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苏明礼的罪桩桩件件皆为实情,他就算心下对某人恨极,也还是好好整理了卷宗进了宫。
他拿了那份“得来全不费功夫”的证词进宫禀了陛下,陛下听说此事与恒王有关,在梁寻豫的意料之中龙颜大怒,当即就下了旨意。
“朕登基初立,承孝治邦,通州遭灾,浩恩以拨银赈灾,然有户部尚书苏明礼懈怠职责,以权谋私,大不敬宗庙社稷,亦有为其三子贿赂科举主考,祸乱朝纲,目中无纪,加有苏明礼结党懈职,尸位素餐,贪赃枉法,有负皇恩,念其昔日功勋,免去死罪,罢苏明礼户部尚书一职,收回侦监司协理之权,贬为庶人,流放边疆,永世不得入京,府内家产全部充入国库,着令即日起程,”
“苏氏,得沐天恩,贵为皇后,然对其父其弟,失劝勉之责,有失妇德,难立中宫。然念其秉性淳良,受奸人所惑,从轻发落,幽禁长春宫,无诏不得外出。望其循规蹈矩,谨言慎行。”
萧容与本不欲抢长公主的功,心下权衡了这兄妹二人的关系,耳边回想起长公主那句“求你了”,后背一阵凉意,终究没说出口。
“此事办得好!”皇帝放下茶杯,目光如炬盯着他。
“谢陛下赏识。”萧容与面色如常道。
“传朕旨意,护国将军萧容与平定南境有功,念其年纪尚轻,尤为可塑之才,又国家边境太平,故留其在京城统管禁军,晋萧容与为军令大臣,领军令处一应事宜,食邑一万户。”皇帝笑着看着他。
“臣萧容与接旨。”他起身执礼道。
从殿中出来以后,萧容与忽然想到了什么,侧头问九枭道:“对了,你说你去苏明礼院中就恰好碰见了那账房先生?”
“是啊,将军,有何不妥吗?”九枭望着他道。
“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顺了吗?我们,”萧容与淡淡道,“被利用了。”
“嗯?”九枭一愣。
“这一个案子,都是长公主送到我们面前的。”萧容与面无表情地说。
“不过苏明礼确是个祸乱朝纲之人,我们被利用一次倒也无妨。”他想及此,心中对某人的恨意少了几分。
九枭思索一阵子后恍然大悟,继而又说道:“可长公主殿下毕竟一介女流,如此涉入朝政,也不知到底是祸事还是幸事。”
萧容与没有答话,沉默着,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萧容与和九枭出了宫门,夜色已沉幕,街巷中亮起灯火,倒有几分热闹意味。起身正要回府,抬眼看见一个长相秀气的公子哥摇着扇子潇潇洒洒地走过来。
萧容与神色微动,对长公主的神出鬼没已经见怪不怪了。
“参见长公主。”萧容与行礼。
“免了。”梁寻豫笑吟吟地看着他。
“臣今日真是好大福气。”萧容与看着面前这笑意吟吟的女子,心中有些堵闷。
“怎么感觉将军这话带了几分怨气?”她说罢用扇子一敲自己,说道,“瞧我,还叫萧将军呢,如今该叫萧大人了吧。”
“殿下真是消息灵通,萧某有今日,也是多亏了殿下。”萧容与试探道。
梁寻豫笑了笑,不以为意,说道:“大人此话说得不对,是大人您有能力。”
梁寻豫强调了有能力三个字,萧容与一时只觉得恨得牙根痒痒,一时沉默。
她夸张地继续说道,“既然遇见了,就顺便恭喜一下萧将军吧,破获一大案,朝野之上,无人不惊萧将军之才啊。”
“若不是多亏了殿下受贿一事,臣的案子自然也不会办的如此顺利。”萧容与目光深沉。
“萧将军此话何意?我怎么有些听不懂啊。什么受贿?”梁寻豫不解地问道。
“您的银票还在我这。”萧容与似乎料想到了她会不承认,面无表情地说道。
“几张啊?”梁寻豫笑的很狡黠,“我要受贿,怎么也得收个几千张银票吧。”
萧容与一时语塞,想起了当时案几上孤零零躺着的几张银票。
他一时恨极,想不到这天下还真有如此不要脸之人。
“萧大人,过河拆桥四个字你会写吗?”梁寻豫笑得极开心,继续说道,“我会写。”
“今日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府了,”梁寻豫眼中闪着狡黠,“萧大人也早些回府吧。”
萧容与神色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远去,只是没多久,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萧容与向前走去,走在后面的九枭一惊,开口问道:“大人?”
萧容与面色冷冷,咬牙说道:“我的玉佩。”
想着长公主大约也没走出多远,萧容与心中亦不甚想同这女人再有更多交集,便追了过去。
还没走多久,只听得前面传来一阵打斗声,剑声相击,激烈中藏着凌厉。
萧容与心中立生警惕,脚步放轻却没有放慢速度,快步朝前走去,他眼角处闪过一道银光,在他前方的正是长公主!
