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来,未曾离开金匮。
今日被逼离开,我难过之余却也隐约有着一丝轻松。
从此以后,一路向西,谁还会知道我是丁若男。
我不必因为自己是丁若男的以往,而将自己限制在丁若男里面。
我怕有高原反应,坐火车一路向西。才发现,热搜的威力是不分地界的。在火车上十多个小时的行程中,竟然有不止一批人认出了我。
这支短视频不但让我在金匮扬名,还让我行走在他乡依然逃脱不了恶名。
毕胜红的民生文旅地产已经在云南、XZ、四川茶马古道沿线分布了数十个项目。我先去了最为原始的上下盐井村项目。
这儿远离都市,位于三江交汇之处,风景壮美。
到了每年的五月,就是桃花盐的收获之时。
我期待着和美丽的桃花盐相遇。
而离上下盐井村越近,就越没有人认得我,我的心情也就越远离烦扰。
在离盐井村还有一公里路程的地方,我提前从小面包车下来了。
司机师傅:真不要送进去吗?
丁:嗯,我想走一走。
地图上一公里的地方,我拖着行李箱,背着电脑包,走到一身汗,还是在一公里以外。
脚下这条不能让汽车并线的小路,好像永远也走不完了一样。
我把行李箱放下,坐在行李箱上休息,看着上下盐井村的方向。
嗨!
我一回头,一个骑着自行车的男人正在跟我打招呼。
先吸引我的是他的自行车。他的自行车后座上搭载着一个打包的防水帐篷,一个打包的棉被,还有一个防水帆布大包鼓鼓囊囊的,好像是把整个人生的家当都放在自行车上了。
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把车停稳,才走过来。
锻炼的很好的身材,匀称健美,像二十多岁的小年轻。
走到跟前,那人取下鸭舌帽,花白头发挺扎眼。
原来是个老人家了。
也去上下盐井村吗?
这声音充满活力,看来还是个年轻人啊。
走近了,抬起头来,我才看清楚他的容貌。
看起来有三四十岁的样子,眉眼像西方人一样深邃,眼神干净明澈,轮廓很是好看。
皮肤却甚是粗糙,看起来饱经风霜。
自从视频事件后,我对人防备甚深。一路上,基本很少和人说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愿意和这个人亲近。
丁:嗯,是的呢。
那人:你来工作还是旅游啊?
丁:嗯。呵呵。
我觉得这个问题已经超过一般人的距离了,选择了模糊的对答方式。
那人笑了,笑起来沟壑纵横,脸上的皱纹都笑了起来。
那人的笑,让我感觉到这个人好像已经六七十岁,洞悉世情了一般。
这个人,让我迷惑了。我看不出他的年龄。
那人:去上下盐井村都是山路,你的行李箱可不太好拿。我的后座还能再绑一个,要帮忙吗?
丁:不用了。谢谢。
对那人有再大的迷惑,现在的这个时候,也无法消除我对任何人,只要是人的恶意揣测。
虽然我的行李箱里也没啥值钱的东西,不过我立刻拒绝了这个人的善意或许是恶意,并且摆出了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模样。
他来到我身边,取出身后背着的一台单反相机,对着山上看起来不太远的村庄拍了起来。我瞄了一眼,看起来取景框取得还不错。
那人:你的轮廓很好看,能把你也拍进去吗?
丁:不。
我立刻站起来,逃也似地离开了他。
视频,相机,简直就是灾难。
看见太阳已经渐渐下沉,我怕不能赶在太阳落山前赶到旅馆,赶紧拖着行李箱继续上路。
背后,我听到那人爽朗的一阵笑声。
在太阳接近下山的时候,我也终于赶到了上盐井村的旅馆。
没想到,就在旅馆外的门廊上,他正拿着相机照个不停。他不知道走什么近道,竟然先我来到旅馆了。
他用超大的嗓门和我打着招呼:来了。
我尴尬地点点头,避之不及地进了旅馆内。
我站在前台,一只手不断地轻轻点着桌面,等一办好入住手续,就赶紧拿着钥匙往楼上走去。
等我收拾好东西,洗个澡,从客房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落霞漫天。
好可惜,你没看到太阳落山,非常美。
在旅馆自带的小餐厅,又是那个人,看来我是无法避开他了。
老板娘:是啊,客人,你眼光真好。我们这儿的落日真是非常美啊。
小餐厅一共就四张桌子,两张靠窗的整理了出来,两张靠墙的堆着些杂物。老板娘和老板占了一张靠窗的,那人占了一张,我要么和他一起坐,要么就坐在不靠窗的杂物桌上。
我正在杂物桌以及和他坐一张桌子之间做着权衡,老板娘已经将我的套餐放到了他的对面。他笑着看了我一眼,将他的单反相机和一本绘画本往他那半面挪了挪。
我只好坐到他对面去。
那人:这儿的菜真好吃,你尝尝。
丁:嗯。
做了一天多的车,赶了一天多的山路,能在这宁静的山乡吃上一口新鲜干净的菜,我戒备的心也不由渐渐放了下来。
丁:老板娘,你烧的菜真好吃。清清淡淡,就是特别有味道。
老板娘:那就是我们这特有的桃花盐,不管烧什么菜,放点它都好吃。
丁:嗯。
那人:是吧?
我点了点头。
丁:老板娘,和您打听个事情,民生开发的文旅城在哪啊?
老板:你打听这干嘛?
丁:想去看看,考察学习。
老板娘:哎,你往那边看,靠着江边两岸一公里范围内基本都是的。
丁:喔,挺大的嘛。
老板娘:可不是嘛。最漂亮的一段,现在全部都是外地人的了。
老板:你埋怨啥呢,这日子不比你以前好,天天要挑盐啊。
老板娘:是,是,我就随口一说。
丁:那些盐田呢?
老板娘:盐田?不见了。全被那些别墅洋房占了。
丁:嗯?都不见了嘛。
老板娘:就剩下两边各一段,那是表演时候用的,还一直留着。其他都没了。
丁:那以后桃花盐就绝迹了吗?
老板娘:是啊。现在我用的是自己以前晒了收的,也就能吃个三五年,以后就是我们本地人也吃不到罗。
丁:原住民呢?
老板娘:大多数搬走了,一部分留下来做生意。像我舍不得,就开了个小旅馆,留在家乡了。
丁:现在那些房子里住的都是什么人呢?
老板娘:有钱人吧。那一栋栋的,都有好车,有的还有直升机。洋房里面的,也有时髦的老年人,也有像这位一样背着照相机的艺术家,也有年轻的。
丁:这种开发模式破坏性太大了。
老板娘:客人啊,你说的和我们村的大学生说的一样啊。他就说应该要保护,保护——
丁:保护性开发?
老板娘:对!
丁:他在哪呢?我能和他聊聊吗?
老板:他?
老板娘:他,他死了。
丁、男人:死了?
丁:怎么死的?
老板娘正要说,被老板拉住了话头:问啥呢,死人不吉利,不说了,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