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实篇

虚实者，有余不足也。有表里之虚实，有气血之虚实，有脏腑之虚实，有阴阳之虚实。凡外入之病多有余，内出之病多不足。实言邪气实，则当泻；虚言正气虚，则当补。凡欲察虚实者，欲知根本之何如，攻补之宜否耳。夫疾病之实，固为可虑，而元气之虚，尤为可虑。故凡诊病者，必当先察元气为之主，而后考病患之浅深。若实而误补，犹可解救；虚而误攻，不可生矣。然总之虚实之要，莫逃乎脉，如脉之真有神，真有力者，方为真实症；脉之似有力，似有神者，便是假实；矧⁽³⁷⁾症脉之全无神，全无力者哉？临症者万无忽此。此言所叙，脉之大概如此。若逢时感入阴之候，沉候脉犹有力，烦渴闭结者，此热邪内归，法从清下。若脉沉无力，欲饮但漱，或脉大空豁，谵躁自利，此真阳浮越，症如热极，内转虚寒，惟温之，脉转犹可生。

表实者，或为发热，或为身痛，或为恶热掀衣，或为恶寒鼓栗。寒束于表者无汗；火盛于表者有疡。走注而红痛者，如营卫之有热；拘急而酸疼者，知经络之有寒。

里实者，或为胀为痛；或为痞为坚；或为闭为结；或懊恼不宁；或躁烦不眠；或气血积聚，凝结腹中不散；或寒邪热毒，深留脏腑之间。

阳实者，多热恶热；阴实者，结痛而寒。气实者，气必喘粗而声色壮厉⁽³⁸⁾；血实者，血必凝聚而且痛且坚。

心实者，多火而多笑；肝实者，两胁少腹多有痛疼，且复多怒；脾实者，为胀满气闭，或为身重；肺实者，多上焦气逆，或为咳喘；肾实者，多下焦壅闭，或胀或痛，或热见于二便。

表虚者，或为汗多，或为肉战，或为怯寒，或为目暗⁽³⁹⁾羞明，或为耳聋眩晕，或肢体多见麻木，或举动不胜烦劳，或毛槁而肌肉日削，或色悴而神气索然。

里虚者，为心怯心跳惊惶，为神魂之不宁，为津液之不足，或为饥不能食，或为渴不喜冷，或畏张目而视，或闻人声而惊。上虚则饮食不能运化，或多呕恶而气虚中满；下虚则二便不能流利，或遗尿、肛脱，而泄泻、遗精，在妇人则为血枯经闭、堕胎、带浊、崩淋。

阳虚者，火虚也，为神气不足，为眼黑头眩，或多寒而畏寒；阴虚者，水亏也，为亡血失血，为戴阳骨蒸而夜热。气虚者，声音微而气短似喘；血虚者，肌肤干涩而经脉拘挛。

心虚者，阳虚而多悲；肝虚者，目⁽⁴⁰⁾无所见，或阴缩筋挛而善恐；脾虚者为四肢不用，为饮食不化，腹多痞满而善忧；肺虚者，少气息微而皮毛燥涩；肾虚者，或为二阴不通，或为两便失禁，或多遗多泄，腰脊不可俯仰，而痿厥骨酸。

诸痛之喜按者为虚，拒按者为实。

胀满之虚实：仲景曰：腹满不减，减不足言，当下之。腹满时减，复如故，此为寒，当与温药。

《内经》诸篇，皆惓惓⁽⁴¹⁾以神气为言。夫神气者，元气也。元气完固，则精神昌盛，无待言也。若元气微虚，则神气微去；元气大虚，则神气全去。神气去，则机息矣，可不畏哉！《脉要精微论》曰：夫精明者，所以视万物，别黑白，审长短。以长为短，以白为黑，如是则精衰矣。言而微，则终日乃复言，此气夺也。衣被不敛，言语善恶，不避亲疏，此神明之乱也。仓廪不藏者，是门户不要⁽⁴²⁾也。水泉不止者，膀胱不藏也。得守者生，失守者死。故凡见头倾视深，背曲肩垂，转摇不能，屈伸不便，不能久立，此皆经脉骨属脏腑，虚惫之候，故得强者生，失强者死。

虚者宜补，实者宜泻，此易知也，而不知实中复有虚，虚中复有实。故每有至虚之候，反见盛势；大实之病，反有羸状，此不可不辨也。如病起七情，或饥饱劳倦，或酒色所困，或先天不足之辈，及其既病，则每多身热便闭、戴阳胀满、虚狂假斑等症，似属有余之象，而其因实由不足，医不审因而泻之，必枉死矣。又如外感之邪未除，而留伏于经络；饮食之滞不消，而结聚于脏腑。或郁结逆气，有不可散；或顽痰瘀血，有所停留。病久致羸，似乎不足，不知病本未除，还当治本，若误用补，是益其病矣。所谓毋实实，毋虚虚，损不足而益有余，如此之候，如斯之治，直医杀之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