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通天之学:耶稣会士和天文学在中国的传播
- 韩琦
- 2268字
- 2021-11-24 18:02:38
第二节 汤若望《天文实用》之编纂及其在清初的流传
关于《天文实用》的记载,始见于崇祯年间徐光启等人编纂之《治历缘起》(收入《崇祯历书》)。在崇祯十年十月二十五日的题本中,曾这样写道:
奉旨:西洋远臣进到星球,有蛇鸟小斗等星,有无占验,着灵台官去问。钦此。除蛇鸟等星性情占验已经移会灵台官回奏讫,臣一面督同远臣罗雅谷、汤若望等细将各星有关征应者著为《天文实用》一书,次第进览。
从此看出,之所以编纂《天文实用》一书,是因为崇祯皇帝在1637年见了耶稣会士所进的天文星球上有“蛇鸟小斗等星”,于是想了解这些星座“有无占验”,请钦天监官员答复。为了满足皇帝之需,罗雅谷与汤若望一起编译欧洲的星占术著作《天文实用》。《崇祯历书》的编纂遭到了保守派的反弹,继魏文魁之后,儒生蒋所乐攻击新法,欧洲星占术也遭到了嫉妒。李天经对此作了反驳,在崇祯十年十一月十一日的奏疏中,他这样写道:
如蛇鸟小斗诸星,自是陪臣等浮舟赤道以南,实测不爽,值上传制造星球,随用补南极见界之缺,以成浑全天体之象,岂是臆说?又蒙内灵台传奉明旨,询以占验,臣局约略指陈,且欲进《天文实用》占书以备御览,所乐等遂妒忌横生,先为此言,以图抑阻,真夏风之不可语冰也,其自暴其欺罔之罪四。
此书翻译直到顺治元年(1644)才完成首卷,进呈顺治帝御览,前后达七年之久。顺治元年十月十五日,汤若望上奏:
修政历法臣汤若望谨奏,为敬陈本局应行紧要新法事宜,以抒葵赤事。窃照历法大典所关万世,匪直夸耀一时而已,目今宝历既已大定,则行远传后之计不可不亟讲也。而微臣又再四思维,历之所可贵者,上合天行,下应人事也。苟徒矜推测密合之美名,而遗置裨益民用之实学,聊将一切宜忌仍依旧法铺注,终非臣心之所安,以故历局诸务徐俟异日续请,若目前紧要之事,谨约举条议二款,伏乞圣鉴施行。
计开:一、考验七政情性,原与人事各有所宜,不明此理,则一切水旱灾荒无从预修救备之术,而兵农医贾总属乖违,臣西庠是以有《天文实用》一书,已经纂译首卷,未暇讲求,合无恭请敕下臣局陆续纂成,嗣后悉依实用新法铺注,庶国计民生大有裨益矣。至若占验一事,原系该监职业,相应仍照旧规,敕令天文科官生昼夜轮直,在台占测,俟臣局《天文实用》纂毕呈进之日,另依新法占报,伏候圣裁。
从奏本可知,1644年《天文实用》已经完成首卷。汤若望希望用新法对民用历书进行铺注,因此翻译了西方的星占术。
《天文实用》刻本现只存卷一,主要内容包括:(一)七政依原情之力:七政性情、七政类及势情;(二)七政依恒星之力:恒星总像力、恒星各本力、恒星较黄赤道等力;(三)七政依本圆之力:距地远近等七政之效原;(四)七政依公圆之力。本卷简单介绍了七政(指日、月和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的“性情”,与冷、热、干、湿的关系,经笔者比较,实际上取自托勒密《四门经》中的部分星占术内容,可能是根据16、17世纪托勒密著作的评注本翻译改编的。还有部分内容(如“七政相照之情”),和阿拉伯天文学家al-Qabisi(?—967)的《星占术导论》(Liber Introductorius,Venice,1485)中的De aspectibus planetarum部分有关。
明末和顺治年间的一些学者,对西学抱有浓厚的兴趣,热衷和传教士唱和。杨光先反教案之后,士人和耶稣会士的来往骤然减少。但康熙时代仍有一些文人和传教士有交往,如陆陇其常常访问耶稣会士,和南怀仁、利类思有往来。清初著名数学家梅文鼎(1633—1721)也曾到教堂拜访耶稣会士安多,请教算学问题。清初思想家黄宗羲之子黄百家(1643—1709)曾专门到教堂找耶稣会士白晋(Joachim Bouvet,1656—1730)等人,就《明史·利玛窦传》的撰写请教问题。顾炎武、戴名世、张尔岐、阎若璩等人,也都在不同场合论及西学。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部分清初士人对汤若望的《天文实用》颇感兴趣。如吕留良(1629—1683)曾在给友人的信中,专门提到购买《天文实用》的愿望:“又汤若望有《天文实用》一书,幸为多方购求一部,感甚。”除吕留良以外,清初历算大家王锡阐(1628—1682)在给潘耒(1646—1708)的信中,也表示出对西方历算著作的关注,信中写道:
某顿首次耕足下,别三十余月,其间变故一何多也。……薛仪父书想寄到,不知作何答语,肯以秘书奇器赐教一二耶?《天文实用》《五纬表》二种,燕市或尚可觅,伏惟留意。南氏辛亥《七政》,乞买一本寄来,恐与汤氏所推微有异同,亦考验是非之一端也。
在另一信中,王锡阐继续表达了这一愿望,并希望潘耒能从南怀仁那里得到《天文实用》一书:“《天文实用》南氏处不识能觅之否?”从语气中推测,潘耒应该与南怀仁相熟。需要注意的是,王锡阐和吕留良、张履祥(1611—1674)在康熙初年就有交往,和万斯大还曾讨论天文历法,可见在江南地区,有一批士人对传教士的著作有着共同的兴趣和爱好,这些著作中就包括《天文实用》。
除了吕留良、王锡阐以外,刘献廷在《广阳杂记》卷二中也提到《天文实用》:
影余处有三悟书,三悟者,星悟、穴悟、人悟也。……余取星悟、穴悟二书观之。星悟则取《神道大编》《天文实用》之说,以地平环上星安命宫,而杂以中国五行生克之理而成之。穴悟则堪舆家言耳,而发端于地员经纬度,乃近时稍知西学者伪为之,托名荣国耳。术数之书,大抵太公、子房、武侯、药师辈无一得免,况荣国耶?向者止于奇壬风角禽星阵图等,今又灾及泰西之学矣。……《天文实用》及地球经纬图,皆利氏西来后始出。
梅文鼎曾对西域传来的星占术感兴趣,他首次注意到《天文实用》和《西域天文书》的关系:“盖今泰西《天文实用》又本此书(按:《西域天文书》)而加新意也,不知者或谓此即《天文实用》,而反谓回回之冒窃其书,岂不陋哉?”梅文鼎还引《历学会通》《天文实用》等书中所录恒星数的不同,并加以考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