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关于他说——寒苏木

说起我见他的第一面,应该要退回几百年前吧,具体时间实在久到难以记起。

‘往生门’就在那一天被打开,这个在五百年之中从未开启的暗红之门第一次被打开,作为迎接从这道门出来的稀有客人,这里是唯一的驿站。

来到这里之后,有一度时间,我认为可能永远都不需要工作。却没想到‘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句话果真适应于任何地方。

没想到这工作一旦开始竟会如此棘手……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平日里过极致奢侈的生活都是有道理的,并不是人人都可以胜任这份工作!为信任和赏识我的神深深的鞠上一躬,敬杯酒,比个心,您果真是最圣明和公平的神!

那日,逆着类似人界八级的大风,伴着如刀子般凌厉的沙砾,迎接到了我在这个界境里的第一个客人。

当门打开的时候,他走出来……走出来?……走出来个什么啊这是?!我看到的只是一坨,呃,一堆?黑色的粘液和不知名碎渣的半固体混合物,中间夹了两颗格外突兀的眼珠子,和……一张嘴,我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虽然我身经百战,但是我能说一声:……格外……恐怖吗?这个没有一点人的样子的客人,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来到这里的呢?

浑身上下,唯有两个眼珠还是可以看的,却不知道为何在他声音响起来的那一刻,那上面也笼罩上了一层浓浓的雾气,连眼珠子也蒙上一层雾可还行?!

“尊贵的客人,欢迎您来到这个世界,并站在了它的顶端。我能为您做些什么?作为您的专属管家,我将尽其所能的帮助你,这是我的工作职责。”我拿出百分之百职业的态度,坦然面对眼前这堆形迹可怖的物体。

呵!那唯一能看的眼睛里还在持续的笼罩着雾气啊,啧啧啧……

“将我的一切……拼凑完整,记忆,没有记忆,帮我。”那张嘴巴一张一合,传出来的嘶哑声音,居然没有痛苦、没有绝望、甚至没有温度。

“拼凑一切?还有记忆?!”这哪里是一般的客人,这哪儿是一般客人提的要求啊……扔给我的简直是一个炸弹好吧。

我挠着脑袋,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将他再塞回去那扇门的办法,还没等我想出个1、2、3的时候,那个人像一棵被砍倒的树一样,直直的倒了下去……

天哪,真是要了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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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按照规矩将他安置在巴比松秘之境最好的客房里。我接到的指令是,他将是未来星宿神殿的使者,所谓使者就是那种可以外派的,也可以去往境外的,身份相对自由的存在。而我要全面的辅助着他。他从此时开始,将会拥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和神一般的法力。

我仰望着这里同别处不无相同的星空,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此时此刻有着怎样的感受,但相信终有一天他会了解到,即使拥有无上的法力和技能,也不代表可以真正的心想事成,无所不能。

这种既是权利又是枷锁的赐予,对于每一个不老不死的人来说都是一样的,我又何尝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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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经20年逐步精细的组装修补,终于使他整个人从外在模样到内在灵魂都逐一整改完善,但是,我并不确定目前这个样子,到底是不是他往生之时的模样,虽然在此之前我做了大量的前期工作,并找到了他之前的画像。

我尝试将一面铜镜递给了他,试探的询问道:“或许你可以看一下,这是自己熟悉的模样吗?”

他看了看镜中自己的面孔,既没有惊讶失望,也没有提出异议和不满,甚至于没有任何表情。

我想我这算是复原成功了?我翘首企盼他的反馈。

但是……依旧是一张毫无表情的脸……难道还有哪里不对吗?

直到他缓缓对着我说:“其实,我并不记得自己的模样。”

“……”

他的目光透过我,落在那幅油画上,看着画中的两个少年时,他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单是外在的修补其实并不麻烦,也不需要耗时太久,只是他的那颗心已经完全碎成了渣渣,且丝毫没有向生的气息,尽我之能只能修的了它的外在,却无法还原它的本心。就像一个人如果自己都生无可恋,就算遇到再厉害的名医也是枉然。若不医心,充其量只能让他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而已。

