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北宋名家以方回①为最次。其词如历下②、新城③之诗，非不华瞻，惜少真味。

注解

① 方回：贺铸（1052—1125），北宋词人，字方回，自号庆湖遗老，共州卫城（今河南辉县）人。贺铸长相奇丑，身长七尺，眉目耸拔，面铁色，俗谓之“贺鬼头”。然而其人才兼文武，豪侠尚气，博闻强识，可惜终生沉沦下僚，郁不得志。贺铸的词，一方面充满英雄豪侠的激情，一方面又具有多情公子的深婉。他长于造语，自然天成，有唐人风味。其《青玉案》（凌波不过横塘路）中的名句“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为他赢得了“贺梅子”的雅号。

② 历下：李攀龙（1514—1570），字于鳞，号沧溟，历城（今山东历城）人，明代文学家，“后七子”之一。

③ 新城：王士祯（1634—1711），字贻上，号阮亭，别号渔洋山人，新城（今山东桓台）人，出身世家大族，少年时即以诗名，论诗主“神韵说”，为钱谦益之后的一代文宗。

今译

北宋名家以贺铸为最次，他的词如同李攀龙和王士祯的诗，虽然词语华赡，可惜缺少真味。

点评

贺铸最有名的词是“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这阕词为他赢得了“贺梅子”的雅号，但他最动人的词作，是他的悼亡词《鹧鸪天》：“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垄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阊门是苏州西城门，他们旅居苏州时，妻子在此病逝。若干年后，贺铸故地重游，心中悲痛，不禁叹“同来何事不同归”，这一问，是深深的思念和对命运无常的感叹。“原上草，露初晞”，化用的是古乐府《薤露歌》中“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旧栖新垄两依依”，面对旧居和新垄，想起往日你侬我侬，不忍离开，最后一句“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将怀念的痛展现得淋漓尽致。空床冷雨，无人补衣，爱的人在哪里？如此深情，怎不令人动容？语言质朴，感情真挚，没有技巧的卖弄，不明白王国维为什么认为没有意境，而且捎带着把明清诗人李攀龙和王士祯也一起批评了，大概是因为个人局限吧。他的话影响深远，以至于胡适的《词选》里都没有贺铸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