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冲突不断

此时许氏已经摸索着进了厨房,红藕上前接过装满羊肉的大碗,碗里羊肉堆得尖尖的,色泽诱人,香味勾//人。

许氏低声说:“这李氏也不害臊,这么上赶着,也不怕掉价。”

她顿了顿又说:“他家姑娘洗衣服不怕人说,我们是寡妇,无论做什么总归怕别人指指点点的,这样吧,明日你上街买菜,将这碗羊肉折算成钱给回米老板。”

“嗯。”红藕应了,开始摆桌。

两婆媳慢慢吃着饭,外头倒是热闹。

米雁回说:“不用了,不过是几件夏衫,怎好劳烦贺姑娘。”他的声音略略有些低沉,带着稳重。

贺三秋说:“米大哥,你莫不是嫌弃我洗得不干净?”声音竟然有几分娇俏。

“真不用。”米雁回的声音略略严肃起来。

红藕不禁想象,他的眉毛此时微微蹙起,薄唇抿着。

“好了好了,既然米老板说不用,那就不洗罢。三秋,你给米老板做双鞋子吧!”李氏赶忙打圆场。

好嘛,衣服没洗成,又要做鞋子了。看来李氏是铁了心要将米雁回揽成金龟婿了。

申时,红藕将许氏纳的鞋底数了数,又拿了自己的绣品,拢在一块布里包起来,准备送到前街的陆家衣铺。

陆家衣铺门面颇大,里头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掌柜的是陆家的主母陈氏,她见了红藕,笑吟吟地迎过来:“周娘子,来啦?”

红藕朝她行了礼,将包袱放在柜台上。

陈氏也不客气,检视了鞋底和绣品,满意道:“你们婆媳俩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她将其中一幅比较大的绣品举起,上面是仙鹤延寿图,仙鹤栩栩如生,一针一线都可见深厚的功底。

她笑道:“还是一半折银子一半折布匹和绣线?”

红藕点头。

陈氏说:“最近城里有个富户的女儿出嫁,时间有些紧,好些东西来不及绣,便寻来我这里,我将其他都发出去给别人做了,还给你留了一些。”

陈氏向来很记挂着她,红藕感激地道谢。陈氏笑道:“都是苦命的女人。”陈氏也守了寡,不同的是她生了两个儿子,如今已经年已十六七岁,正是议亲的年纪,陈氏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陈氏进了里间,红藕在外面等着,店里有几个女客在挑选东西,两个小伙计在候着。几个女客叽叽喳喳说着话,小伙计也陪着说话,有些热闹。

门帘被撩起,一个人走了进来。

红藕正站在离门口不远处,一抬眼,就看到了他。

竟是米雁回。

米雁回也意外地挑了挑眉。

一个小伙计迎上来:“这位爷,您需要些什么呢?”

米雁回看看四周,说:“有衣服吗?我穿的。”

“有咧。爷喜欢什么款式的,喜欢穿得舒适一些的还是方便一些的?”小伙计说话颇有趣,舒适一些自然是料子好的,方便一些的自然是料子一般的,如此问话即不得罪人亦让客人心中舒服。

米雁回虽然长得俊俏,但终归是个卖面的,自然是要方便些的好。

小伙计领着米雁回到另一边去了,陈氏也拿了东西出来,红藕将钱装好,拿着东西告别了陈氏。

腰上缠了钱,红藕就想置办一些东西回去。油盐酱醋都需要添置,桐油也早就没了。如此一算,钱就十分不经用。

乱七八糟买了好些东西,红藕挽着小包袱,慢慢走回去。

渐渐从热闹的前街回到寂静的后街,红藕的脚步才转过小巷子,就听后头有急促的脚步声。

她并未回头,那人超过她,低声说了一句话:“那些羊肉不值什么钱。”