俗话说:医者医心,那么,我需要知道他的心因何而碎,找其根本,方可真解。

看他那副拒人千里之外,不会合作的模样,想用‘神往’我和他达到神灵认知可能还达不到,用‘共情’,对本身已失忆的他来说也并不是好办法……

唯一可能并值得一试的看来只有‘逐梦’了。所谓逐梦,顾名思义就是追逐捕捉本体之前的一些残留梦境或是记忆中的信息素,找到有价值的,提取出来为之所用,这中间的某些信息可能连他自己都不曾记得,这对已经失忆的人来说是最好的方法了。

这种操作只能在本体意识完全静眠的情况下才可以进行,而且同时需要将我的捕捉意识释放,进入到他的意识中,进行寻找。如果中途他的情绪一旦激动或是我受到严重干扰,那我和他都会遭遇危险,不仅是我的意识会受损被困,他的本体也会因受到刺激而崩解。

这是所有内在探查中最麻烦且风险系数最高的一种,却同样也是能最快最有效知道原因通晓答案的方法,综上得出的结论,这个法子我必须一试。

我看着他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一路能走到这里,虽然不知道究竟经历了什么,但只是想想也不是太简单的事情。鬼门关、荒漠途、地狱火、人兽刑、阎罗殿、死玄境……恐怕是哪一样你都没有落下……不知道是什么让你一路披荆斩棘、一路逆风至此,这其中任何一个关口出了差池,倘若心中有一丝懈怠或是摇摆,怕是早已坠入无间地狱,魂飞魄散而不知所踪了。”

一个闯过死关之人为何心无生念,这个情况太矛盾,我禁不住问了出来:“我始终不能明白,你既有如此强的意念,这颗心为何一点生机都不存?你是有一定要做的事情吗?但是那件事情是什么?你的心里还存有什么?这是找回记忆前需要知道的,所以,你同意我‘逐梦’吗?”

“我想知道我现在算什么?是鬼、妖还是魔?”他伸出自己的双手,上面不知何时已经冒起蓝色鬼火,很显然他拥有了很奇特的,与我截然不同的神力,与整个神界颇为相左的异界魔力,这或许也是神为何没有在星宿神殿为他留有位置的原因。

“至于你是谁,后面自然可以知晓。”

“我拥有的这些魔力也是属于神界的吗?”话音未落,他的后背上‘彭’的一声巨响,展开了一对巨大的翅膀,将整个屋子占据。

我奋力钻到他的前面,“既然你可以通过‘往生门’进来这里,成为星宿神殿的使者,自然就不是鬼、魔……能先把它收起来吗?”我被那些羽毛搔痒到直打喷嚏。

他不是很熟练的练习了几次,终于收回了翅膀。

“但凡通过这‘往生门’进来的,都算是神界了不起的存在了,你只需要记得你是星宿神殿的牛人就好。”

“星宿神殿……”他喃喃自语,目光闪过些许困惑。

“咱们的老大很奇特,他当年对我说,真正的神只有一位就可以了,我只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寒苏木一边解释,一边摇摇头,“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自打进入这神殿,我就没见过他真身。所谓的交流,无非就是遇到事情之后的一些传达而已,偶尔一个声音,偶尔一个‘云雨笺’,倒也方便。”

“一个特别的存在……”他手心上的火焰一会儿升起一会儿沉没下去,与此同时,手心到手臂又开始结成冰霜,一层一层向四周不停蔓延。

对于初次拥有的神力,每个人都需要循循渐进的掌握它。

“你需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然会很麻烦。若你任由一些情绪蔓延下去,过一会,这整间屋子恐怕都会被你毁掉。”

他听了我的话,轻轻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敛住了气息,手臂上蔓延着的冰痕总算隐了下去。

“将你的心修复好,才算是真正意义上完整的你,找回自己,怕是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迷惘。”

他有些茫然的看着我,仿佛坠入迷雾中找不到出口的孩子。

我的心一软,“你也不必太担心,我会尽力而为,毕竟这也属于我的工作。”

他点点头,低声道:“我忘记的原因和缘由请尽力帮我找回吧。”

这是一个忘记为什么要历尽劫数抵达此处的人。

在他的档案中我要如此记录吗?

