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再次出国

就在丁绯琼欢天喜地,一心一意地等着方化雷来娶她的时候,方家那边却传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原来,当听说儿子想娶一个离过婚的女人之后,方化雷的家里马上就炸开了锅。

方家在广东,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方化雷家的生活条件非常的优越,他自小就在香港读书,然后又到英国和美国去留学。

这样一个年轻有为的法律学硕士,又在南京政府立法院外交委员会做秘书,同时又有方家在官场的朋友照应着他,方化雷的前途可以说是一片光明。

他们家这么好的条件,怎么能让儿子娶一个离过婚,并且又比他大十岁的女人呢。

如果让别人知道了这件事情,他们方家的脸还往哪儿搁呢。

但是,方化雷却执意要娶丁绯琼。

后来,方化雷的父亲就问儿子,喜不喜欢现在的工作。

方化雷说,当然喜欢了。

方化雷的父亲又说,那你想不想在中国的外交界干出一番事业呢。

方化雷说,这个还用说吗。

方化雷的父亲看到儿子还是有点抱负的,于是就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

他那个在官场的朋友说了,先让方化雷在立法院外交委员会积累一些经验,将来会推荐他到外交部去工作。如果他和一个离过婚的女人结婚的话,将来肯定会影响他在外交部的远大前程,会给他未来的政治生涯蒙上一层阴影的。

父亲的一席话,让方化雷狂热的心,渐渐地冷却了下来。

对他而言,事业首先是第一位的,他很喜欢现在所从事的立法院外交委员会的工作,准备将来在中国的外交方面大干一番事业。

在经过仔细的考虑之后,他最终还是听从了家里人的安排,和南京一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结婚了。

婚后,方化雷特地到上海来看丁绯琼,并当面向她讲述了这件事情的前后经过。

他极力向丁绯琼解释说,其实在他心里,他一直是深深地爱着丁绯琼的,只是由于家里人的坚决反对,他才被迫和别人结婚了。

他说,由于他的父母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如果不听他们的话,万一他们生气了,到时候有个三长两短的话,他怕亲朋好友们会把这个责任全都推到他的身上。

听完方化雷的讲述,丁绯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千言万语似乎都堵在了嗓子眼,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而方化雷由于无法履行对丁绯琼当初的承诺,他自知理亏,也默默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两个人就这样眼睁睁地对着看了半天,没有一个人说话。

回国后的这几年,丁绯琼整天盼星星,盼月亮的,一直在等着方化雷博士毕业后,好回国来娶她。

后来他放弃了博士学位,到南京去做立法院的秘书的时候,她大喜过望,以为要提前和方化雷在一起了。

于是,她便在石玉舟面前撕下了含情脉脉的伪装,马上提出了离婚。

可是,当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这个婚给离掉的时候,方化雷却为了他那个所谓的政治前途,无情地抛弃了她。

不过,既然他已经和别人结婚了,她又能怎么样呢。

她现在所能做的,也只能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了。

谁知,方化雷这边的事情刚刚尘埃落定,她弟弟那边便传话过来,说石玉舟想与她复合。

她轻蔑地哼了一声。

即使方化雷背叛了她,她不想再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旧式牢笼中去了。

如果每天再去面对着那个鸦片烟不离手的石玉舟,她宁愿独身。

但是,方化雷背叛了她的事实,又让她一时无法接受。

每每想起这件事情,她有时痛苦得几乎难以自拔。

于是,她又想到了出国。

出国之后,一来可以摆脱方化雷对她所造成的伤害,二来也可以避开石玉舟对她无休无止的纠缠了。

而且到了国外,在那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说不定她又可以重新开始一段、或者N段的新恋情了。

而一旦有了新的恋情,也许她就不会再去想方化雷了。

反正以前在英国的时候,追求她的人比比皆是,她对此一点也不感到担心。

于是,她决定再次出国。

石季婉去看妈妈时,发现公寓里摆满了东西,像开店一样琳琅满目,妈妈和姑姑正在将一些东西打包装箱。

丁绯琼告诉女儿说:“妈妈要走了。”

“去哪里?”

“法国。”

“姑姑也一起去吗?”

