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监司的大牢里此时正热闹得很。
苏蕙伶瞠目结舌地看着周从递被她的供词。
上面明明白白写着“苏蕙伶勾结端庆王,杀司内库管理员,取长公主令牌,刺杀当朝镇国长公主,刺杀未遂,留自己令牌于淮江街,欲嫁祸长公主。得知萧大人入宫后,担心事情败漏,刺杀萧大人,并留长公主令牌于原地,欲再次嫁祸长公主。以上,犯欺君、谋逆、越权等十二项大罪,皇帝慈宽,赐鸩酒,留全尸。”
周从在侦监司里目光阴沉不定地看着苏蕙伶。
苏蕙伶不可置信地看着这状纸,旁边摁着她手的人被她不知哪里来的大力甩开。
她望着周从,说道:“我要见陛下。”
“陛下不会见你了,娘娘。”周从仍恭敬有礼地尊她了一声娘娘。
“不是我做的。”苏蕙伶死死地盯着周从说道。
“是不是娘娘做的,陛下已经信了。”周从的语气清清淡淡的,抬眼冲苏蕙伶笑了一笑。
他一双眼淡淡地看着苏蕙伶的绝望处境,骨子里的阴毒老辣如死灰复燃一般缓缓漫开。
他起身斟上一盏毒酒,恭敬地递给了苏蕙伶。
苏蕙伶抬头对上他那双眸子,看不出喜怒,深沉得骇人。
苏蕙伶手里拿着那杯毒酒,笑了笑,笑着笑着眼泪就顺着她的脸颊流淌下来了。
她带着不甘的目光看向周从,还有无尽的怨毒与愤恨。
“周掌司,你是个明白人,绝不会不知道此事并非我所为。当朝长公主权倾天下,周掌司,你,就不害怕吗?”
周从浅笑着没有回答,苏蕙伶抬手将那毒酒一饮而尽,直直地倒了下去。
看着地上那具缓缓变得冰冷的尸体,周从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怕什么呢,怕将来有一天我同你一般下场吗?”
周从招呼人收拾了她的尸体就回宫禀了皇帝。
皇帝一双眸子晦暗难测,轻声问道:“可顺利?”
“嗯,”周从点了点头,又说,“只是苏氏临走前一直说并非她所为。”
皇帝皱眉思索了片刻,缓声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苏氏如此,或许事情…”
“只是证据确凿,倒不像是有隐情的样子。”周从淡淡的说道。
“朕不放心,还是早日立萧容与为首辅,帮他开个府,府里有个接应朕的人,才是上策。”
“是。”周从点了点头。
翌日,萧容与就应诏进了宫。
皇帝不仅扔给他一个首辅大臣的位置,还扔给他一个女人。
皇帝笑吟吟地告诉他这是中书令沈敬的孙女,要他好生待着,皇帝的语气是不容他置喙的霸道。
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
他只得抬手领了旨意,准备择日成婚。
谁知他一回府上,就看见了坐在墙头上的梁寻豫,梁寻豫平平静静地看着她,一双眼看不出喜怒。
火红的枫叶铺满青石小路,梁寻豫在墙头上坐着,百无聊赖地晃动着两条腿。
细软的乌黑云鬓垂落,纤长的眼睫低垂着,往日的顽劣嚣张姿态都少了好些。
竟有几分恬淡。
“殿下。”萧容与屏退了下人,执礼道。
梁寻豫并不理会,嘟着一张小嘴,似乎有几分不高兴地说道:“陛下给你赐婚了?”
萧容与不置可否,抬眼看她。
“不行。”梁寻豫抽了抽鼻子,坚定的看着他。
笑话,自己看上的男人,怎么能先成亲呢?
“陛下赐婚,臣不能抗旨。只是殿下有何高见,不让臣成婚?”萧容与揶揄地看着她。
他的周身轮廓在夕阳里镀上几分暖意,漆黑的眼眸中盛满他自己也不甚清楚的情绪。
梁寻豫两步从墙上跳下来,缓步走道萧容与身前,不等他反应,就伸手摸上了他的脸。
梁寻豫两只爪子很不老实地揉啊揉,萧容与怔怔地看着她。
“我说不行就不行。”梁寻豫扁着嘴说道,霸道地说,“你是我的!”