我也点点头:“放心吧,我虽喜欢享乐,但这不妨碍我对于工作的忠诚。”忽而心头一动,不由看向他,“其实我也非常想知道,达成这非凡之境,除了异于常人的意念,能忍受那无穷无尽剐肉削骨,销魂蚀魄的痛苦之外,你到底是否还用了别的方法……”

他又怎能知晓?我们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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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已经吃下了清心宁神的丹药,并进入了类似深度睡眠的状况中,但是意念还是很难进入,我被强行退了出来,吞下了两颗丹药,接着继续入定。

他的意念之网异常的细密牢固,如此游走,竟查看不到丝毫遗漏之处,如果没有足以容身进入的缝隙,贸然进入也会被生生拦出来,所以只能先静守在旁,看看有无思绪波动之时。恰在此时,他似在梦中轻呼一人名字,与此同时,网的一面有了松懈,‘我’趁机而入,在那粘连拉扯之间,终得进入到了他的意识之中。

此时的他虽然进入睡眠之中,但意识却是清醒活跃,而我的意识也必须时刻保持清醒,才能观察到那些连他都不知道的记忆点。

就这样,‘我’在他的气海之间游走着,找寻着零散的记忆碎片。

好模糊的境地啊,没有发现任何的影像和画面,这里不止支离破碎,而且混乱无章,如此的探寻,无疑是大海捞针。

继续向前游走,躲避着形形色色杂乱的牵绊,开始‘走’的还算顺畅,随着某些模糊意识变得像迷雾一般,能够通过的地方也越来越有限,陷在前前后后的迷雾之中,看来,果真被困住了。我在里面不停的拉扯着,那些已是固有习惯的意念像是顽固的透明墙壁,看的透却穿不透。

费了这么大劲儿,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如果再找不到回去的路,岂不是陪了夫人又折兵?‘我’抛开这些懊恼……如果换个方向呢?或者只用感觉呢?‘我’开始全神贯注用意识最敏锐的地方在感受,就在此时,四周似乎感觉到一些来来回回的浮动感,定睛仔细瞧去,是一些细小如线状的物体在迷雾间游走着,只是过于细小,起初并没有在意到。

‘我’心下一动,迎着一缕线游了过去,它不偏不倚正好撞在我的身上,撞上的一瞬间,我急忙用自己的意识将它包裹住……

有了,一幅画面清晰的出现在我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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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两扇正红朱漆的大门内疾步走出一个少年,少年年纪约莫十二、三岁的光景,身着月白素色锦衣,面容白皙俊美。他低着头走了几步,又停下回过头,看了看身后那座看起来雄伟华丽的府邸,显然那个门口并没有任何人追了出来,他不由有些黯然失神,轻轻自语道:“……这里不是安庄……”

少年心怀思绪左右徘徊,似乎不知要继续往前走还是应该掉头回去。正在这来回踱步之际,突然听到不远处有声响,他抬起头看了过去,看到的却是家中的二管家正朝这边走来,和他同行的是一个看起来面生的男人,他们两个人走在前面,后头还跟着十几个年纪各不相同的孩子。

他想起今天是家中挑选家仆的日子。

家中的管家们平日对他并不和善,这个二管家华富尤其如此。所以,一看到那个总在面里一套背后一套的虚伪家伙,少年忙不迭的把头撇到一边,本能想避开他。

怎料就在此时,那一行人停住了脚步。

华富露出满口黄牙,面带着皮笑肉不笑打不远处走了过来,“哎吆,我说大少爷,您这是又打府里跑出来了?这三天两头的,真是没有一刻消停啊……呵呵,真是老话说的对啊,这锦衣玉食也养不透您的心哪!”

少年转过头,眉目间带上了怒气,瞪起眼睛看向一脸讪笑的二管家。

“哎吆,你看看我这张臭嘴是不是又说了什么少爷不爱听的话了,我也只是好心,在这里善意提醒一下您,虽然老爷疼爱您,但终归这里不是你们安庄那等地方了……”

“安庄是哪种地方了?”少年的怒气不由被引了出来。

华富一脸得意:“在这华府里,可是有着规矩的,你毕竟是这里的大少爷,华夫人的话……”

“在本爷面前少扯你的屁规矩,不知道规矩的狗奴才!”少年适才的怒气在说话的同时,转变成一种浓浓的不屑。

少年一顿突如其来的斥骂,让原本嚣张的华富愣在原处,半响只张嘴不出声。

少年说罢,脸上露出一抹冷笑,转身朝着刚才出来的府邸走了回去。

他知道他只能回到那里去,现在哪儿也去不了,哪儿也不能去。

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华富朝着地上轻啐了一口唾沫,咬着牙根恨恨地说:“真他娘跟他那个死鬼娘一个德行,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旁边那个面生的男人走上去讨好般的说:“二管家莫要生气,您怎么着还跟个孩子置上气了?”

