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进进出出的,他们去了酒店、米栈、蒸饼铺和绸缎庄,来到一家肉店,龟将军照样掌心向上伸出手,不作声,几个闲汉狐假虎威地嚷:“交保护费,交保护费!”正在肉案上对着半爿白条猪剔骨解肉的屠户冷着脸不理睬,龟将军开口了,他把向上的掌心朝下一翻,顺手往里间一指,说:“我要那刀五花肉。”
屠户说:“三文钱。”
龟将军拍着鼓囊囊的荷包吼:“老子有!”
屠户瞅了他一眼,转身去取肉,龟将军却抱起那半爿白条猪拔腿就走。屠户傻眼了,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种事,撒开腿子就追,追到街心一把揪住龟将军。龟将军扛着肉歪着头斜着眼瞄他:
“怎么啦?”
“大白天里放抢啊!”
“这肉是你的?”
“那还用说!”
“行,有种!你要是能把它叫得答应你,那就是你的。”
“这不是胡扯吗?”
“你敢骂老子!”
龟将军一脚把他踢翻在地,扛着肉转身就走。屠户爬起来,跟在后面喊,“抢犯,抢犯……”,却是再也不敢上前拦他了。
正在店里跟伙计说话的荆九听见街上有人喊“抢犯”,赶紧跑出去,快步赶到屠户身边,问明了情况就撵到龟将军跟前喝道:“把肉还给人家!”肩上扛着半爿白条猪的龟将军,抓着胸前的猪肘歪着头把眼一瞟:“咦——,又来了个汉阳的贱三爷!老子要是不给呢?”
“没王法了?”
“王法?”龟将军哈哈大笑,笑罢,猛喝一声:“王法算个屌!”一躬身,把手中的猪肘猛力往下一扯,肩上的猪肉就朝荆九拍过来。荆九一个鹞子翻身躲过,顺势抬腿踢向猪肉。猪肉飞上半空,两人同时腾空抢夺猪肉,龟将军抓住猪后腿,荆九抓住猪前腿,用力一扯,白条猪扯断,分成两半。龟将军一落地就将半截猪肉猛力掷向荆九,却没料到荆九在要落地又没落地时竟能侧身伸出手中的猪肉一挽,很轻松地把他的那股力消除,将飞过来的猪肉稳稳托住,随即轻轻一抛,待那半截猪肉腾空,伸出空着的左手抓住了猪腿。
龟将军傻了眼。
荆九对着他冷冷一笑,侧身把两截猪肉交给屠户。龟将军恼羞成怒,哇呀呀地怪叫着猛扑过来,荆九也不避让,开门出手,六力合一,打出一套刚练好的八极拳。这八极拳又叫巴子拳,属于短打拳法,动作刚猛,在技击手法上讲求不招不架,寸截寸拿,见招打招,硬打硬开,具有挨、帮、挤、靠、崩、撼的特点,有很强的实战价值,以至后来成为大内高手的必备技能,誉为“大内武术”。龟将军虽是天将,又何曾见过如此暴烈的拳风,立马被这通身是眼,浑身是手,动则变,变则化,化则灵的拳法打得眼花缭乱,接着就被荆九一个搓踢绊倒在地。这“搓踢”是八极拳的“贴山靠”下盘功夫中的重要腿法之一,要求踢击时攻击点落入对手的膝关节以下,尤其是足部,因此搓踢虽不如其他的腿法有杀伤力,却意在用踢绊破坏对手的脚下重心,用不强的劲力巧妙地达到击倒对方的效果。
龟将军扑了个嘴啃泥,但毕竟是行伍出身,一个翻身,鲤鱼打挺地站起来,低着头如老和尚撞钟地撞过去。荆九纵身一跃,腾空而起,双脚夹住了龟将军脖子,朝上一提,旋转,龟将军的双腿飘起来。悬在半空的龟将军顿时天旋地转,还没清醒过来,就被荆九两腿猛一分开,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耳边只听见一声怒斥:“滚!”
躲在巷子口的蛇将军瞧见打起来了,正想上前帮一把,又突然愣住,觉得这个青年有点面熟,想了想就吓得舌头一吐又躲进巷子。龟将军跑过来,顾不得看一眼蛇将军,亡命地往巷子深处逃。蛇将军急忙跟着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见没人追过来,就放心地喊:“别……别跑了……”龟将军却像没听见地继续狂奔,直到七拐八弯地又绕过几条巷子,跑到显正街东头的贡院牌坊一把抱住石狮子才站住。他喘着气冲着跑过来的蛇将军埋怨:“老蛇,你不够朋友……”说罢越想越觉得丢人,便又恨恨地加了一句,“要不是有玉帝的禁令,老子吹口气就可以要他的命!”
蛇将军一屁股坐在牌坊下面的石鼓柱基上,气喘吁吁地说:“话不能这样讲,这人我在蛇山见过,不是一般的厉害,用神仙手段也不行!”说着就讲了荆九一拳把岩壁砸个坑的事。“他那还是就手打的一拳,站都没站稳,要是站稳了打会是啥结果?”这话把龟将军吓得又是脸色发黄,有点后怕了,望着青石筑就的四柱三间式牌坊发呆。
“所以我不能出手,”蛇将军解释,“我一出手你就没命了。你想想,他要是见到我,知道咱是一伙的,那就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下手特毒,你还会有命吗?我不能出面,……出了面,咱俩也不见得能打赢。”
“那咋办?就这样忍了?”
“忍?挡人财路胜过杀人父母!”蛇将军爬起来,朝着高大的牌坊看了一眼说,“明枪好躲,暗箭难防,从今天起咱就每天夜里布着他,老子不相信他夜里不出门……”
龟将军听了精神一振,拍了拍荷包正要说这守夜的饭钱他认了,却觉得有点不对劲,低头一看荷包瘪瘪的,顿时慌了神,惊呼:“我收的那些钱呢?刚才还在的!”蛇将军一看真的空空如也,就急忙撇清自己:“我可没拿啊,你是不是放在这个荷包唦?”得到龟将军的肯定答复后,他苦着脸想了想说,“那肯定是刚才打的时候洒出去了,白忙活了!”两人都有些气馁,报复心就更切,却又谁也不敢冒险进入荆宅。龟将军又想用神仙手段,又怕蛇将军打他的小报告,只好每天夜里跟蛇将军一起守在巷子口,盯着荆记商号的后院瞄,那里的灯火不灭他俩就不走。
这一天夜已经很深了,荆记商号后院的正房里还闪着微弱灯光,两人正怀疑这守株待兔的是不是好办法,却见荆九拎着灯笼出了门,蛇将军赶紧按事先商量的悄悄离开,龟将军则把身子一缩,大气不出地紧贴着墙壁不动。
荆九是去请医生,荆太太这些时一直不舒服,刚才更是面色潮红,呼吸急促,他见一旁服侍的吴妈不敢走夜路,就自己出了门。夜凉如水,街上一片漆黑,荆九匆匆地走着,脚下间或响起条石松动声,“叭哒叭哒”的格外响亮。走过巷子口他看见前面出现一个黑影,没有在意,接着就听见“嗖”的一声,从黑影那里飞来一颗石子击中了他的灯笼,眼前顿时一黑。只眨了眨眼,他就适应了这突然的黑暗,朝前面的跑步声追去,却没想到后面还埋伏着人要打他的闷棍。待到他听见后面有动静急忙转身时,龟将军的哨棒已朝着他的头打过来,好在他虽未来得及转过来,但转身时的身子一偏却救了他的命,哨棒只击中他的肩背。接着就是咣当一声,龟将军丢下哨棒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