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班固以諛詞寫史 倪思駁昆命元龜之制

漢董賢册文言「允執其中」,蕭咸謂此之文,非三公故事,班固筆之於史矣。而竇憲之功曰:「納于大麓,惟清緝熙。」其諛甚於董賢之册。當氣燄方張,有議欲拜之伏稱萬歲者,微韓稜正色,則無君之惡肆矣。此所以文姦言而無忌憚也。倪正父駁「昆命元龜」之制,有以也夫。

按】「昆命元龜」,乃史彌遠拜右相制詞。倪思時知福州,讀之駭歎,以爲用揖遜文,請貼改。

云】語非也。蘇子瞻富公神道碑有「重華協明」之語,亦將以爲罪歟?

方樸山云】以此爲坊,後世猶有來宗道崔呈秀之母,稱「在天之靈」者。

云】「重華協明」,尚是泛言其德,「昆命」則巽位矣。且觀人當於其素。富公,君子也。蘇公,亦君子也。其行文本無他意,無可致疑。若寶慶大臣,即不至萌無君之心,而諂之者不異班固之於竇憲矣。時草制者爲陳晦,又史氏之私人也。何氏語爲非,强爲之辨,豈知深寧於此固有深慨也夫。

【又云】趙中令制詞亦有此語,陳晦據以絀倪思之説。以史氏之勢,而敢論之,其直節自不可殁。

元圻案】漢書佞幸傳:「董賢爲大司馬衞將軍,册曰:『建爾于公,以爲輔。往悉爾心,匡正庶事,允執其中。』蕭咸望之子也。欲與結昏姻,曰:『董公大司馬册,乃之文,非三公故事,長老見者,莫不心懼。此豈家人子所能堪耶!』」〇後漢書竇憲傳:「與北單于戰于稽落山,大破之,降者二十餘萬人。遂登燕然山,去塞三千餘里,刻石勒功,紀功德,令班固作銘。」〇文選班孟堅封燕然山銘序云:「車騎將軍竇憲,寅亮聖皇,登翼王室,納于大麓,惟清緝熙。」〇後漢書韓稜傳:「帝西祀園陵,詔與車駕會長安至,尚書以下議欲拜之,伏稱萬歲。韓稜正色曰:『夫上交不諂,下交不黷,禮無人臣稱萬歲之制。』議者皆慙而止。」〇宋周密齊東野語曰:「嘉定初元,史忠獻彌遠拜右丞相〔一〕,相麻,翰林權直陳晦之筆也,有『昆命元龜,使宅百揆』之語。時倪文節思福州,即具申朝省,謂『昆命元龜』,此乃揖遜之語,見於大禹謨,非僻書也。據漢書董賢册文云『允執其中』,蕭咸謂此乃之文,非三公故事。今『昆命元龜』,與『允執其中』何異?竊見曩之詞臣,以聖之清、聖之和褒譽韓侂胄,以有文事、有武備褒譽蘇師旦,然亦未敢用人臣不當用之語。乞行貼麻〔二〕。時陳晦已除侍御史,遂具奏之,其詞内云:『兹方艱於論相,顧無異於象賢。「昆命元龜,使宅百揆」,此蓋演述陛下卜相之意甚明,而乃以爲人臣不當用之語。臣觀尚書所稱「師錫帝曰虞舜」與「乃言底可績」者,其上下文顯是揖遜授受之語。而孫近行趙鼎制曰「亶由師錫之公」,蔣芾行洪适制云「用符師錫之公」,陳誠之行沈該制云「言皆可績,僉曰汝諧」,從大禹謨之文。今以本朝宰相制詞考之,吕夷簡制曰「或營求方獲〔三〕,或枚卜乃從」,富弼制曰「遂膺枚卜,實契具瞻」,王欽若制曰「廟堂虚位,龜筮協謀」,曾公亮制曰「拂龜而見祥,端扆而定制,稽用師言之錫,進居台路之元」,陳執中制曰「考嘉績而惟茂,質枚卜以僉同」,趙鼎制曰「龜弗克違,既驗詢謀之協」,陳康伯制曰「詢於僉言,蔽自朕志」,無非用大禹謨此一段中語。此類甚多,不敢盡述。人作韋見素相制曰「爾惟不矜,朕志先定」,本朝蘇軾范純仁詔亦曰「蔽自朕志」,文彦博詔亦曰「朕命不再」。至於「歷試諸艱」,蓋事。吕大防胡宗愈詔,屢用「歷試」二字,然臣不敢援此爲例,恐未是「命龜」的證。國初,趙普拜相,制曰「詢于元龜,歷選群后」。又有甚的切者,唐裴度拜相,制曰「人具爾瞻,天方賚予,昆命元龜,爰立作相」云云。古人舉事無大小,未嘗不命龜,如洪範周禮左傳,皆可考也。今乃以董賢册文爲比,以聖上同之漢哀云云。』繼得旨:『陳晦援證明白,無罪可待。倪思輕侮朝廷,肆言誣罔,可特降兩官。』其後文節辨析一狀甚詳。」〇顔氏家訓文章篇:「蔡邕楊秉碑云:『統大麓之重藩。』潘尼贈盧景宣詩云:『九五思飛龍。』孫楚王驃騎誄云:『奄忽登遐。』陸機父誄云:『億兆宅心,敦敘百揆。』姊誄云:『俔天之和。』今爲此言,則朝廷之罪人也。」〇倪思,字正甫湖州人,謚文節宋史有傳。

〔一〕「史忠獻」,原作「史忠定」;「營」,原作「形」,皆據中華齊東野語卷一六昆命元龜辨證本末改。

〔二〕「乞行貼麻」四字上脱「昔歐陽修韓琦富弼范仲淹立黨事,在爲河北轉運使時,故敢援此爲比」二十九字,當補。

〔三〕「史忠獻」,原作「史忠定」;「營」,原作「形」,皆據中華齊東野語卷一六昆命元龜辨證本末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