“他?孩子?那可不是个一般的孩子,单看这素日里的嚣张气焰就知道了。老爷这个时候把他认回来,还指不定要做什么呢!”

旁人只见前面那跳脚叫嚣之人,谁都没有注意在后面那一群孩子之中,一个长得最小、最瘦的孩子,正在目不转睛看着适才那个不羁傲慢少年,直至他那消失在前方的背影……

孩子的眼睛忽然变得晶亮起来,手不自觉的从捂住的胳膊上滑落下来,那条胳膊露出几道深浅不一的扎眼的血口子,来这里不久之前他刚被那个‘狗奴才’用皮鞭狠狠抽了一顿,而适才那个少年满眼不屑说出‘狗奴才’三个字的时候,自己那本是满腹的委屈,竟然神奇的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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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在这一刻停住了,随着画面消失的那一刻,‘我’也和那‘一缕线’分离开来。那个白衣少年就是他吗?是他年少时的样子……那么,人群中的那个孩子是谁?‘我’迫不及待的纵横跳跃,直接撞向了紧随旁边的那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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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间昏暗破旧的屋子里,一个面色苍白,落魄潦倒的男人正躺在一张已经不成样子的旧榻上,他的嘴巴惨白干裂,渗出来的血又迅速的凝结在上面,整个人一动不动,气若悬丝,就在以为他已经快死掉的时候,一个微弱的声音从那张干枯的嘴巴里断断续续的发出来,凑近后,隐约可以听到:“……孤风……孤风……孤风”,翻来覆去,嘴里说出来的也就只有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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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里,画面突然停滞了。这便是他将死之前的景象吗?‘我’以为这一段已经结束,等待着很快就会消失的画面,接着去寻找下个画面。而就在这一刻,这个画面又重新流动了起来,而接下来的出现的人,瞬间让‘我’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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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身着黑色暗纹墨绿色长袍的年轻男子出现了,与其说他是从外面走进来的,不如说他是凭空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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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是画面出现了问题,或是我的不留神错过了什么,但是,没有。他就是凭空出现的,虽然目前只有我的意识在这里,不具备辨别的灵力,但是他那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绝非普通人,那透着莹色光芒的黑气下,逐渐清晰的勾勒出他的身形样子,一半阴柔一半阳刚,一半邪魅一半纯净……和只有从地狱归来才会有的阴沉之气。而这样的一个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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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那个年轻的男人缓步来到榻前,俯下身轻轻跪在那里,久久凝望那个躺在上面已经奄奄一息的男子,他眼中流露出来的神情和他的布满黑气的样子,似乎并不应该同时出现,但事实上就是这样并存出现了。

他用极度宠溺的口气轻轻回应着病榻上那一声声‘孤风’的呼唤……

原来,孤风,是他名字。

“我来了……我回来了。”孤风说话的同时,脸上所有的桀骜冷酷瞬间瓦解掉,温柔的像个孩子。

说也奇怪,听到他的回应,床榻上的那个人居然渐渐平稳了下来,紧蹙的眉头也舒缓了许多。

男人在说完话的同时,手上多出了一个精致的杯子,里面盛着洁净的水,他喝了一口里面的水,紧接着俯下身,将自己的唇轻轻印在那两片干枯的嘴唇上,让水慢慢流进他的嘴里。

周边的时光霎那间慢了下来,一切都变得无声无息。唯独两行泪从他的眼中掉落,伴着那水一同流入他的唇间。

“我回来了,谢谢你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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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骤然消失了,‘我’被一股如海潮般汹涌的力量冲撞了出来……紧接着落入另一个意识碎片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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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血泊之中,一个月白色长袍的男子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适才的眩晕让他搞不清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一眼看到那个倒在地上血泊中的男人,又迟疑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一柄锋利的短刀从他的掌心滑落,他自言自语:“我杀人了吗……发生了什么?为何记不清楚了……”

