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眠了一个晚上,早晨竟然睡过了头。于是难得的,在第二天中午才到学校。
校门口,我低着头正在推车。殷柔雅从后面蒙住了我的眼睛。
丁:别闹了。
我没什么精神地抬起头来,看见殷柔雅那天化了淡妆,穿着少见的职业装,特别好看,一副很有兴致的模样。
丁:相亲?这么正经?
殷:好看啊?像不像职业女性啊?
丁:嗯,有点味道。
殷:我去面试啦。
丁:什么工作?有机会吗?
殷:不知道呢,就是去试呗。你也知道的,我爸妈都是老师,知识分子,也不懂帮我安排。我也只能有机会就试呗。你今天怎么啦,垂头丧气的?
丁:我妈让我赶紧找工作呢。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让我那个弟弟大学期间就出国留学,要准备好多钱。我弟弟的成绩你也知道的,就他只能花钱买分,还能怎么样?
殷:你们家啊,典型的重男轻女。你成绩这么好,不培养你,非要培养不成才的弟弟。你要是在我们家,我爸妈要开心地每天合不拢嘴,肯定是培养你上大学再出国考研。对我,他们是没有办法。
殷柔雅家境良好,父母亲都是小学老师,爷爷是大学教授,奶奶是中学教师。一家人都是学霸,可是偏偏到殷柔雅的时候,基因突变,都往相貌上去长了。在无敌的美貌之外,名副其实的学渣一名。除了言情以外,基本不看书。
草地上,大树下,殷在入神地看一本言情小说,我躺在殷的膝盖上,眯着眼睛看太阳。
丁突然坐了起来:殷柔雅,你说,有没有可能我是捡来的呀?
殷:神经。
丁:真的,你看看我嘛?我和我老妈、老弟长得一点都不像。他们两个都是圆圆的脸,细长的眼睛,可是我不是——
我把我藏着的一张老妈和老爸的结婚照片给殷。
殷接过去,惊叫一声:你老爸好帅!
她开始细细端详我和照片。
良久,殷柔雅叹了口气,悠悠地说。
殷:你绝对是你老爸和老妈亲生的。
丁:你怎么看出来的?
殷:你和老爸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你脸上多了两个你老妈的特征。你看,你妈妈下巴上有个褶皱,像个屁股,你老妈笑得时候的有两个酒窝,一个深一个浅。你不但完全继承了,而且是继承了你老爸和老妈的优点而生。
丁:真的吗?
殷幽幽地,带着奇怪的神情看着我:你的脸上,写着两个字:完美。
丁:耍我吧。我要这么好,会没有一个人追我,全部都在追你。
殷:你像你的打扮哪里像个女孩?
丁:我哪里不像个女孩啊。
殷柔雅举起她随身携带的小镜子,贴近了放到我的面前。
殷:你看啊!你看呢!简直是个小男生嘛。
那天,我们像往常一样打打闹闹地结束了。
十几天后,音乐教室里正在举办一个小型的特别PARTY,是殷柔雅的追求者们专门为殷柔雅开的,庆祝殷柔雅被水老大的自来水公司录取了。
我打完工,推着小破车从校外赶来,急匆匆地去参加殷柔雅的庆祝排队。
门口遇到了导师。
导师叫住了我。
导:丁若男,你上次为什么不去参加自来水公司的面试?
丁:自来水公司?什么面试?
导:拜托你,别只顾着打工,找份好工作才是正经的。
丁:老师,我根本不知道你说的面试啊!
导:不会吧。我那天告诉殷柔雅啦,5月21日上午的面试啊。
5月21日,不就是我老妈请客吃饭的第二天嘛。不就是殷柔雅穿的像个职场人士的那天吗!
我骑车冲进学校,后面导师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我推开音乐教室的门,里面七彩缤纷,正热闹着。人群中最闪亮的那个就是殷柔雅,她穿着一条碎花长裙,脖子上系着一条白色的丝巾,显得格外美丽。我推开人群,不管其他同学的抱怨,将殷柔雅拉到外面。
殷:干嘛呢?拉我出来。
殷柔雅还没有意识到发生的事情。
我抓着殷柔雅的肩膀,正视着她。
丁:告诉我,导师说的是真的吗?
殷:什么呀?
丁:是不是真的?
殷柔雅装不下去了,开始沉默。
丁:说啊。
殷:你听我解释。
我放开了殷柔雅的肩膀,浑身无力。
丁:那是真的了!
殷:你听我解释。那天晚上,我打电话给你的,是你老妈——
我突然明白过来。
丁:你别说了!
我转身向外面走去,我推上我的自行车。殷柔雅在身后不断解释,我回头停了下来。
丁:你要想告诉我,有太多太多的机会了,其实就是你不想!你怕只有一个名额,你怕输!
殷:对!我是怕输!那又怎么样!你成绩这么好,你有的是机会…
殷后面说什么,我都没有听见。
我推车车飞快地跑了,留下两个字。
丁:殷柔雅,我们绝交。
2000年6月10日,我和殷柔雅断交了。
和殷柔雅断交的第一个月,七月流火。天热的连呼吸都是烫的。我恨不得一天到晚都在外面打工,就贪那点凉快。家里的小房间,装不了空调,小小的一把头上的微型电扇怎么也吹不走2000年那个夏日的烦热。
放假了。
毕业了。
也失业了。
我听说七月份殷柔雅去自来水公司参加新员工培训。
而我不是继续在一个又一个公司面试的路上,就是在咖啡、奶茶、披萨店打工的路上。
跑了一个多月下来,竟然只有一家日资企业要我的,还美其名曰储备干部呢,其实就是一线操作工。我拒绝了这份仅有的工作机会,没敢让妈妈知道。
我不相信我找不到一份好工作,才一个半月嘛,急什么。我好歹是这么多年学习成绩第一的人,又是大专毕业,我还就不信了,凭我难道找不到一份像样的工作。
2000年的8月15日,殷柔雅约我。
她说拿了第一份工资要请我去吃大餐,是烤羊肉。
我本来想白白吃上这顿这辈子还没有出吃过的烤羊肉,以后还是不理她。
结果,没吃完,手上抓着半根羊棒骨的我,就完全地原谅了她,没有半点芥蒂。
那次工作,也许就算我去面试,也没有机会呢。
谁叫我,除了殷柔雅,再也没有别的朋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