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情意绵绵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宋代·李清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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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兰收回视线,同为女人,她隐约猜到玉玲在饭桌上种种反常表现及身体症状,绝不是因受凉引起的这么简单,而是她跟自己一样,怀孕了!

如果真是,她猜测,那她肚子里的孩子肯定是伟光的。

可看到思寒对她这般体贴入微的照顾,以及今早出门时,提议要不要叫上伟光同往时,她又闪烁其词推托,这不禁令她犯起了迷糊。

“你们几个大老爷们,不觉得这样喝酒很没意思吗?”盈袖放下手中的酒杯,向大家提议,“不如咱们玩个游戏,助助兴吧!”

沈副官也觉得不起劲,问:“怎么个玩法?”

“拉倒吧!”金成苦笑着说,“肯定跟上回一样,又来搞什么成语接龙,上回聚会你没在,我这妹她可是一杯没喝,把我跟家豪给整惨了,喝得找不着北!”

“为啥?”思寒没听明白金成话中的意思。

“为啥!她厉害呗!我们哪里是她的对手?她可是咱们泉城的第一才女,干新闻编辑工作的,有着当代李清照的美誉呢!”家豪边摇头边称赞她。

“你们这是在贬我呢,还是夸我呢?不服气,可以再来啊!给你们报仇的机会,一雪前耻,怎么样?”面对这样的赞许,她并没有脸红耳赤,而是更具有挑衅的向他们宣战。

“我看你呀,就是欺负我们几个平时念的诗书少!”家豪不甘示弱,为了男人的尊严,硬着头皮上,“来就来,谁怕谁?不就是输了喝酒嘛!”

“不过,这次不能像上次那么个玩法,吃亏上当的事,咱可不能再干。”金成提出了新的要求。

“哥,你想怎么玩?”盈袖很是自信。

“依我之见,咱们这次分组玩,我们男士一组,你们女士一组,我们虽然人数占多,但你们实力占优,怎么样?”金成直接明了地说出他的玩法。

“我可只读过三年私塾,只怕会给你们拖后腿……”沈副官夹着菜,边吃边说。

“没事!你答不上来负责喝酒就行!”家豪笑了。

盈袖听到她哥提出来的新规,心里还是稍许有些压力的。

上次斗酒,各自为战,这次玩的则是团队合作,一旦失利,玉玲身体不适,不能喝酒;香兰平日里可谓是滴酒不沾,更是谈不上酒量;自己虽然可以小斟几杯,也绝不是他们的对手,这样算下来,喝酒便成了自己一个人的事了。

不过,她对自己的才华还是很有自信,稍加考虑便答应下来。

“就按你说的比!这次改玩‘飞花令’,规则我说一下……”盈袖想掌握主动权,选了自己较为拿手的诗词应对,她向大伙介绍起新的玩法来。

行飞花令是文人雅士行酒助乐时的一个即兴游戏,简单的行飞花令,选用诗词曲中的不超过七个字的句子,设置关键字,要求作答者每句诗词中必须带所设的关键字,说不上来则为输,输了则罚酒。

盈袖所设的关键字是“酒”,规定答题时间为十秒,如果是他们输了,四个人都要喝,如果是自己输,喝酒或即兴表演一个节目,但不允许重复。征得大家一致赞同,游戏正式开始。

盈袖张口就来了一句李清照的词:“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说完,香兰就开始计时。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家豪从容作答。

“酒阑更喜团茶苦,梦断偏宜瑞脑香。”盈袖再接。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金成说。

“酒意诗情谁与共?泪融残粉花钿重。”盈袖轻松应对。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摧。”沈副官也记起一句。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玉玲接上一句。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金成思索了一会,见他们都不作答,眼见时间到了,他急忙补上。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她依然用李清照的词应对。

思寒听到她吟诵这句词时,像是知道了她名字的由来,不禁感叹:不愧是李清照的忠实崇拜者,对她的词了然于胸。

在接下来的应对中,全体出炉,令他咋舌,第一次知道原来李清照写过这么多关于酒的词,也令他对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奇女子另眼高看。

