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海浪,热气涌来。榕树叶子是椭圆的,小小的,影子和光斑随着风在地上聚合又离散。日复一日走入校门口大榕树的影子里,又日复一日地走出那碎叶飘散的红砖路,三年木棉花开,三年凤凰花落。风未曾居住于此,只是来了又去,去了又来,随着夏冬往复迁徙。时间无声却又轰轰烈烈地走过,拾起的终究是会变成尘埃的落叶。
第一个夏天,我来到纺织路陌生的那一头。跟着小学老师的步伐乖乖排着队走,路过公交站,偌大的校门撞入眼帘,我也恍惚着撞入少年时期。操场的鸽子群,仿佛永远跑不到那一头的足球场,交错纵横让人迷失方向的校园小路,永远分不清一楼是哪一楼的励学楼,我就这样来到一个新世界,随着风卷热浪。
我狂热地爱上了天文学,一遍又一遍读着《三体》,一遍又一遍幻想着外星究竟是什么样子,一天又一天捧着自己的成绩单梦想着做一个天文工作者,一夜又一夜仰望着没几颗星星的天空。沾沾自喜着还不错的成绩,在放学时走过的那条种满榕树的人行道上怨恨着下次一定要考过某些人,发过什么幼稚的誓言。在操场上歌唱着那些儿歌,在虚荣心的驱使下沉浸于与伙伴们耍嘴皮子的时光。清洁工的洒水车每天都放着一首老歌的变调曲从教学楼下开过,我总在风扇的噪音与老师的讲课声中细细去辨那乐音靠近近又远散。
那些夏天的日子里,我还是个小毛孩,捧着《道德与法治》一遍一遍思索着“青春”的含义。总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便去抓住一切能尝试新东西的机会,风光了一阵子。但每次处理事情的时候总是靠不住的,无主见的,懦弱的。在下课铃与上课铃的声音中,我曾一度认为我是完美无缺的,却为考不好而怨恨着,为排名而恼怒着,为挫折而挫败着,不眠不休。我曾以为我已可以独当一面,却次次失误,总是给别人添麻烦。那时的我不以为然,天真的以为只管读我的圣贤书。
属于少年的最后一个夏至如期来到,中考却在疫情的影响下多馈赠了一个月的日子。带着热气的风又迎面吹来,又到了风扇也无法拯救的酷暑时节。洒水车还是哼着老歌慢慢行驶过菩提树下的马路,我却在最后的日子离开了那个熟悉的座位,离开了熟悉而又陌生的周围的同学。坐在讲台边上,看着班级座位进行最后一轮轮换,我知道待到我与刚搬来讲台边坐时的后桌碰面,我便永远不再属于这个地方。
以前经历过的事情像梦一样。我看到的不再是我自己,而只是一个童稚的少年。我的梦想不再是探寻星空,而是在一线城市鳞次栉比的高楼中拥有一间属于我的厕所。排名不再让我寝食难安,在意的仅仅是我从老师那和书本里带走了什么。我曾经梦想着当一个英雄,曾经坚信着如果没有考上好的学校走上我给人生天马行空的计划便会悲痛欲绝。现在明白了,一切便删繁就简,知道我作为普通人只求能在这个世界有一个立足之地,仿佛夹缝中生存的蝼蚁。曾经我疯狂地追求完美的人格,如今看淡一切,明白一个人总是独特的,总有优点也有缺点,扬长补短只是理论上的,唯有扬长避短能够达到。于是接受了自己,与自己和解。
虚荣心随着夏天的风散去了许多,我抱起了陌生的吉他,一切重新开始。如果说学筝十年手上按弦留下的茧都因被迫而没有生机,弹起《风居住的街道》,如今按弦留下的红痕却令人越挫越勇。我花三年初窥见生活与生命的颜色。
中考只是花开的一个结果,可芳香四溢、沁人心脾的却是花开的那些时间。灿烂而绚丽,带着张狂和浪漫色彩,带着飘飞梦幻的思绪,繁华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