她一怔,抬头看着那人沉沉地提着什么往前面拐去了。

只留下一股浓郁的羊膻味在巷子里头。

红藕回到院子里时,贺三秋正坐在门口,一边摘菜一边往正房里瞧,见她回来,眼睛往上一瞟,并不喊她。

红藕亦不眼巴巴地凑上去,自顾自回了房里。

贺三秋是什么时候讨厌她的,她心里还是有些清楚的。那年她和许氏刚到季城,在客栈里住了好几天,后来才寻了这小院子租着。那时候贺三秋年纪还小,不过才十岁,正是好奇的年纪。那时候她和许氏的家当还丰裕,许氏的眼睛还没瞎,她也还爱美,还有好些胭脂粉盒。因着是新邻居,她和许氏撕不开脸皮,见贺三秋常常蹿进屋里来玩胭脂粉盒也不好呵斥,便由着她去。直到贺一春成亲前几天,那贺三秋竟然从她柜子里翻出那条石榴裙,兀自在自己身上比划着,开玩笑说横竖她是个寡妇,以后再也穿不了这么鲜艳的裙子,就让她拿去给李氏修改一下自己在贺一春成亲那日穿着罢。

她忽然有了些恼怒,这贺三秋竟是如此的让人讨厌。她当下面色便不快,说:“即使不能穿了,留着亦是一个念想。”那贺三秋的脸色就不好看了,扔下裙子自顾自出去了。从此以后她就常常听到贺三秋在李氏面前指桑骂槐,后来许氏生病,眼瞎了,她们之前带来的家当渐渐典当出去换了药,那些胭脂粉盒更是买不起了。贺三秋更是幸灾乐祸,又说一些不甚好听的话。那段日子太过黑暗,绝望,从此她的心就渐渐硬了起来,以后只管顾好自己和许氏,和贺家的来往骤然断绝。那李氏也知道自己理亏,平日里也只和许氏说笑两句,并不敢跨进她们的房中来。

她心中冷哼一声,李氏竟然还有脸面提亲。李氏的小舅子她不是没有见过,每次来了贺家都喝得醉醺醺的,还往死里打妻子。那女人亦是可怜又可恨,就不懂得反抗吗?她就算这辈子都守着寡,都不会嫁给那样的人。

日头缓缓西斜,从屋檐上朝下投射着金黄色的光线。

红藕将米洗了,又生了火,趁着米粥还没有滚,便偷空去收草药。

院子里照旧弥漫着一股羊肉的香味,正房的门开着,竹帘收起来了,里头影影绰绰的。

拢共不过是三个簸箕的草药,红藕端了第一个簸箕回房,又出来时,见米雁回正站在门口放竹帘,两人眼神对上,红藕低下头去,快步走向簸箕。

“这些草药晒多了,不好。”突然,米雁回开口说。

红藕抬头,纳闷地看了米雁回一眼,复又低头,只管去端簸箕。

米雁回见她玲珑有致的身影沐浴在昏黄的光线中,不施粉黛的脸庞有一半浸入阳光中,细细的绒毛则染着金色的光,她的面庞柔和而秀丽,还是像当年那般呵。

红藕感觉到米雁回的视线一直胶着自己,不禁有些恼怒。米雁回是不是觉得自己一个寡妇,和瞎眼婆婆孤苦伶仃,便光明正大撩///拨自己吗?如此一想,她便狠狠地瞪了米雁回一眼,将剩下的两个簸箕合在一起,吃力抱着准备回去。

岂不知,她这一瞪,秋波//流转,凤眼昂意,落在旁的人眼里倒生歧义,那贺三秋嚷嚷起来:“哟,周娘子这是干啥呢?”

她一副大嗓门,将李氏吸引出来了,许氏则在屋里咳嗽了几声,问道:“咋了,咋了?”

红藕高声应道:“婆婆,无事。不过是收草药,贺家三妹妹少见多怪。”

“你!”贺三秋没想到红藕竟然还反驳她,不禁恼羞成怒,“寡妇门前是非多,周娘子也不收敛着些。”

红藕却不再应声,只顾低着头往屋里走。

“这位小姑娘,倒是刁钻。”米雁回站在正房门口,淡淡地说道。

“米大哥……”贺三秋没想到米雁回竟然是站在红藕那边的,气势马上就缩了回去。

米雁回将竹帘放下,并不多和贺三秋说一句话,转身进了房。

那大门并未关上,却亦只是黑洞洞的,啥都看不清。

贺三秋呆呆地站着,李氏看了半天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忙呵斥贺三秋道:“还不去做晚饭?”

贺三秋突然呜咽一声,捂着脸冲进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