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皇甫谧有言,人而不精医道,虽有忠孝之心、仁慈之性,君父危困,赤子颠连[1],将何以济?夫欲精医道者在读书,读而不能为医者有矣,未有不读而能为医者也。余幼失恃[2],奉父命弃儒习医,谓母体羸弱多病,为人子者不可不知医,况可保身,亦可济世。尝闻诸庭训,曰非圣人之书不可读。今肄业于医有年,颇觉得力斯语,良以诸家之书,虽详不精,徒博不约,义浅辞繁,浩如烟海,不若精究四圣之遗书,探其源而通其变,则入道转难为易矣。如以古书之深奥视为畏途,而徒涉猎诸家之书,是欲趋易路而不知入道之愈难也。故余惟从事岐、黄、秦、张四圣之书,虽未深造,而或间有一得,则觉古经之甚可味也。滑氏尝云:百家[3]者,流[4]莫大于医,医莫先于脉。虽经云 “望而知之谓之神,闻而知之谓之圣,问而知之谓之工,切而知之谓之巧”,然而神圣难言矣。盖得其工巧,则医之能事思过半矣。独怪今之医者,以脉之理至微而竟弃之不讲,是则入道无门矣;或则惟脉是图,自诩技高,可以切脉而知,杜病者之口,无须述症,诊毕从不一问,而使愚者反称其神矣。然则自古医圣,莫不以脉证互参,今能切脉即知其病而无借于四诊,其技果超出于轩、岐、扁鹊、仲景乎?抑亦自欺而欲欺人乎?且脉,人之气血附行于经络,热胜则脉疾,寒胜则脉迟,实则有力,虚则无力,亦只言其大概耳,至于得病之由及所伤之物,岂能以脉知乎?故医者不可不问其由,病者不可不告其故。孙真人云未诊先问,最为有准,而东坡则云只图愈疾,不图困医,其言良为有理,足以破世人之惑矣。余自得 《诊家枢要》一书,如长夜行得月,获益实非浅鲜,犹恐其书未尽传于世,不敢私秘,爰重刻以公同志。然 《枢要》中则于每脉主病论之至精,我叔祖燕峰公所遗 《脉理》一书,则于辨脉象言之尤详,且燕峰公一生心血所遗,不忍其湮没弗彰,亟当汇梓[5]以问世。此外尚有较定 《铜人图》一卷、《针灸图》一卷,精神贯注,全在针灸,惜天不假年,未卒业而殁,良足伤矣!予复忘其谫陋[6],慨诊家之分配部位讫无定论,而特遵古经以发挥其义,附诸卷末,折中则有之,杜撰则弗敢也。书成,吾父名之曰 “脉理存真”,亦犹 “保赤存真”之意云尔。愿以就正当代君子,进而教之,以匡不逮,是则予之幸矣。

光绪二年丙子秋七月橘泉子余显廷谨识


[1]颠连:困顿不堪;困苦。按 《针灸甲乙经·序》作 “涂地”。

[2]失恃:丧母。

[3]百家:泛指各行业从事某种专门活动或有技艺的人。

[4]流:品类。

[5]梓:刻板,付印。

[6]谫 (jiǎn简) 陋: 浅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