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川盐行销

在清代长途贩运的商品中,其量之大、面之宽、与民生计之密切、从事的商人之众多,可谓非盐莫属。川盐之行销“辽远与两淮等,跨西藏及六省”。湖南凡淮盐不及之地皆食川盐;湖北的西南、西北及汉水之上游食川盐;贵州除沅水上游六县食淮盐、古州食广盐外,“余则属川盐”;云南“自扬子江上流,为舟楫所通之处,皆用川盐”;甘肃南部和川藏一带“皆食川盐”[471]

川省之盐引分陆引和水引两种。陆引即票盐。持票者在票厘局纳厘金、领证书,“运贩于随近一带各州县”。陆引在川境内行销,其盐量较水引少得多。之所以称为陆引,是由于自流井附近各州县商人“从陆路运搬,陆续不绝”。水引:由户部规定引数,川省沿岸各州县及外省的贵州、湖北等地“皆由水路搬以贩卖”[472]。如从自流井搭船往邓井关转载大船,向各地沿岸转运。每引包数、每包斤数都有明确规定[473]

康雍时期川盐产量大大提高,康熙二十六年(1687)清政府在川省增行盐引15125引[474],是为计岸行引之始。到雍正九年(1731)每年水引11166张,陆引61029张,折合盐92277840斤(见本书第五章表5-1)。但运销却存在很大的问题,一些山川险阻之地由于商人趋利避害,不愿承运,“以致私贩充塞,官引壅滞”,“至僻远地方……或因途路远难,向未行引,或因人民散处,不易招商,往往盐价高昂,民间淡食”[475]

雍正七年(1729)川陕总督黄廷桂、四川巡抚宪德提出建立川盐运销制度的主张:“不论有无产盐州县,约计户口之多寡,均匀颁发,令其各自招商转运,在商人于本地方官领引,即于本地方官缴销。”[476]要求根据川省食盐人数确定销额,按盐运路线将各厅州县销额与对应产区挂钩,也就是以产地为起点,销地为终点,由运商将其连成一线,无数的运销线形成运销网。各需盐厅州县自己招商发引,到指定盐场运盐,回本地销售;边远地区招商不易,由官运行销。经清政府批准,这一运销制度开始在上游实施,实施区域包括35个产盐州县,83个不产盐厅州县,新设的彭县等10州县,改土归流的永宁、天全以及建昌所属德昌所、米易所、盐中左所,加上改设的清溪,共计134厅州县卫,基本上包罗了整个川省。新的运销制度实施后,川省每年额行水引12305引,陆引89811引,折盐112066810斤。后来官方统计数字虽有不同程度的增减,但大抵以此为准,称为“原额”[477]

川盐向分楚、边、计三岸,运销湖北境内者称楚岸,由仁、涪、綦运销贵州者称边岸,运销本省内地各州县者称计岸,下面分别介绍三岸运销概况。

(一)楚岸

清初,川盐已有零星销楚,但由于食盐专卖,划界运销,因而两湖市场基本上被淮盐占领。但淮盐进入两湖由于路途辽远[478],运价甚昂,“归州、巴东例食淮盐,淮盐从长江至汉口,入南津关抵归、巴等处,川江峡口,滩高水险,逆流而上,运载艰难,每不能随时接济,且盘脚重大,价至三四分一斤不等。贫民度日不给,无力买盐,致多淡食”[479]。而毗邻的四川夔州府等地食盐价止四五厘,两相比较,盐价几乎相差十倍。同时,因川盐不能下销两湖,造成了川盐的滞销。

从康熙时便有不少官员请将川楚、川湘界连之地改食川盐。乾隆元年(1736)大学士朱轼还特上《请定盐法疏》,呼吁“行盐地方宜酌量变通”。该年确定由四川改隶湖北的建始县额销云阳水引93张。乾隆三年(1738)议准湖北改土归流的鹤峰、长乐、恩施、宣恩、来凤、咸丰、利川等七州县按建始县例购食川盐,共销水引34张,陆引1196张[480]。这七州县“各募殷实商人,在于就近各盐场领引掣盐运销,课额即赴川省完纳,府州县销引督催考成,俱归川省考核奏报”。乾隆五十四年(1789)改由楚省招募淮商运销川盐,但由于淮商不愿行销川盐,“以致课引久悬”,最后仍“咨川招商办理”[481]。但总的来说,清政府对川盐销楚是持控制态度的。

咸丰三年(1853),由于太平军占领了长江一线,淮盐无法上运,清政府遂允许川盐济楚,实行商运商销,“凡川、粤盐斤入楚,无论商民,均许自行贩鬻,不必由官借运。惟择楚省堵私隘口,专驻道府大员,设关抽税。或将本色抽收,或令折色输纳,均十取一二,以为定制。一税之后,给照放行”[482]。这给川盐扩大在湖北的市场造成了绝好机会,川盐得以大量入楚,据胡林翼估计:“入楚之盐,以旺月计算,约合川省水引九百余张,一千万斤上下。”[483]又据研究者估算:旺月每月约合川省水引900余张,若以衰旺之月折中为800引,按道光三十年定章,每水引一张计巴盐8000斤,花盐l万斤,以花巴各半折9000斤计,月销川盐当为720万斤,年销额应为8640万斤左右。这还不包括无法计算的私盐在内[484]