飞花令仍在继续。

思寒像是一个旁观者,看着他们比拼,他乐呵乐呵笑着,接不上来时他也就陪着他们一起挨罚。

“什么情况?思寒兄弟,你怎么不接啊?这可不允许怜香惜玉哦!”沈副官笑着喊着。

随着沈副官这一喊,大伙儿齐刷刷的将眼睛都落在了思寒的身上。

“好一个怜香惜玉!原来你们都不卖力,这怎么行?难怪我们一直输!”金成怪叫起来,像是被点醒了。

其实,他平时在家也没少与妹妹玩这类的文字游戏,只是他就没赢过。

怜香惜玉,用在此处可谓一语双关,“香”指的是香兰,“玉”指的是玉玲。

思寒与家豪确实是有私心,都担心心爱之人受罚。

金成抱怨不是没有道理,他直接撒气说道:

“要是寒大哥再不接,剩我一个人,独木难支,我不玩了,明明说好的团队比赛,到最后变成我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思寒觉得再不接词就显得自己不合群,有些不给他们面子,也无法真正融入其中。

他于是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平声静气地说:“我看这样吧,咱们把这个游戏难度加大点,换一种方式玩,你们看行吗?”

当他提出要增加难度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

都见他平日里寡言少语,可说出来的话却有一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气概!令众人惊怔不已。

盈袖没有直接与思寒交锋,但就目前的玩法,对她而言,确实没啥难度。

她倒是愿意一试,到底他所说的飞花令玩法有何不同?

“把你的规则说来听听。”她傲然地说,想着这飞花令无非飞的关键词不同,玩法大都万变不离其中,像她从小熟读诗书之人,自然驾轻就熟。

思寒扫视了一圈,气定神闲地说:“刚才飞的是‘酒’,我们男方的酒也没少喝,现在你们看这屋外,下起雨来,不如改飞‘雨’字吧,不过,这‘雨’字第一个人作答时,要放在第一个位置,第二个人答,要放在第二个位置,以此类推,谁答错位置或答不上来就罚酒,不喝酒的可以表演一个节目也行!”

听完了思寒的规则介绍,沈副官第一个摇头,连家豪与金成都以为思寒喝多了,跟他们开玩笑呢!这不是以卵击石吗?纷纷表示没戏,要退出。

玉玲刚才已经见识过了盈袖不凡诗词功底,真不知道他哪来的底气与勇气,挑战才华横溢,满腹经纶的大才女,这岂不是自讨“酒”喝吗?她暗自替他捏出一把汗。

“好啊!尝试一下吧!”盈袖嘴角一咧,露出一个迷人的笑。

“他们不玩,怎么办?”思寒略显为难。

“哥,家豪!”香兰娇声娇气地喊,“大家出来玩,图的就是开心,你们怎么地也得赏个脸嘛!”

“这样吧,还是实行淘汰制,答不上来的人罚酒,退出,剩余的人接着玩!”思寒参照之前玩沙包的方式提议道。

“大家没意见吧?”香兰大声问,见没人反对,紧接着说,“没意见的话就重新开始了。谁先来?”

“我先来吧!”金成抢先应着,“雨后春容清更丽。”

“寒雨连江夜入吴。”香兰接。

古诗词有关“雨”字在第三个位置并不常见,轮到家豪,一时想不起。

“这句我来,”沈副官想到了,“潇潇雨歇!”

众人鼓掌,然后听得玉玲往下接:“天街小雨润如酥。”

“山色空蒙雨亦奇!”思寒沉着接上。

“多少楼台烟雨中!”盈袖毫不费力。

“东边日出西边雨!”家豪也顺利地接上。

马上进入第二轮,这回沈副官在第三个位置没接上来,自叹不如,他苦丧着脸,连声叹气:“唉!我投降!酒我先喝了,你们接着玩!”

接着在第三轮时,香兰也败下阵来。

她喝不了酒,就用她独特甜美的歌声,征服了在场所有人,大家纷纷鼓掌喝彩!

玉玲同样在接第三个位置被难住了,应答不上来,面临罚酒或才艺表演,可她并没有这方面的专长。

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时,思寒再一次挺身而出,为她挡酒:“大家都看到了,今天玉玲她不舒服,要是大家不介意,她罚的酒我来替她喝吧!”

