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雨天降，淅淅沥沥地打在东城外的墙角根下，目力所及，雨势绵延，顺着墙角的这头，一直蔓延到目力不及的密林深处......
此刻的书生法相无双，似已位列仙班。若从城墙下方仰望，书生儒袍四涌，无风而猎，好比那行云布雨的四海龙王，使得这悠悠天地都为之变色。
表面上看来，书生神通大显，但唯有他自己最为清楚，如此大范围的真气外放，单凭他区区九品的修为又怎能吃得消？还好，在那墨雾中暗藏了一卷道图。否则，别说降下“墨雨”，单是将这浓云凝聚，都不是九品的他所能企及。
雨后天晴，其实这般持续也不长久，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功夫。
当得墨雨枯竭时，那先前的墨云早已消之一空，想必这牛毛墨雨便是其所化，只是法相来得太过诡异，令所有人无暇关注罢了。
此时，天地已朗，但无边墨色却长浓于城下而不散。仿若有人将先前的墨云从半空中扯了下来，使得东城下这方圆千步的天地，俱笼罩在一片墨雾袅袅的“氤氲气海”中。
随着墨云全压，所有人皆被笼罩其中，只当是沐浴于湖泊，自脖颈以下俱看不真切，倘若有人身不足五尺，那断断是看不见头的。
“先生，这，这是真的！？”
望着城墙下墨色朦胧的的“气海”，季南柯又一次陷入到深深的震撼中，就今日而言，这已是第二次，且前后间隔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可不论少年如何震惊，却始终等不到尘心回话。只因后者消耗过甚，挂在两颊的面容已是苍白如纸，俨然一幅羸弱书生相，哪还有气力回话？
“哇......哇哇哇......”
如此，大约又过了十来息。突然，在墨云下方看不见的位置，传出一道嚎啕的大哭声，这道声音辨不出男女，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决计是因为害怕所致。
“哇哇哇......”
“哇......”
......
伴随着第一道哭声响起，此起彼伏的，第二道、第三道，几乎同时响应。随后第四道、第五道......不消多时，下方已掀起了一阵阵哭浪朝天的“波涛”。
“爹爹，我怕！”
“娘亲，抱紧我，我怕黑！”
......
不开智的婴儿只能用哭声来宣泄情绪，但这毕竟还是少数，此番前来参与选取的，大多数还是那些能说会唱的稚童，可即便是他们，依旧将那一张张红润的小脸，埋进各自父母温暖的怀中。
对于下方的纷乱，作为始作俑者的尘心自然看在眼里。但即便如此，他始终充耳不闻，只顾微睁着双眼，扫过城头下一片片“黑云密布”的区域。看其专注的样貌，倒真是在一丝不苟的找寻着传人。
......
“喝！找到了。墨来！”
尘心找寻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听得下方哭闹之声愈演愈烈时，尘心终于掐了一指，随后一道旋涡凝结于尘心额前。
“先生，找到了？实在不行，就收我得了。”听得尘心疾喝，季南柯适时补上一句。
其实在说这句话之前，季南柯内心是无比后悔的，倘若不是今日所见，他断不会想到书生如此不凡。
至于他为何后悔，当然是没有提前拜书生为师。
此时尘心神通再起，他当然不会理会思绪万涌的少年。也就在少年说这么一句话的功夫，尘心额前的旋涡已开始飞速旋转，且随着旋涡越转越快，下方凝聚的云海，竟一股脑的朝着漩涡中钻来。
时间息息悄过，随着旋涡不断吞噬，城下墨云开始剧烈翻涌。
尘心本如玉，他道亦谦谦。这些墨气虽为黑色，但却都是立心大道的“书香气”啊，又怎会瘆人？起初那些孩童之所以哭泣，无非是对于未知事物天然的恐惧罢了。
只当如此，仿佛这云携了百里春风，能将世界温润。
看。那些嚎啕的孩子已止住哭泣，只因那墨气太过温柔，柔过发丝，再轻抚着她们粉嫩的脸颊，拭去那残留的泪痕。一丝丝，一丝丝，从密林深处拂晓而来。
除此之外，在场的每一人都沐浴云雾，穿梭于一片墨迹古香的世界。倘若这墨云与白雪同色，恐怕此间之人，都会误以为自己置身在了天堂。
“咦，我能看到了！”
“快看，是仙人，仙人又在施法，他在吞噬黑气。”
尘心额前生成的旋涡牛饮，使得他原本苍白的脸颊逐渐变得红润。终于，在某一刻，大地亦开始清明。
......
“快快，大家快看，我家玲儿，是我家玲儿，她......她、她额上有墨印！”
“我家雪儿也有，我家雪儿也是天才，哈哈哈哈......”
......
旋涡牛饮并未止住，当得墨雾再薄弱一些时，尘心那隐于袖袍中的左指则是悄悄弹出几点墨浓。此番想来，定然是在先前观望时，他悄悄记下了中意之人的位置。再出手时，自然能精准无误。
“王婶子，你家玲儿真是有好福气哩！”
“张哥，你家雪儿日后可要一飞冲天了。”
......
随着一道道墨浓打出，底下时不时会爆发出阵阵惊呼，可真正兴奋的也只有那么少数几人，而这其中更多的，却是夹杂着无尽的羡慕，以及期盼。或许下一刻，这额上点墨的儿女便是自家“骄儿”。
可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他们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只见书生在弹出八点墨浓后，就再未出过手。他仅是静静的立于城头，将那额前的旋涡重敛于气海。
“第一轮选取结束，凡额前有墨印者，皆可于官府登记，十日后参与第二阶段测试。至于下一轮选取，于明日此地举行！”
望着城下无数双渴望的眼神，尘心很是不忍。但天下之大，真正适合修炼的又有几人？这一点，尘心心知肚明，已因此他说出的话语丝毫不留余地。
“仙人，您再看看吧，我家天儿，一岁识字，三岁吟诗......”
“是啊仙人，我家地儿......”
......
即便是定论以下，但更多的父母依旧是苦苦哀求，要说也是，这些含辛茹苦的父母，谁又不说自己的孩儿是人中龙凤？
这一切，尘心俱看在眼里，但他不能为其所动，有人不适合修炼，就是不适合修炼！即便教上一百年，亦不过是那顽固不化的石头。怎么学，怎么不会。倘若真到了那时，岂不是误人子弟？
“南柯，走吧！”
父母之心最是感人，尘心虽不为所动，但他亦是凡心肉长啊。你要说他真不动情，那也是说不通的。
“还是飞回去吗？”季南柯如是问道。
“对......
咦？还是走回去吧！”
尘心“对”字音还未落，突然，两股强烈的真气波动闯入到他气海感知中，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突然间，其双颊上的潮红，悉数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