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悲苦的深渊中,贝多芬依然没忘记讴歌生活,这是他的毕生计划。
从1793年还在波恩的时候起,他就有了这个念头。他这一生,都在计划谱写这部《欢乐颂》,并且打算将其作为自己某部伟大作品的结尾,至于颂歌究竟要放在哪一部作品里才合适,贝多芬用了一生时间去踌躇。在创作了《第九交响曲》后,他仍然不能决定。在最后一刻,贝多芬还考虑过,是否要将《欢乐颂》放到第十或第十一交响曲的结尾。
需要注意的是,《第九交响曲》并不是今天大家熟悉的《合唱交响曲》,而是“以欢乐颂歌的合唱为结局的交响曲”,《第九交响曲》应该有另一种结尾。
1823年7月,贝多芬甚至想过,通过乐器的演奏形式给它一个结尾,最后,他将这个想法用在了作品第一三二号的四重奏里。
想要在一部交响乐中引入合唱,其实是一件技术难度很大的事情,这一点从贝多芬的手稿里就能看到。他做了很多尝试,想通过各种方式,在自己的这部作品中引入合唱。他这样写道:“也许,合唱可以在此处适当地开始。”可他仍旧不能与他忠诚的乐队分手,他说道:“当我的灵感乍现时,我总会听见很多乐器的声音,但却无法听到合唱的声音。”因此,他将导入歌唱的时间尽量往后排,先使用乐器将主题演奏出来,即便是终曲的吟诵部分也是如此,《欢乐颂》的主题就是这样安排出来的。
我们需要解释贝多芬的踌躇,因为里面还有更深刻的原因。当一个不幸的人长久被病痛与精神折磨,却想永远歌颂欢乐之美时,他就注定会卷入一个又一个激情且悲伤的旋涡。年复一年,这件事情一直被耽搁,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天,贝多芬才完成了他的心愿,并创作出了一部如此伟大的作品。
当《欢乐颂》的主题部分初次出现时,乐队会忽然中止演奏,现场会出现一片空白和静默。这段静默,就会让接下来的歌唱带有一种神秘的气息。
这当然是应和主题的,因为《欢乐颂》的主题就是神明:“欢乐”是从天而降的,是在非现实的宁静中纠缠的,它会用温柔的气息来抚慰痛苦,对于那些大病初愈的人来说,它又是那样温柔,就像贝多芬的那位朋友一样,会因为“看到他的眼神而流下眼泪”。
接下来,主题会过渡到人声上去,这时的旋律会先从低音部分开始。渐渐地,“欢乐”抓住了生命,这是一种征服,是一场欢乐与痛苦间的斗争。最后到了进行曲节奏,那是浩浩荡荡的军队,是男高音热烈而急促的歌声。
在这些令人热血沸腾的乐章中,我们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心跳,仿佛跟他一样,我们感应到呼喊的节奏,就像贝多芬在田野间奔跑,一边欢乐地创作他的乐曲,一边享受这如醉如狂的激情鼓动。
他,宛如大雷雨中的李尔老王(《李尔王》中的角色)。在结束战争后,带有宗教的欢乐与朦胧的醉意,之后是神圣的宴会,是爱的激动与兴奋。整个人会忍不住向天张开手臂,大声呼喊着扑向“欢乐”,想把“欢乐”紧紧拥抱在怀里。
巨人的伟大作品,终于战胜了维也纳群众的平庸,这部巨作也震撼了维也纳城轻浮的风气。彼时,维也纳完全被罗西尼的意大利歌剧势力掌控,贝多芬颓丧失望之余,正准备前往伦敦,去演奏自己的《第九交响曲》。
但情况就像1809年那样,几位高贵的朋友前来拜访他,恳求他不要离开维也纳。他们满怀真诚地说道:
“我们知道,您最近又完成了一部杰作——《D调弥撒曲》。这部曲子肯定表现着您高贵的情操,并且,您纯洁的心灵也在这部作品中得以显现。我们知道,您伟大的交响曲王冠上,一定又添了一朵不朽的美丽鲜花……您近几年日子过得非常窘迫,让我们这些关注着您的人们都倍感难过,大家都悲哀地想到,我们的维也纳已经被外国音乐霸占了,我们德国艺术逐渐被人遗忘。而我们的天才——您,贝多芬,在人类中拥有如此崇高的地位,却只能默默无言……可是,唯有在您身上,我们这个民族才能看到光明!也只有您,才能改变当下风气,建立美好与纯真的新时代……但愿这个伟大的梦想,您不久就能带领我们实现……靠着您的天才,我们人类将迎来春天,将迎来以后的繁荣!”
这些话是1842年,由C·李希诺夫斯基亲王等二十多位尊贵的人,联名为贝多芬写就的,这也证明了贝多芬在人们心目中依然拥有很高地位。
当然,贝多芬被这些美好的言辞感动了,他决定留下。
1824年5月7日,贝多芬首次在维也纳举行了《D调弥撒曲》和《第九交响曲》的演奏会,并且获得了空前成功!
当时现场气氛热烈。当贝多芬出场致意时,他受到了群众5次鼓掌欢迎。维也纳是个讲究礼节的城市,但即便是皇室出场,人们也只是习惯3次鼓掌,因此,警察不得不出面对观众进行干涉。
在演奏时,交响曲的狂热顿时引发了现场的骚动,不少人都掩面痛哭起来,贝多芬看到这样的场面,也在终场之后感动得晕了过去。当大家将他抬到辛德勒家中时,他已经朦朦胧胧地和衣睡下,不吃不喝,一直到第二天早上。
然而,这场胜利却是短暂的,因为贝多芬没有获得一丁点收益。音乐没有给贝多芬带去财富,他依旧生活窘迫,穷困潦倒,而且孤独无依。但此时的贝多芬是快乐的,因为他战胜了人类的平庸、自己的命运以及自己的痛苦。
1824年秋天,贝多芬开始担心自己的健康,因为他突然得了一种比较严重的病。
“就像我亲爱的祖父一样,我的情况跟他有很多相似之处。”贝多芬先是得了很严重的胃病,之后,他的肺病也开始严重,还出现了吐血、流鼻血的症状。1824年6月9日,他给自己的侄儿写信道:“我已经衰弱到了极点,想必长眠的日子也快要到来了。”
1825年4月,法兰克福响起了《第九交响曲》;1825年3月25日,伦敦响起了《第九交响曲》;1831年5月27日,巴黎国立音乐学院响起了《第九交响曲》;1826年11月14日,也是门德尔松17岁那年,他于柏林猎人大厅演奏了这部交响乐;1830年10月6日,瓦格纳在莱比锡大学教书时将整部交响乐手抄过,并且,他给出版商肖特写了一封书信,建议由他将交响曲改成钢琴曲,于是,《第九交响曲》改变了瓦格纳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