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掌灯

那个有着高明手段的御医,他似对宫中女子避之不及。

阿秋偷偷瞧我的脸色,“公主,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我执了她的手,“阿秋,不行,那个人不行……”

她面有疑色,我却不好再同她说得更明白一些,只好重新站起身来,“你好好养好身子,至于其他的,阿秋,我们日后再说罢。”

眼睛余光看见似有极细微的银白色冷芒一闪而过,我看在眼里,却不说破,自出去了。

待姜洛重新在我面前出现时,已过了半月,那时瑶台已经造好,宫人们受了履癸的令,张罗着收拾东西,我的,还有履癸的,一同搬去那座山巅。

阿秋近来身子不好,我身边又没有得用的人,只要重新启用起青蛮。她在我身边倒是十分得力,有时我甚至觉得,她同阿秋的能力,是不相上下的。

不,能力上她远胜阿秋。但她是履癸所赐,我总觉得隔了几层,像是履癸安放在我身边的一双眼睛,总在背地里偷偷瞧着我,若我有个什么轻举妄动,她定会匆匆去报给履癸,于是我对她始终不亲近不起来,只好尽量的在她面前摆着架子状似高深。

这些日子来,我同她走得进了些,又套了几回话,才知道那珠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宫中之事,向来是瞒下不瞒上的。青蛮犹豫几日,最终仍将一切都向我坦白。

原来我那日贸然去寻履癸,他便觉得我不对经,又拉了秭归去问,再思及我摔断的那只手串,好巧不巧的,那颗莲花状的珠子在青蛮脚下悄悄打开,一只青翠的小虫子挣扎着自珠子里爬出来。青蛮不敢擅自处置,便急急报给履癸,恰巧我扭伤了脚,履癸正唤了桂叶询问治脚上的药膏,闻言便带着桂叶去研究那颗不甚寻常的珠子。

顺便从中发现了那个几乎要撼动大夏根本的秘密。

一切巧合得像是人为。

青蛮说到这里,我终于发现原来他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不说,我也不好问。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履癸面前总是有几分心虚,总是不由自主的就矮了他一头。

不过我同青蛮的关系倒是走得近了一些。

姜洛来时,青蛮正执了笔造册,问我履癸前几日送来的镜子如何安置。毕竟是王后寝宫,便是不住了,也要留着东西在,不至于让其他人来住才是。

待听得秭归来报,她轻飘飘扫姜洛一眼,便下去了。

姜洛浑不在意,只面上带着笑同我寒暄,“这王后寝宫,你住了不过几月,便要搬走了。”她叹息一声,四下将这屋子扫一眼,“我当年在这屋子一住十几年,履癸却从未想要造一所宫殿给我。”

我有些无措,站在原地,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看了半天,在我身边坐下,目光落在案几上一盒散开的珠宝商,眼中却无半点艳羡,只悄悄叹着气,“日后我若想要找你,便不那么方便了。”

“阿姐,不若你搬来同我一起住,如何?”

她看了看我,面上表情十分复杂,似有些怀念,却又有些厌恶。

“阿喜,你在胡说些什么?履癸要搬去与你同住,我去了,又算是怎么回事?瑶台与其说是你的寝宫,可那个人也要跟着搬进去,倒不如说是天子居所。至于我,一个早被打入冷宫的废后,本来便应离你远远的才是,离履癸,更应该远一些。”

“不过,”她顿了顿,“这可是大夏后妃中从来都没有过的殊荣,阿喜,姐姐真替你开心。”

开心吗?我怅然望着远处那座山间的宫殿,却不由瑟缩了一下。

茶香袅袅,我几看不清姜洛面上的表情,她说替我开心,我却忽然觉得一点也不开心。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千里迢迢远赴大夏,从来不是我本意,这个王后之位,也绝非我要争取。如今那座借我之名修建的琼楼玉宇,也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我是否想要。

他们所看见的,都不过是履癸刻意想要展示在人前的东西罢了。

他们从来都没有问过我的意思。

我同姜洛敷衍一笑。

“阿姐,你怎知这是我想要的?”

她却执了我的手,不着痕迹将手上一卷东西塞给我,又安抚似的拍了拍我的手背,“既来之,则安之。”

她的身影渐渐淡了,那把柔美的嗓子竟和记忆里脑海中一个声音相融合,在这一刻,我竟对她产生一种奇异的亲近。

手下那卷东西质地坚硬,像是上好的书卷,我紧紧握在手上,直到手心被汗水浸湿。

姜洛终于起身告辞。

我将那卷东西小心同金印放在一个小小的匣子里,刚刚把东西收拾好,履癸已经来了。天色渐晚,大家都忙着收拾东西,竟忘了点灯。他来时身上带了露水,身上却散发着热量,这个人十分高大,我望着他,竟一时有些眩晕。

“怎么也不掌灯?”他向我走过来,脚下踢到一样东西,“怪乱的,底下人究竟怎么做事的,你若是不小心磕到了,孤可是要罚他们的。”

我向他迎过去。“大王今日怎地来得这样晚?”顺手接过他身上被露水浸湿的外袍,随手交给身边服侍的人。

有人张罗着点灯,这影影绰绰的屋子终于亮堂起来,我这才看清他眼上布满了血丝,像是多日苦行,没有休息好。

“您这是怎么了?”

他在我对面坐下来,长长的胳膊杵在腿上,“还不是那个桂叶,说是研究那只虫子有了新的发现,非拉着孤去看,耗了半日,却无甚进展。白白浪费孤的时间!”他将桌上一盏冷茶一饮而尽,朝我勾勾手指,“阿喜,过来。”

我眼皮一跳。他在说到那只虫子的时候,终于不再躲躲闪闪的,似在说一件十分稀松平常的小事。我思索着要怎么开口,才能显得不露痕迹。

几乎是鬼使神差的,我向他迈了一步,随即一股大力将我扯过去,我踉跄一下,跌进他怀里。

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他却将我紧紧按在怀里,身下那双腿十分有力,又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量,我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在这一刻直冲面颊,几乎要将我的脸烫的燃烧起来。

我觉得十分尴尬,四下一扫,除了青蛮站在他身侧,这偌大寝宫早已没有了旁人。

这些聪明伶俐的宫女子,常年行走在内宫,真正痴傻的,又能有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