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华甄醒来后略感头疼,她坐起身在床上团着被子揉了揉脑袋。昨晚不知什么时候醉的,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记忆也有些模糊,后面跟凌琛说了些什么都没多少印象了,她只恍恍惚惚记得好像项链不见了,于是摸到脖子上的链子,将坠子牵出来,橙红色的晶体通透漂亮,内有金色流光飞舞。
嗯,还在呢。华甄确认好,放下心,又将坠子放进衣服里,伸了个懒腰起床。
没什么要紧事,华甄拿了册子在药房里画草药图鉴,笑言则在一旁看书。
不远处有鸟鸣清脆,新播下的种子开始萌发,透着宁静安详。晌午时,山庄的大门处渐渐出现一个人影,华甄和笑言抬头从窗户处看去。只见一个书生样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相貌干净端正,背着行李,站在门口张望着。华甄和笑言对视一眼,她放下笔起身走了出去。
走到院落里,华甄问来人:“这位公子,请问找谁?”
男子看华甄片刻,露出温和老实的笑容,用文雅的声音说:“想必这位便是表妹了,在下温玉。”
表妹!?华甄一惊,根本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表哥,她疑惑的问:“你没弄错?你知道我是谁吗?”
温玉耐心的解释:“家母与姨母乃同胞姐妹,自然不会弄错,姨母说剑客山庄只一位姑娘,便是表妹无疑了。”
“我娘?”华甄又问,“可是…我怎么事先不知道?”
“姨母说曾手书家书一封于表妹,表妹没收到吗?”温玉又道。
家书?华甄这才想起来那封被遗忘的家书……见温玉模样老实,白净的额头上还有细汗,可知赶路辛苦,不像是骗子。华甄先将他引进了屋子,又去翻找出家书,确认此人便是她的远远远房表哥温玉。
她娘在信中说温玉家经营药材生意,在锦国南方一带颇有规模,温父想让温玉出门历练一番,正巧华甄也在外面,就让他过来了。
确认好温玉的身份,华甄茫然的放下信纸,突然多了个“表哥”,还是有些不适应。但人既然来了,还是得将他安置好,华甄找了个空房间让他入住。
凌琛和沈一决自院外路过,看到两个在屋里忙活走动的身影,沈一决问:“这人谁啊?”
“据说是师父的表哥,特地来找师父的。”一旁的笑言耸耸肩答。
“表哥?”沈一决道。凌琛倒是没说什么,看一眼屋内后抬脚走开了。
将温玉安置好,华甄出来,正好看到伏冥离开,消失在大门外的山川里,她靠在门上,微感慨。
闲置的房间越来越少,这剑客山庄,是越来越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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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
知君与侍女穿过回廊,正准备从花园走回院子。前方拐角处隐约传来人声,知君脚步一顿,却已避无可避,正室所出的二小姐杨媖和二夫人所出的四小姐杨姵已从花丛中走了出来。
她微颔首,轻声道:“二姐。”一旁的杨姵虽是妹妹,却并未理会她。
杨媖挑眼看着知君,颇意味不明的笑了下,“三妹,这些年父亲对你的关照虽不多,可这府里竟到了你住不下去的地步了么?”
前些日子冀王突然向丞相府提亲,可谁不知相府历来与冀王不和,冀王此举又不知是何用意。云昭中毒,冀王便是储位的最有利竞争者,他日地位非同一般,对相府只怕会打击更甚,知君母女常年受冷落欺压,若一朝翻身得势,难保不会报复。
偏偏父亲已经同意,知君不日将出嫁。
再者,平日里默默无闻的庶出小姐竟能高攀上冀王,也让府里的人十分意外。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带着四夫人院里的待遇都跟着好起来,她们看在眼里,到底有些不是滋味,也有些不可言喻的嫉妒。一个从来不如自己的人,怎么能突然过得比自己好呢?
面对杨媖夹枪带棒的话,知君不卑不亢,沉默应对。
而杨姵却嗤笑一声,“别看三姐低调,却有乌鸦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本领,能高攀上冀王,这种手段哪是我们学得来的。”
此话说得已算难听了,可知君还是一言不发,很是平静,面上波澜不惊,甚至没有抬眼看她。
见她这模样,杨媖和杨姵皆面露讥色,最看不惯的就是她这一副清高样,明明就是一个不受宠的女儿,之前甚至连她的丫鬟都比不上,这威武不屈富贵不淫的模样真是怎么看怎么碍眼。
一番奚落过后,不再理会她,两人昂首离开。
望着两人的背影,侍女怕知君不悦,刚想宽慰她,“小姐……”
知君却淡淡抬手制止她,神色自若,冷言冷语她从没少听,早学会了不往心里去,还会在乎这些吗。她举步回院子。
下人又送来新的绸缎,放在屋子里一字排开,知君挑拣了一些颜色素净的,再挑了一些上好的料子给她娘留着,剩下的交由侍女打理。
走进房间,新制的嫁衣和一整套首饰已叠好摆在一起,知君抚摸过那一片鲜艳的红,一针一线秀出精美吉祥的图案,连枝共冢,凤凰相偕。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抿出一个温柔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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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九,大吉,宜嫁娶,冀王娶妃,丞相嫁女。两家皆身份显赫,先不提朝廷纷争,婚礼也应是大办的,可锦帝和皇子抱恙,在这风口浪尖的时刻,也有知君的坚持,一切还是从简。
知君身着一身嫁衣,拜别她娘时,她娘忍不住落泪,既不舍又欣慰,杨澍年神情意味深长,其他人脸色各异,一个小小的大堂,就装了千百种不同的心思。
红盖头罩下,缓缓隔绝了所有人的目光,知君垂眸,盖头再次掀开时,便只有他了。连绵不绝的鞭炮声响彻耳际,火红的碎片并着烟火飞了满天,犹如花雨,灿烂美丽。知君由嬷嬷搀扶着迈出相府大门,再不回头。
皇室婚礼流程繁多复杂,而知君却没有太多感觉,一切在嬷嬷的陪伴下顺利完成,只有进入新房,云衡挑开盖头与她相视时,一切才变得真实与鲜活起来。
他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四目相对时,满世界便只有彼此。难得有些羞赧的,知君微红了脸。
怎么还是答应了呢?知君笑了笑,她确有许多顾虑,可正如她一如既往地的懂着他,知他所想,知他所求,所以不愿负他。他所想,亦是她所想。
知君,不如伴君。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云衡也难得的喜色露于言表,笑得很温柔。伸手替她摘下发簪,知君如墨般的长发缓缓倾泻下来,在红烛下泛出淡淡光泽,他俯身吻上她的红唇。
红帘垂落,满室旖旎。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芙蓉帐暖,好配天长……只羡鸳鸯不羡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