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已是芳菲尽,京师的王街应天大街车水马龙,丝毫未受到战事的影响。街的南面是王孙贵胄及机要重臣的府邸所在,因为靠近皇宫所以贫民百姓是不得靠近的。王街驰道开阔,道路两侧府邸尽显奢华庄重,给人一种难以靠近的威严感。
在王街最南面有两座独立的院落相对建,与周围的府邸隔离开,宅院气势恢宏,屋角碧瓦飞甍,布局讲究,虽壮观富丽却显出臣服低调之态,与主人身份相符,有种将门非凡之气。在红漆装饰的正门顶上有块石制匾额,经能工巧匠之手,顽石也被雕刻的精美异常,匾额上雕刻着醒目的两个大字“郭府”,如此宽敞,富丽的府邸可见其备受皇恩沐浴,真是皇恩浩荡。
府身围墙由耐用的灰砖围砌,墙高约一丈,方砖上有的雕刻有人物,飞鸟,卷草,团花等图纹,使得原本严肃的府院都变得灵动起来。
“小姐,你当心些,这要被夫人知道了,你可又要禁足啦。”女子着一身浅色印花流彩云锦宫装,梳一个双丫髻,可爱亦合身份,眼睛明媚却充满担忧惊恐神色,四处张望略带娇喘。
“管彤,你别再嘈嘈叫了,我没事,你帮我打掩护,我回来了给你买桃酥啊”轻笑一声,这时人儿已坐在墙头,向外张望似在等着什么,“郭铉,郭铉,快把我接下去。”听着声音便知是一不安分的丫头,细细看去却是穿着一件蓝色云翔纹劲装,腰间系一镂刻精致的腰佩,乌黑的头发用一顶嵌有蓝宝石的发冠束起,面目清秀,意气风发,貌若潘安一点都不为过,脚蹬一双锦靴得体又雅致。
“没大没小,连个兄长都不唤,还想让我帮你,要不琭儿自己下来。”闻声走来一阳光少年郎,嘴角扬起微笑,一口白牙微微露出,着一袭暗紫锦云蟒纹装,将发丝高高束起,精神而干练,给人一种舒爽之感。虽然玩笑开着,却也流露喜爱,关切之情,手不自觉的张开。
“兄长,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又怎会与我计较,你接好了,可别将我摔了。”墙上的人笑了笑,轻巧的转身一跃正好落到少年怀中。“哎呦,琭儿你可得注意点了,如果再重些,我可就接不住了。”少年笑着打趣道。
这时女子已平安站在地上,道:“兄长的记性还真是无人能及,十天前我及笄时已改名为珞,如今你已唤错我三回了,难道还须我再于兄长解释一次吗”。女孩故作怒气。
“错了,错了,是为兄的不是,不欲琭琭如玉,珞珞如石,珞儿兄长于你赔不是。”说着郭铉忙拱手作揖,随后二人一同笑了。
虽已是暮春,繁花落尽,但丝毫不会影响年轻人的心情,他们如雨后的青笋刚好探出头来,留恋这世间的美好,是新生换发勃勃生机,美好而纯净。
“我们要快些了,今天可是应天书院一年一次的孔子日,重要的是方孝孺先生会在此次优秀学子中选出十人做其门生,这可是多少读书人期待的事。”郭珞拉着郭铉迫不及待的想去一探究竟。“叔父好不容易答允你可以入学堂,你要加油呀。”郭铉微笑着提醒着,脚步也匆匆跟了来。
对于知识的渴望,无论什么身份的人都会一试,在建文年间由于儒学鼎盛,固来观看者也不在少数,给本就热闹的王街更是堵的水泄不通。这种热闹场景也会给一些人可乘之机,人员混杂,守城的排查便较往日松懈了不少,这可是混入城中的好时机。
幸好赶了早,据开始还有一刻钟,这下便可松口气了。
“等开始后莫要紧张,认真回答先生的提问即……”郭铉似还要叮嘱些什么,竟让背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铉兄来的好早,今日可要踢馆吗?”随着声音只见一身穿冰蓝色对襟窄袖华服,以银色发冠束发,手持一兰草为图的折扇,蓝色裤脚装入鞋靴中,整个人显得既有王者风度又谦谦君子,品貌俊美,尤其那双眼睛竟会说话一般,双眼含情略带忧郁,但尽显阳刚之气,给人一种远离尘世之感,正大步朝这走来。
“这般风度翩翩,原是靖怀兄到了,失敬失敬”连忙拱手道,对方也拱手还礼,“这是在下叔父家的八弟,郭珞”侧身向郭珞说“这是靖怀兄,也是当朝郢王,快见过兄台。”郭珞自知年岁最小,便赶快拱手道:“素问郢王为雅王,今日有幸见过,受在下一拜。”“兄台客气了,能结识阁下,是我朱栋三生有幸。”互相做礼以示尊重。