萧容与忍无可忍,抬手想把她那两只爪子拿下来,刚一接触,感受到她微凉的指尖,透着几分寒意。
心中微动,想起她那日就这样抓着他的手昏睡过去,一时忘了放手。
“沈氏明年三月会嫁过来。”萧容与神色中带上几分笑意,同她说。
“她敢!”梁寻豫柳眉横立,说道,“萧大人,我的手段你可不是不知道,来一个,我杀一个。”
梁寻豫拿手一比脖子威胁道。
面前女子一张小脸绵软白嫩,正嘟着红红的小嘴,带着几分怒意。
萧容与瞧着那张樱桃小口,只觉得心下有几分痒,他眸色暗了暗,微微低了低头,掩饰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听到没有!”梁寻豫拽着他的袖子说道,语气中是能上房揭瓦的威胁。
萧容与看到她这样的反应,原本如山的眉眼,如同拨云见月般疏散开来,轻轻笑了笑。
“萧容与,你笑起来,真好看。”梁寻豫笑吟吟地望着他。
面前女子姿容昳丽,眼角眉梢皆是笑意,一阵秋风扫过,烟青色的罗裙起舞飞旋,乌黑云鬓被风吹的散落下一缕青丝。
萧容与鬼使神差般抚过那缕青丝,轻轻地替她捋了一捋,他有些失神,声音微微有些哑地开口道:“殿下,你不该如此。”
“我该不该如此,可不是你说了算的。”梁寻豫清丽一笑,双手环住萧容与的脖颈,命令他看向她,狡黠道,“知道了吗?”
说罢就放了手,转过身打算离开。
萧容与心下莫名一股无名火窜起,敢情她来自己府上走一遭就是为了放这些狠话的,把自己撩拨到这个地步又打算转身就走?
哪有这样的事。
萧容与一只手环住女子的腰,给这个小妖精捞了回来。
他反手搂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让她和他面面相对。
一时间,什么礼仪尊卑,他仿佛都不记得了。
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分外磨人,从一开始就笃定了他是池中之物,三番两次撩拔他。
陛下给他赐婚,她不高兴。来了这府上,又什么都不做。
他瞧着梁寻豫的眸子,看到她瞳孔中的几分讶异。
他和她离得极近,认真地问道:“哪有殿下这么做人的,就不怕引火自焚吗?”
梁寻豫下意识想要挣扎,萧容与薄唇微勾,说道:“别挣扎,臣的伤还没好。”
梁寻豫一时怔愣,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仿佛不是她平日里认识的那个百般执礼千般守法的萧容与,眸子晦暗不明,仿佛带了几分怒火。
他们之间距离极近,梁寻豫只觉得脸上滚烫,自己这个长公主的脸都丢尽了。
“萧…”她下意识想开口,可就在下一秒嘴唇就被一对薄唇堵住了。
一瞬间梁寻豫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头炸开,温软的薄唇轻轻地覆住她的唇瓣。
唇上温存,那叮咛着的小口泛着香甜,让他想再啃一口。
不过他心中到底存了一线理直,那线理智被他最后一丝克制勒着,随时准备坠落悬崖万劫不复。
萧容与从前一直只觉得恼,如今让这个伶牙俐齿的人闭了嘴,他才觉得心里的那口气稍稍纾解了些。
他的薄唇只是轻轻接触了她的唇瓣片刻就离开了,梁寻豫抬眼看着眼前这个眸如点漆的少年,心中不知怎么有几分悸动。
她出口叫道:“萧容与…”
萧容与伸手堵住了她的唇,附在她耳畔说:“我叫萧喻。”
喻…是他的字吗?
仿佛要印证她的想法一般,萧容与浅浅笑着看向他,眸光很是温柔。
她下意识地开口唤了一声:“萧喻…”
他一双眼定定地看着她,眸子中闪烁如同满天星河,勾住她细腰的手不由又紧了几分。
喊出口的那一瞬间她就后悔了,她忽然间觉得很是羞耻,堂堂长公主被人拿捏到这个份上,让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她甩开他环抱住她的手,头也不回地撒腿跑了。
萧容与瞧着她的背影,狭长的眸子泛上几分笑意,他薄唇微勾,缓声道:“臣冒犯了。”
金钗之年的少女,褪去了那份阴谋算计,宛如明珠拂去尘埃。
这金色阳光中的背影摇摇晃晃的远去,在他心中宛如激起碧水千顷波涛万丈。
……
太可恶了,太可恶了。
梁寻豫一路跑回公主府,跑回自己的寝室,飞快地把大门一关。
倚在门上冷静着。
梁寻豫一直以为自己把他吃的死死的,如今这怎么好像倒过来了一样。
她有些发愁,自己是抱着利用的心态去接近他的,可别算计算计把自己算计进去了。
外面侍女唯唯诺诺地喊道:“殿下…”
她觉得心中烦闷,有些不耐地问道:“什么事?”
“殿下,和亲王遣人送来了请帖。”侍女说道。
什么请帖?梁寻豫心中有些疑惑,打开了门。
她看着手上金丝封边的薄薄请帖,上面有模有样地贴着风干的木兰花瓣,传来淡淡香意。
那香帖上赫然写着:“小王于明日酉时于自家府上承办诗会,诚邀各位前来,恳请赏脸。”
梁寻豫走回案几边,收好了这张请帖。
和亲王要办诗会?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名堂。
总而言之,去还是要去的。
梁寻豫招呼着侍女去储物间取了一支沉金狼毫毛笔,准备作为伴手礼。
想着明日的诗会,她的心终于能够稍稍冷静一些。
大业未成,她又有什么资格谈情说爱呢?她自嘲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