“姑姑不走,你可以经常过来看她,也可以写信给我。”

出发那天,石文珊带着石季婉姐弟俩到码头去为嫂嫂送行。

丁中和一大家子人也都去了,还有纪太太等一大帮亲戚。

送行的人浩浩荡荡地参观过丁绯琼的客舱,又围着甲板转了一圈,然后在红白条纹的大太阳伞下坐了下来,点了桔子水喝。

丁中和带了水果篮来,丁绯琼拿出水果,分给大家来吃。

“可别都吃完了。”丁中和的太太叮嘱着孩子们。

丁绯琼说:“来,先擦一擦,这里没有水可以洗一下,也不能削皮,就先拿手帕擦一下,用点力。对,就像这样。”

丁中和说:“哪儿需要费那个事儿!街上买来后马上就吃,吃不死的。”

“等真的生病了,你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人吃五谷杂粮,谁能不生病?我们中国人最行的,就是拖着病也能长命百岁。”

“拜托你可别说老是什么‘我们中国人’长,‘我们中国人’短的,你不要随便代表整个中国人好不好,有人还是讲卫生的。”

丁中和的太太插话说:“哎呀,我们家这个大老爷,要他洗个澡,就比给小孩子剪个头发还要难。”

“多洗澡的话,会伤原气的。”丁中和郑重其事地教育着太太。

丁绯琼鄙夷地对弟弟说:“你的所谓的原气,其实就是消化不良罢了。”

“这一对姐弟,到了一块儿老是这样么?”纪太太问丁中和的太太。

丁中和的太太笑着说:“他是因为姑奶奶要走了,心里面不痛快。”

“她这一走,文珊可就落了单了。”纪太太用胖胖的胳膊揽住了石文珊的腰,“以后我来看你,跟你做个伴儿。”

石文珊笑着说:“好啊。”

纪太太又搂住了丁绯琼的腰,三个人像小女孩似的并肩站着。

“下一次再见面,也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

丁绯琼笑了笑说:“放心吧,我肯定还会回来的。”

“在中国舒舒服服的住着,还有仆人伺候着,可是就偏不愿意,偏偏爱到外头去自己刷地煮饭。”丁中和嘟囔着。

“我喜欢这样。”丁绯琼说。

石文珊说:“如果你喜欢的话,你就不会在意这些小问题。”

“只有出去我才觉得年青自由。”丁绯琼说。

“哼,你们两个!”丁中和说,“就会崇洋媚外。”

“即便这样,我们也比你更爱国。”石文珊说。

丁绯琼接过话头:“正因为我们爱国,所以见不得它不够好不够强。”

“你是根本就见不得它。”丁中和反驳姐姐。

“你们这些人没有到过外国,到了外国就知道了,说起中国跟中国人来,再怎么礼貌也被人瞧不起。”

“这样你还出国?哪个叫你去的,是你自己自作自受。”

姐弟两个你一言和一语地打着嘴仗,石文珊偶尔声援一下嫂嫂。

丁绯琼对弟弟的孩子们非常的好,一个个问了一遍,而对于自己的两个孩子,却漠不关心,好像没有看见他们两个似的。

丁中和夫妇和纪太太也只是笑着跟石季婉姐弟俩打了个招呼之后,马上就转过了脸去。

因为在他们家里,从来没有过离婚的事情发生,所以对于父母离婚的孩子,大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尤其在这种场合,如果万一说错了什么的话,那还不如不说的好。

石季婉想,这是丁家的宴会,她和弟弟不得不出席,虽然这里事实上并不真的那么需要他们。

在这热闹的码头,石季婉姐弟两个,好像是局外人一样,机械地跟着表姐去参观烟囱、舰桥,还有救生艇。

黄浦江在阳光的照耀下,一个波纹接着一个波纹地荡过来,闪闪发光,像是碎银子撒在水面上。

正午的时候,温暖的水气升上来,蒸得人头晕眼花。

轮船终于启航了,所有人都在向丁绯琼挥手致意。

姐弟两个被挤在一边,慢慢地看着轮船渐渐变小,消失在视野之外。

回到家里,跟着父亲过,几乎又回复到了童年时在北方的平静生活。

石玉舟对两个孩子比以前还要好。

他成天在他房间里踱来踱去,转着圈子,不停地背着古书,滔滔不绝一泻千里的气势,背到最后又大声地吟诵起来……

这个时候,石季婉已经升入了圣玛利亚女中。

圣玛利亚女校是一所贵族女子学校,属于美国圣公会系统。

这所学校与一般学校不同之处就是,他们将课程分为英文、中文两个部分。

英文部课程包括英语、数学、物理、西洋史、地理以及《圣经》等科目,采用的全是英文课本,并由英美国籍的人担任;而中文部课程则只有国文、中国历史、地理三科。

学校非常重视英文课程,毕业生们个个英文流利,而他们的国文却极差,有的时候,甚至连个中文课条也写不好。

圣玛利亚女中的学费很高,学生们在这里一年的学费,相当于当时上海一个普通工人十个月的工资。

尽管如此,许多中产阶级以上的家庭,仍以能将自己的女儿送进该校为荣。

对于对玛利亚女校的大多数学生而言,学英文、练钢琴,养成爱整洁、守纪律的习惯,练就淑女风范,将来踏进上层社交圈,嫁入豪门,当大使夫人,也就成了不少女生憧憬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