蕉姐。”
“就是那个。”说完她抛给吧台调酒师一个媚眼。“懂了吧。”
“好了,看来我得找她。”香蕉姐一脸鄙夷的望着我。可惜,我现在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就此起身离座时,心里还在犯迷糊。我怎么知道她现在在哪?
“她有没有留下什么联系方式?”或许我应该改口说成:她有没有给你们留下什么联系方式。不然我的两个兄弟的语调不会这么相似,异口同声的颇有隐瞒。
“我去趟卫生间,你们慢慢聊。”我们仨点点头,没再像以前那样劝她多留一会,为了看看她内急到求饶的样子。
约过五分钟,香蕉姐卸完妆出来。我还以为又是哪个步履轻弹的美女跟我搭话嘞。
“送我回家。”她轻拍了我的背。致使我回头没认出来,眼前的漂亮女人竟是香蕉姐本人。
“你好。”依照往常的惯例,假扮绅士的我如此问候。
“我不好。”
“你今天很漂亮,香蕉姐。我说真的,绝不骗你。”缓过神来,我才认请是她本尊擦去脂粉,闪亮登场的时间。
“娇容月貌只有晚上才能看得到啊。”我那两个兄弟跟着赞不绝口的起哄,实在引人发笑。
“你们自己听听,那会儿还都是青涩稚嫩的小少年。现在谎话说的自然而然,一点也不扭捏作态。”
“好果子,糊了烂泥,你说是不是。”
“是啊是啊,香蕉姐。但我们可不是烂泥,别老用怨怼的眼光瞟我啦。”
“下流痞,尽给他灌输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哪有啊,香蕉姐。你累了吧,就让我哥送你回去好了,路上你再好好批评他。”
他们说的啥?我凑什么热闹?搞的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说的我快要变成不学无术的坏蛋,而我那两个兄弟好像比我更坏。
香蕉姐拽起我的胳膊,理都不理他们,甩上车门还狠狠骂了他们混蛋。
在车上,前面的司机不算,后座上只我和香蕉姐并坐在一块,挨的很近。好像她怕冷似的。
“我没喝多吧。”她把头斜靠在座枕上,脸对着我说话。呼出的气有暖暖的酒味。
“我不知道耶,你好像喝的蛮多的。”我将脑袋侧向车窗,稍微调整了坐姿,好给她腾出多余的空间。
“照顾好别人倒蛮容易的,要叫你照顾好自己吧,真觉得你够差劲的。”
“这跟照顾的好不好没有什么关系吧?”
“怎么没有关系,照顾的都让人习以为常。”
“也许是我不想那么做吧。”
“怎么做?”
“就是明明知道自己可以变得很坏,但我还是觉得自己不够好。”
“这叫什么话。”她伸手搔乱了我的头发,又替我皱了皱衣领。“哪能好人坏人让你一个人当。不过你邋遢的样子可真好看。”
“香蕉姐,我怎么平时看不出来你有多漂亮,”
“是吗,那你今晚可要好好看看了。”在我留出的位置上,香蕉姐蜷腿平躺着,头枕在我腿上。
“你不看的话,怎么知道那个女人的联系方式不在我这。”
“别玩我啦,姐。”
“你看呀,在这。”
“别掐我,疼啊。”
我拧不过她,她非要把那张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拽在手里。放在胸口上,让我睁大眼睛去看。
我只被她迷人的眼睛吸引了一会。
“好的,谢谢。”
“记住了?”她搂着我的脖子,没有松手的打算。
“记住了。”
“真的还是假的?”她不相信似的,又把我的脖子往下按。
“真记住了。”
“真哒,我的身材不错吧。”
“嗯,香蕉姐的身材很棒,只不过。”
“只不过你是一个小混蛋。”圈着我脖子的手,使上了力气,勒了起来,勒得我有点喘不过气。
就在这裆口,汽车停了下来。驾驶这辆本田网约车的大叔,忍不下去了,重振旗鼓的说道。
“十多年的老司机了,我还从没当过电灯泡。”
“到了是吧,那我先下车。”香蕉姐没管我是何等的惊讶,足留我一个人张目结舌。
“哎,我说小姐,多少钱啊,咱们可以商量吗。是不是啊小哥。”
“你问我,她可能需要的不是钱。”我的脸畔,还留着一缕温热。
“是刺激对吧!好啊好啊!”大叔张狂的露出色咪咪的模样,看了直叫人恶心。
“好啊,那你过来。”香蕉姐妩媚的朝大叔勾起手指。
大叔试探性的握住了香蕉姐的小手,我看着他们渐渐贴紧身子。
接着我就听到了大叔满地的求饶声。
上一句还满心欢喜,下一句却是鬼哭狼嚎。
重新回到车里,不过,司机却换成了香蕉姐。我问那个大叔还好吧。她说没事。
“我操,残忍。”对不起,我说脏话了。
“没事,权当你替他说了。”
“谁!”
“色咪咪的大叔呗。”
“对了,大叔呢。”我摇下车窗问。
“别看了,在上面呢。”她捏紧拳头说着。我等着那根无名指往上一伸,直指天空的招牌动作。
记忆终于对上号了。大叔要在没有方向盘的车顶体验一把夜朗星疏的快乐。
“狂暴的快乐才是刺激。”她说。
“待会儿,我们送他去医院吧。”我怯怯问道。
“这还用你说,在路上啦,混球,给老娘忍住。”香蕉姐对着窗外吼了一通,吓得我和大叔都没敢再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