房门突然被打开,一个家仆看到屋内情景,立刻大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大少爷杀人了,大少爷把二管家杀了……”

“不!我没有……”华寒月扶住脑袋,努力控制住一阵又一阵的眩晕。

“少爷!”一个个头高高、绿衣短打的少年冲了进去,一把扶住他。

“孤风,可能有诈!我们快走……”华寒月用仅剩的一点理智,慌忙捡起地上的短刀,撕下袍上一角,将它快速的包裹起来。

绿衣少年见状,不由分说,拉过他的手顺势将他驮在背上,飞奔出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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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片段更加快速的消失了,‘我’又一次被来回颠覆的旋转,冲向另一个快速飞来的云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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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片火海之中,走出一个黑纹墨绿色长袍的男人,他的脸绝美不似人类,此刻的邪魅间带着一丝温柔,缓步走向远处的那个白色身影。

远处穿着月白色长衫的男人,背靠着一棵树坐在那里,他有些消瘦、疲惫,俊美的脸庞上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只是此刻那双眼睛似乎被蒙上一层浓浓的白雾,如同银河上的星星被乌云遮住了光亮。

他的怀里抱着一位穿着淡蓝色衣衫的姑娘,她此刻已经闭上了双眼,生命的气息在一点一点消散,最终在他怀中香消玉殒。可惜他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就算看到也流不出眼泪来……

他可能感觉到那个身体慢慢的冰冷,当听到来人的脚步声,无助的喊道:“孤风……”

墨绿色长袍的男人听到呼唤,身形瞬间显现在他面前。

“雨儿,她……”

孤风对他轻轻道:“放下她吧,她已经走了。”

适才在路口的时候,他已经看见她的魂魄从肉体上脱离开。灵魂脱离身体之后,来到他的面前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鬼王……”

“歆雨儿,我们来晚一步。”孤风看着半透明的灵魂说道。

“雨儿命数如此,怨不得旁人……”她回头看了看不远处那个还在抱着她身体的男人,身不由己,悲从心起,“我没有福气照顾他,所幸,他的心也从未属于过我……这些年如此大起大落,大悲大喜,他已受尽苦楚,还请鬼王往后好好照看他。”

孤风点点头,指了指西边的阳关道:“一直走,自会有人接应你。”

歆雨儿点点头,朝着西方缓缓走去,突然停下脚步说道:“适才您送我们出来的时候,二少爷……”

孤风冷冷道:“他怎么了?不是死了吗?”

“是,在您没有留意的时候,我看见他垂死前拉住大少爷的手说了两句话,公子出来后脸色不太好,我担心他听到的……那不是什么好话。”

“那些已经去了鬼门关的人,此刻早已撕成了碎片。”孤风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生时不以为惧,死后更不足挂齿,你放心去吧!”

歆雨儿点点头,向他深深鞠了一躬,一步一步消失在远处。

孤风回过头看了看那个还跪在原地悲伤着的人,怜从心起,瞬间移步过去,紧紧抱住了他。

“孤风……我们给雨儿找个好地方,让她安息吧……”

“好。”

“她会去一个好去处吗?”

“会。”

“孤风……”

“嗯。”

“明天你带我去‘听风崖’上去看看,好不好?”

“为何要去那里?”

“就是想去了……”眼眸中唯一一丝光亮湮灭在雾色之中,他紧紧靠在他的怀中,喃喃低语,“以前不是经常陪你在那里练武吗?我想去看看……再去听听那里的风……”

孤风将他更紧的揽入怀中,声音微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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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苏醒过来的自己,仍被意识中那个男人的眼神惊扰着,那种眼神和气息……确是冥界‘鬼王’。可是孤风何时成为的‘鬼王’?这个推开往生之门的人、失去了所有记忆的人是前身双眼失明的华寒月吗?

他为何要去听风崖?为何没有之后的片段了呢?疑问满布脑袋,可是脑袋却疼的要命,我扶住头,看向还在沉睡着的那个人,他的记忆为何残缺成这个样子?

那颗执意求死之心和那个执意向生的强烈执念同时矛盾的并存着。

就算我可以将它修复,他也必定找寻不回那些记忆了,如果我无计可施……那么,那个地方是不是可以能帮到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