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门口悄悄唤我,我望过去,竟是颂颂。
我心中有隐隐约约的不安,可胜利在望,我便刻意将心底那些隐约的躁动悄悄压下去了。
“今日你竟这么早便来为我送饭,可是有什么事?”
“娘娘。”颂颂将饭菜一一摆在我桌前。
她今日十分反常,送来的菜竟是热气腾腾的,而却数量达到十个之多,仔细算下来,竟是瑶台自被封锁后的第一顿丰盛的午餐。
“今日可有什么喜事?”
颂颂一双眼睛里闪动着光芒,“今日大王要在芳尘台宴请周国使臣,伺候的宫人不够,上面传下话来,要抽我和另几个小宫女一同前去伺候呢。”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坐下来,用手托着下巴,手指在白玉般的脸上轻轻跳跃着。
“听说周国使臣里有一个十分俊美的大人呢……若是能被他瞧上一眼,颂颂便是死了也甘心。”
我的机会终于来到了。
颂颂却小心翼翼地看我一眼。
她在担心些什么呢?难道她以为我会生气,去施展我作为王后娘娘的权威。
颂颂说:“娘娘,如今这后宫中人,都只知韶华之玉,不知您妺喜娘娘了!”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最重要的,是要看清楚自己的处境。而我,早已成为这王宫中最多余的一个人。
我将妆匣中那一对金累丝嵌明珠的簪子拿出来,小心地插在颂颂发间。我拉了她去铜镜面前坐着,让她瞧瞧自己有多美丽。
拿出那支钗的时候,颂颂的整张脸仿佛都被那上面的明珠照亮了。她的嘴唇甚至因此微微地颤抖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摸着这对簪子,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又将簪子取下来,爱不释手地把玩着。待看够了,又重新插回头上,对着铜镜左顾右盼。
当她做这一切的时候,我只是微笑看着她。
她终于开怀起来,“多谢娘娘赏赐。”
我在心中叹一口气,颂颂,若你能够拒绝,我便不将这簪子送给你了。
我将用这双金簪来换一个绝地逢时的机会。
履癸说,这是新进那对的姐妹花送我的礼物。
可他是男人,他不知道的是,这是胜利者对我这个失败者的炫耀。他以为我们姐妹情深,这是对女人最大的误解。
今日,我就要用这珠钗狠狠打他的脸。
我在这冷清的瑶台从夜晚等到白天,又等到夜晚。阿秋陪我一同站着,她的脸上带着山雨欲来的惶然和无措,她小心翼翼的劝我休息,可我只想在院子里好好的想想清楚。
有什么不安在悄悄的蔓延着。阿秋的面色似乎很为难:“娘娘……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我苦笑,若不是没有其他的路可走,我又怎会踏上这条绝路。
柳树婆娑。
起风了。
那些狂乱的竭力将我的广袖大袍鼓起,我站在这夏宫的最高处,感觉自己几欲临风而去。芳尘台的美景,也在我的脚下一览无余。
芳尘台人影绰绰,在这高高的瑶台上我几乎都能闻见宴席上飘来的酒香。
其中一个人十分熟悉。
不,不是他。不可能会是他。
狂风将芳尘台的帷幕吹得飘起来,那些斑驳的树影打在墙上形成一个又一个诡异的形状。
我想,我的机会来了。
火星就是那样一点一点蔓延开来的。
履癸这人,从来穷奢极欲,自那一场毒之后,他便性情大变,早将大夏先祖所提倡的节约抛到一边,他的芳尘台,我的瑶台,那对姐妹花的倾宫,甚至是此刻他所宴请的周国使节和那些奉酒的美人,那些如云似雾的幔帐都可以作证。
他已不是我初见时那个励精图治的,偶尔有几分腼腆的男人。那个时候,姜洛还在冷宫里吃着自己亲手所种植的小麦造的饭,那个时候,她还十分淡然,不如现在这样惊弓之鸟一般……而阿秋,我最好的朋友,自我有记忆以来就一直陪着我的阿秋,我也不必在即将失去她的恐惧中瑟瑟发抖。
很快,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芳尘台在我的眼里化成一片火海,我看着那些形形色色的男女仓惶逃窜,那对韶华之玉恐惧的想要依偎在他身边,却被他狠狠推开。
琰姬跌坐在地上,满头青丝散落下来也不自知,我几乎能看见她面上犹带泪痕。
多丑陋。
她袖中掉落出一物,被履癸身边的听槐捡起来,呈给他。
履癸伸出来的手有些哆嗦,我看见他颤抖着手接过那支珠钗,上面的明珠衬的他的脸散发出一种柔和的光芒。
我想,我的机会来了。
芳尘台的火很快被熄灭,我看见听槐唤了履癸的御辇。
我重新退回到黑暗里。
成败,在此一举!
阿秋曾经帮苏夏做了那么多事,她耳濡目染的,这么多年过来,也总会学到一点皮毛。如今这一星半点的也够了。
她制作的那些药物,此刻,也应该发挥真正的作用才是。我这样想着,心里却一点也没有觉得好受。
我躲在高高的围墙后面。颂颂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离开,此刻,这天地间只剩我一人。我孤独着在黑暗中舔舐着伤口。
瑶台入口渐渐起了骚动。我知道,他最终还是来了。在看到那支金簪之后。
阿秋早得了我的吩咐,将瑶台所有的火烛全部熄灭,此刻,我和她都在黑暗中等待同一个男人。
我自阿秋的娇笑中听出了颤抖,她结结巴巴的,声音里已经染上了慌张:“大王今日怎会记得来瞧瞧臣妾。”
刻意模仿的是我的声音。
她隐在黑暗里,履癸看不见她的样子。可我以为,我同履癸相处这么多年,他是能听出我的声音的。
结局注定让我失望。
他只是叹息着,像是对我无比的失望,那声发自肺腑的重重叹息几乎将我的心都带的停顿了一下。
“妺喜,孤王在阿琰那里发现了你的珠钗,是她擅自夺去的?”
原来,他对我的处境并非一无所知。我曾被他捧到云端,却又重新跌落在泥地里,任何人都可以来踏上一脚。
而他只作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