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不远处,一个叫美花香的早点铺时,天已大亮。站在早点铺门口盯着热气腾腾的馒头,表弟的口水流出一大串,嘴唇上一个血泡,是方才碰玻璃窗留下的,右上角脸颊青了一块,是昨晚滚下地板留下的,上身着蓝色夹克,下身黑色裤子,脚蹬夹脚拖鞋,矮胖胖的个儿,大刀眉,厚嘴唇,浅咖色皮肤,看上去脏兮兮的,满脸憨厚。此刻,那刀挎在他身上也随人失去了威力,挎着就是一种装饰罢了。
卖馒头的小妹看看三等,看看表弟,看着他们俩像是讨饭的,但她也顺口问:“要几个?”
他们俩一时不敢作声,因为兜里没有分文。盯着馒头,一脸饿惨了的状态,有气无力。小妹心生同情,又问:“要几个馒头?包子也有,还有饺子。”
三等有气无力地回答:“六个大馒头,两碗稀饭,但没钱付。”
顿了会儿,看着小妹,满目哀求,微弱的声音说:“但我们可以干活,包吃住不要三天的工钱。”
求到这份上,小妹也没有给他们食品,反而转身大喊:“大舅爷,这里有人找工作。”
不一会儿,从后屋出来一个中年男子,看着他们俩,问:“你们会做什么?”
“我们会干力气活,不怕苦不怕累。”三等回答道。
“你们从哪里来的?怎么看着不像中国人?”大舅爷打量着问。
“从古林县界河乡安卡寨来的,我们与缅甸接壤,所以不熟悉的人看了觉得我们不像中国人。”三等边说边盯着老板的表情,“我们第一次走这么远,五天了没找到工作,也没钱吃饭,只要老板给吃住,我们不要三天的工钱。”
大舅爷上下打量了他们俩,带着往里走,穿过前厅三百来平米的大通间,摆满了铺着金黄色桌布的大圆桌,再往里走到了后厨,戴白色高帽着白色厨装的人穿梭忙碌着,没人理睬他们。
被带到一间十人住的房间,大舅爷说:“你们俩就睡这里,现在先去洗个澡,还有我们这里不能带刀,街上偶尔看到少数民族人带刀的,但在这里我们不允许带,拿过来给我吧。”
三等和表弟一声不吭地把那把祖传长刀递给了大舅爷。此刻对他们俩而言,吃顿饱饭比拥有一把刀重要得多,哪怕这是祖传长刀。
“老板,我们饿得不行了,从昨天只吃了一点点东西,可以给我们先吃点吗?”三等哀求道。
“吃吧吃吧,隔壁房间就是职工自助餐,吃饱了洗干净了,换上工装去做事。还有以后不要叫我老板,叫我大舅爷。”
大舅爷扔下这些话就走了,他们倆跑去那隔壁房间,打理这职工自助餐的婆婆看到来了两个陌生人,又脏又臭,皮肤颜色也比他们深,好生奇怪,问:“你们俩是新来的吗?怎么没见过?”
他俩饿得两眼只顾搜寻食物,耳朵一时失聪,没有听到婆婆的声音,直接冲向自助餐台前,拿起碗筷便去盛饭菜,边盛边吃边走坐到板凳上,低着头吃个不停,婆婆看着他们俩那饿鬼似的吃相,对她不理不睬,但没生气,反而以长辈的口吻对他们俩说:“慢点吃,会咽着呢,喝点汤。”
他们俩没时间更没有心情理会她,此刻对他们来说,吃饭最重要,什么上帝的命令,王母的安慰对他们俩都无用,就算天上下刀他们都会毫无畏惧,因为他们俩现在最大的生理需求是吃饭,不顾一切吃了又吃。一直站在台边的婆婆,看到他们俩那样也就没有再说话了。
吃饱了,三等抬起头来扭头看向婆婆,说:“婆婆,我们俩刚到,是大舅爷带过来的,要在这里上班。”
婆婆知道没人带他们俩是进不到这里来的,所以没有进一步盘问。
三等和表弟吃了很多,虽然没有什么菜,一点骨汤、一点青菜、一点泡菜,还是大堂剩下的,但这顿救命饭吃得他们俩津津有味,够记忆一世。
吃饱回到宿舍,往床上一躺就不想动了。饿的时间长,一下子吃得太多,反而导致醉饭,全身无力,想呕又呕不出来。
但这哪儿是让他们休息片刻的地方,这不,有人来敲门了,表弟无力地应着去开门,原来是刚才那个婆婆送工装来的,催促他们去洗澡,去做工。
他们俩拖着无力的腿踉踉跄跄地去洗澡,洗了热水澡,疲惫的身躯得以些许舒展,尾随婆婆做工去了。
婆婆把他们俩带到堆着很多碗和菜的房间,已经有三个中年妇女在那里干活。老婆婆对她们说:“来了两个小伙子,跟你们一起干,你们要教他们俩做,不要欺负人家小的。”
然后转向三等和表弟,说:“你们俩就在这干活了,收碗洗碗,检菜洗菜,洗干净后搬到厨房,菜、汤碗、碟子搬到后厨,饭碗、酒水杯搬到大堂,记住,凡是后厨用的一律不能混淆搬到大堂。”
“是,婆婆。”三等回答道。
婆婆说完转身走了,婶子们看到他们倆是新来的就开始偷懒,放下手中的活,围着他们倆,七嘴八舌说个不停:“诶、哎哎,这回好了,来了两个大力饱气的小伙子,我们可以乐呵乐呵了,不用这么累了。”
一会儿扎堆聊白话,一会儿吃东西。他们俩不敢出声,一切听从,检菜、洗菜、收碗、洗碗、搬碗、搬菜,浑身疲惫,就这样干了三天,严格来说是三天半。
第四天上午一上班,大舅爷过来了,走近三等,说:“怎么样?小伙子。”
“很好很好,有吃有住。”三等回答。
大舅爷扔下一句好好干就走了。
三等看着大舅爷离去的背影,一脸疲惫,尴尬地皮笑了一瞬,心想:好什么好,每天累得手足麻木。
三等虽然出生在农村,但一直读书,没有好好干过农活。表弟没有读过书,大字不识两个,汉语会说几句,他一直在家干活,但他们那里干活是比较自由、散漫的,他们的长辈说:“太阳和月亮都有落山的时候,何况我们是人,慢慢做,慢慢活,有吃有穿有住就好。”
祖祖辈辈就这样遵从自然,繁衍生息,顺其自然,不求太多的态度生活着。
他们在这里洗碗,虽然不用晒太阳,不用淋雨,但整天手脚湿漉漉的,人一直站着走着,腰酸背痛,到了晚上躺在床上,醒都不会醒一下,每天早晨五点都是被同宿舍的人吵醒去上班,日复一日,慢慢地自然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