太平天国失败之后,曾国藩即以“淮纲之兴替,全视楚岸之畅滞”为由,试图恢复淮盐市场[485]。但由于川盐行之已久,民食已惯,欲复回淮盐销岸已甚困难,后经两江与两湖、四川总督频年争讼,于同治十一年(1872)划定川盐和淮盐销售区域及办法:湖北安陆府之钟祥、京山、潜江、天门,襄阳府之襄阳、均县、谷城、光化、枣阳、宜城、南漳,郧阳府之竹山、竹溪、郧西、保康、郧县、房县,荆州府之江陵、公安、石首、监利、松滋、枝江、宜都,宜昌府之宜昌、长阳、秭归、兴山、巴东、五峰,荆门州之荆门、当阳、远安,计5府1州33县;又湖南澧州之澧县、石门、慈利、临澧、大庸、安县等6县,均为济楚川盐与淮盐并销区域,销额按“川八、淮二”划分。即川盐占80%,淮盐占20%。

(二)边岸

边岸即行销于贵州之盐引,清初贵州之贵阳、安顺、平越、都匀、思南、石阡、大定等9府均食川盐,雍正十三年(1735)又增兴义府,共为10府。乾隆六年(1741)川盐运黔定额为水引5896张[486]。四川运黔边盐主要有四大口岸:由涪州、彭水运销下游曰“涪岸”;綦江运销下游曰“綦岸”;合江、仁怀运销上游曰“仁岸”;永宁运销上游及云南曰“永岸”[487]。乾隆初四川额销黔引5896道,后因供不应求,又陆续增添盐引[488]。乾隆时期贵州“尽食川盐,人齿日繁,引不敷食,所有各处滞引,专赖黔商代销”[489]。川盐逐渐占据了贵州市场,并由单纯的运盐逐渐发展到自运自销,“节节开设小店,每店动需一二万金。沿途以盐盘盐,到店则散发小贩,赴乡零售,按关收帐”[490]。而且把川盐的运销向云南发展,直至咸丰初边岸都处于增长的趋势,“犍厂每年额行黔水引四千六百零一张,滇陆引二万五千一百五十四张;富厂每年额行黔水引三千九百八十六张,陆引五十六张”[491]。以上各引折盐计达8100-8200万斤左右[492]

咸丰四年(1854)以后,由于太平天国起义,川盐行销滇黔受到影响,数年中积滞盐引达5万余张[493]。光绪二年(1876)丁宝桢任川督后,对川行黔边盐岸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整顿。光绪三年,经清廷批准,丁宝桢向山东巡抚借解银8万两,又由司道各库陆续筹拨银42万两,共集银50万两,在泸州设局总理一切事宜,并于犍、富、射三厂设购盐分局,在各边岸厅州县设售盐分局,形成层层隶属、购销兼顾的机构[494],并采取了以下措施:

第一,开办黔边及近黔13厅州县计岸官运盐务,改变过去黔省盐厘过重,有碍销路的状况,减轻成本,“各项经费又照从前裁减三分之二”[495],使盐贩有利可图。第二,顺应商情,规定各地方关卡“概不准分厘重征,需索留难”[496]。第三,在总局发行联票,盐贩陆运时须折包驼载,用此票作为该商过境验放之用[497]

经过整理,川盐销黔量大大提高。原每年约共销黔边额引五六千道,积滞黔边额引三四千道至五千道不等,自改归官运商销后,一年之中,总计川省13厅州县额引计引全数销竣,还代销了光绪元年和二年黔边积引10244道[498]。许多商人也因此获利不少,销盐商人日渐增多,过去四岸商号25家,在官运开办一年中,便新增9家,而且“沿途店栈愈开愈广”[499],沿途商业又因之活跃起来。

(三)计岸

计岸系指川盐在本省行销之盐引,前已叙之,此仅略作补充。计岸分16岸,即綦边保边计岸[500]、涪边保边计岸、仁边保边计岸、永边保边计岸、滇边保边计岸、万楚川计岸、巫楚川计岸,泸南计岸、涪万计岸、纳万计岸、府河计岸、渠河计岸、南河计岸、雅河计岸(以上14岸配川南盐场)、江涪计岸、成华计岸(以上两岸兼配川南川北盐场)。另外还有票岸,由盐贩用牛马骆驼及人力载运,行销于富顺、内江、资中、隆昌、荣昌、永川、威远、荣县、璧山、泸县、宜宾、南溪等12县。乾嘉以后,由于票盐的冲击,计岸积滞甚多,光绪初经丁宝桢整顿,大量积引销往缺盐的贵州。

1903年,川督岑春煊以改练新军,饷无所出,见滇黔及近边计岸官运成效昭著,获利甚丰,遂于省内计岸也推行官运,奏准从1904年开始,将现行商运的成都、华阳等38厅州县全改官运,以裕饷需。另于省城设立计岸官运总局综理其事。行水引3932张,陆引28990张,约占川盐全额的15%[501]。至此,川省有61厅州县实行官运,其余州县归济楚的商运商销和归丁票地的民运民销。

川省在长期的贩运中,形成了独特的盐运方法,如富荣盐场的引盐由灶产出后,抬运至官仓或公仓暂存,过秤后,花盐用篾包装,以力夫抬;巴盐由漏明篾笼装以驼马运,或均以小拨船装载,一律运至关外,再交井河橹船[502],运赴邓关。洪水期约需二三日,枯水期约需半月抵邓关,再于邓关改换长船[503],分运至泸州、合江、江津、重庆等处卸载。泸南岸之行销泸州者,在泸州卸载;仁边岸在合江卸载,另觅船转入綦江,运至贵州;楚盐则在重庆卸载,从长江运至宜昌;如系渠河、涪万、涪边各岸之盐,则换木船装运。至于票盐,则由各贩挑运米、油、纸等货到富荣盐场出售后,即以其篾篓装运,或以麻袋用驼马载运,或仅以绳索肩挑而行。

川盐运销为川省一项重要财政收入,依靠盐运为生之川民更不计其数,盐运是清代川省重要的经济杠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