那弓箭手离的远,梁寻豫并未察觉有箭矢射向自己,只那一霎那,萧容与用脚踢起一只地上的一个被杀死的黑衣人旁的佩剑,右手握住念动一至,抬臂一挥,竟将那箭矢横空截成了两半,他又伸左手抓住了其中一节,用内力极快地往后一送,瞬间听得箭入肉体的声音,那弓箭手应声倒地。
“臣来迟了,殿下恕罪。”他拎了剑迅速解决了围在长公主身边的几个人,九枭亦剑法凌厉地杀开了一圈人,只不过片刻时间,黑衣人几乎全部倒地。
“连累大人,是我不对。”梁寻豫擦擦脸边被溅上的血,望着被漆黑如墨的夜色隐盖住的四周房顶后侧,恨恨道:“但恐怕今夜,还没完呢。”
仿佛为了印证梁寻豫这话一般,那如墨的谧静夜色背后忽然涌来一阵人潮,如同鬼魅一般。
萧容与和九枭站定,心下警惕立生,放眼望去,少说竟也有百余人。
萧容与皱了皱眉,心下暗忖,想必这伙人是要拿了死令要置长公主于死地。
九枭打量着四周渐渐合围过来的黑衣人,冷笑一声,朝着长公主问道:“长公主殿下这是得罪了多大来头的人啊?”
九枭言罢,就极凌厉地出了手,单腿横扫地面,一只脚将地面上零落的一柄剑踢到空中,直冲那来势最凶的几个人,那剑连连横走过三人的脖颈,三人连续倒地,剑过处一片温热血流。
九枭这一剑就像触发了战斗的信号一般,双方的人进入交战状态,剑矢横飞。梁寻豫这边只有三人,哪怕他们实力不凡,面对百人也难免吃力,渐渐有落了下风的趋势。
梁寻豫左右手各招架着一个黑衣人,左手那人的剑锋堪堪从她耳边走过,带来一阵凉风,她躲过后一阵后怕,左脚踹开那人,放声喊道:“你再不出手,我可就死了!”
听闻她这话,萧容与和九枭皆是一愣,继而便感受到身后极快的利器破空的声音,只一瞬,靠在他们身侧几乎十余人接连倒地。
一个女子着一袭白衣的皎洁身影破月色而出,她带来一阵馥郁的木质香气,姿态妖娆凌厉,临风而行,十指间夹着利器,隔空掷出,又是十人倒地。
萧容与下意识地望了望倒在地上的那些黑衣人,心下不由惊讶,因为他们每个人中那暗器的位置都在喉管,分毫不差,可见那女子手段之干净。
九暖用暗器解决完一批人后,拔出别在背后的两柄剑,旋转着杀入敌人中心,一剑一人,绝不啰嗦,一袭白衣并未沾染血色,纯净的宛若仙子在邀月起舞。
“师姐?”九枭望着这熟悉的背影和幻影双剑的剑法,惊讶地叫了出来,他和九暖师姐自出师之后便很少来往,倒也不是他不念着她,实在是寻不到她的踪迹。
他见九暖师姐来了后便放下心来,不说今日这虚来的百人仗势,他同将军硬杀也是能血拼出一条路的,何况师姐向来武艺内力皆远在他之上,是成一大师最得意的弟子。
不仅今日这百余人的阵困不住她,就算千余人师姐都有能力一战,世上与其匹敌者也甚少。
萧容与听着九枭的这句师姐,心下对长公主此人又多了几分思量,不由愣在原地,甚至没发现背后那悄然行进的杀意。
“小心——”梁寻豫一把推开他,一剑斩了那人的腰身,只是来不及躲避那剑意,她回身错开,胳膊被那挥来的凛冽剑意擦出一个不浅的伤口。
她皱了皱眉,捂住伤口,凌厉开口问道:“难不成将军在沙场上也敢分心不成?”
“殿下!”萧容与与九暖几乎齐声喊道,九暖见梁寻豫受伤,心下生了怒意,眼睛微微有些发红,剑法愈见凌厉,不过片刻功夫,这之前有百余人的战场竟被她杀光了。
她回过身来寻着梁寻豫的身影,看到萧容与已跪了下去,心中仍甚为不悦,眼中甚至有了几分杀意,她跑到梁寻豫身边,查看着她的伤势,好在那剑上并未萃毒,伤口虽深,好好处理应是没什么大碍。
萧容与虽心下对此人恨极,可看到她为自己挡下一剑,心中却有几分难言的触动。
梁寻豫脸色微微有些白,任着九暖为她简单止血,对萧容与微微一笑道:“你不必自责。”
他看到他这样子,心头一紧。
她一皱眉,冲着九暖龇牙咧嘴地喊过一阵疼后又说:“今日之事,本就是我连累了将军,刚刚若是伤到将军,我该如何向皇兄交代啊。”
“殿下言重了,殿下尊贵之躯竟因臣受了伤,”萧容与面色有几分动容,拳头紧攥,看着她的伤口缓缓渗着血,心中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情绪,虽往日在战场上见惯了血,今日却觉得长公主的伤口尤为刺目,仿佛比割在自己身上还疼。
萧容与薄唇紧抿,缓缓低头道,“请殿下降罪。”
“什么尊贵不尊贵的,生而为人,皆为平等,将军是栋梁之才,我救将军一命,心里啊,自豪着呢。”梁寻豫笑了笑,站起身来,“将军若实在过意不去,就当欠我个人情。”
梁寻豫刚刚站起来,只觉身上有些乏力,腿亦有些软。她抬头一望,只觉得有些眩晕,几瞬黑暗过后,她的身子彻底软了下来,往后一倒。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