说来也怪郭珞总觉得这位刚刚结识的朋友甚觉亲切,不自主的又多瞧了两眼,正巧撞上朱栋回头,四目相对,竟让朱栋产生一种久违之感,微微一笑,此时无声胜有声。其实二人总觉得似曾相识,或是有缘罢了,便再无多想。
“我这弟弟想今日参加选拔,希望成为老师的门生,这样就可与你我同在一处学习,这也甚好。”郭铉看着身旁的“弟弟”,与朱栋闲聊着。
“兄长放心,我会全力以赴,定不丢郭家的脸”,郭珞显出志在必得的信心。
朱栋对初次相见的郭珞很是好奇,被他小小年纪竟如此洒脱所吸引,说道:“郭英将军有兄台这样的儿子,肯定很是欣慰。”言语间流露出欣赏之态,也不知何故自己竟会对初次相识之人如此夸赞,心中有说不出的缘由。
在三人的言谈间,选拔开始了,今日所到之人可谓人才济济,群英荟萃,有幸观看这也足矣。此时的应天书院可真是热闹非凡。
此时一辆轺车辚辚而至,周围有随从戒备,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人们自是晓得是正学先生方孝孺到了,早年师承宋濂,天资聪颖又敏而好学,刚刚不惑之年便拜为文学博士,可见皇恩浩荡。一袭白衫不事雕琢,儒雅且符合身份,先生清贫廉政也是声名远播,若是珠光宝气,倒是失了身份。
朱栋与郭铉快步走上前去,拱手做礼道:学生拜见先生。方孝孺欣慰一笑,说道:你二人既然来了,就同为师一同参考一下,走走我们一起进去。寥寥数语就将其博学,重礼显现出来,不得不叫人钦佩。郭铉示意郭珞后也随即跟了上去。
参加选拔的学子纷纷就坐于台下的席子上,每人面前有一案几,文房四宝也已具备,台上有三座,中间为先生主位,两侧案几放置略向后,朱栋坐于左侧,郭铉于右侧落座。随即考官放题,一改往日四书五经,文言诗赋,而是口述今天下之势,为臣之道,且要简明扼要,直述观点。真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此次选拔其实是为风雨飘摇的建文政权招贤纳士,也是体察民情,这要如何说呢?
学子们这下可着了慌,面面相觑,都缄默不言。此时郭珞心里也打起来鼓,真不知如何述说才好。相信心有灵犀吗?一筹莫展时,郭珞竟将目光投向朱栋,谁料竟有这般默契,不偏不倚正巧与他的眼神交汇,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饱含着鼓励和期望,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郭珞竟然鬼使神差的站了起来,拱手道:弟子愿意对为臣之道说一下自己的皮毛之见。方孝孺点头示意开始。
“学生以为君为臣纲,为臣者应该遵守一个‘靖’字,清靖寡欲,与物无竞,清靖而无私虑。且有士处靖,敬老与贵,交不失礼。居于庙堂应忧其君,于江湖之远应忧其民,为君主担忧,与民同乐,克己复礼,如是而已。”
“喝,彩,寥寥数语已然道出为臣之道,年纪轻轻有如此见解,难得呀,留下名字去左侧等候吧。”方孝孺对这年轻的后辈投来肯定期待的目光。
周身其他的学子也对这位年轻的少年多加肯定,可能是有人引了路,大家纷纷各抒己见,畅所欲言,将近一个时辰的角逐,最终选出十人成为方孝孺的门生,有贫民百姓,也有王孙贵族,后来选出的九人中,数廖镛和廖铭出色。方孝孺向朱栋和郭铉交代些什么后,就被匆匆前来的宦官接走了,走时神色紧张,双眉颦蹙,像是计划什么。孔子日的活动照常举行着,人头攒动,互相比拼着,有围棋,对对子,书法等等文化活动。
“珞儿恭喜了。”郭铉满意的说着。
“珞兄真的是机智敏捷,饱读诗书,恭喜恭喜。”朱栋也忙着贺喜。
“兄台也如郭铉一样唤我珞儿吧,这样亲切些。”
三人说笑着,竟不知远处有人正观察者朱栋的一举一动,嘴角微微上扬,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可真是来者不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