玉玲知道思寒已经喝下不少酒了,这个时候替她喝,心里暖暖的,充满着感动。

可是金成没头没脑地叫嚷起来:“你有没有搞错?这不是你胡乱献殷勤的时候,现在你和你们家陈大小姐又不是一组的,别站错了队,要喝也是我妹替她喝,哪轮得到你替她,对不?”

他得意地朝盈袖扫视了一眼,看他的意思这杯酒玉玲喝不了,按规则,妹妹有这个义务代她喝完。

“我喝就我喝!”盈袖被他哥一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可能是喝得太急,她蹙着眉头,忍不住还轻咳了两声,依旧保持秀气端庄之淑仪,没有半点扭捏作态。

她优雅地将酒杯朝外倾斜,示意给大家看,然后轻轻放下,瞅着他哥与思寒,抿了抿嘴唇说:“你们满意了吧!”

思寒不好说什么,金成倒是越玩越起劲,可见他平时没有少受他妹的“欺负”,赢了一把,就把他高兴坏了。

“只剩我们四个了,接着来!到谁了?”盈袖舒展眉心后,语气依旧信心满满。

“接第三个字的位置,轮到我接,”思寒应道,他思索着,望着窗外的细雨连绵,像是找寻灵感,“帘外雨潺潺!”

“寒大哥,你该不会是自己编的吧?我们怎么没听过呢?”香兰注视着思寒看外面下雨,寻思起来,因为她没听过这诗词,更不知其出处。

思寒带着微笑,解释道:“这是南唐后主李煜的词,词牌名叫——”

没等他往下说,盈袖接了过来:“浪淘沙令——词中最有名的两句是,梦里不知身似客,另一句是别时容易见时难……”

香兰听了解说,不觉之中红了脸,是自己孤陋寡闻,让大伙贻笑大方,真丢死人了。

“该我了!”盈袖不加思索应下一句,“渭城朝雨浥轻尘!”

……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飞花令中的雨也没停止,几轮下来,只剩思寒与盈袖,两人像是掏空了脑袋,将毕生所读过的诗词都搬出来了。

盈袖仍意犹未尽,不肯鸣金收兵,接到最后,两人有点词穷了,都感到十分吃力,接不上来时,众人便起哄,鼓着掌,喝着彩,又叫又闹,不停地罚喝酒,几杯一下肚,盈袖顶不住,终于灌醉了。

不过她醉得很开心,从来就没有一个男人如此有才气,能将她征服。

她像是遇到了人生的知己,少女之心,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盛情绽放,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喜悦。

整个房间里,欢声雷动,大伙都玩得很过瘾。

思寒不俗表现带给玉玲全新的认知,在此之前,她还真小瞧了他的才能与学识。

记得那一次,她崴伤了脚,不情不愿趴在他背上,听到他念起这些文绉绉的诗词时,还以为他是故意在自己面前附庸风雅,卖弄风骚。

今日得见,才知他深藏不露,是沉稳低调又极富诗情深度的优秀男人。

如此优秀的男人,怎能不俘获少女那颗驿动的心呢?

这或许就是小寒妹妹为之倾心,心婷与美莲对他念念不忘的原因所在吧!

自己呢?何尝不是早已沦陷其中,只因他对小寒的一往情深,令她心生嫉妒,是自己将通往他心门的路,给强行堵上。

这条感情之路,历经曲折坎坷,直至今日,她才情不自禁地在他面前表露心声。

当情感的闸门一旦打开,就如同脱缰的野马,纵情驰骋,又如同泄洪的闸口,猛然释放,激流迸发,一泻千里,终将一发不可收拾!

他爱她,爱得如此销魂蚀骨,她爱他,爱得早已刻骨铭心!

金成酒喝得最少,他带着微微醉意跟思寒说:

“思寒大哥,你真牛!我一度很担心你头部受的伤,会留有后遗症,今天看来,你已经完全好了。你是不知道,我这妹平日里傲得不行,从来就没把我们这些男人放在眼里,今天总算是让她领教了,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哈哈……”

思寒酒意渐浓,但头脑还是保持清醒:“我这脑瓜子的伤,算是好了吧,只是偶尔犯犯头疼,那都不要紧……当然,论起文采,哪里能跟你妹妹比,我纯属个人喜好,不可相提并论……”

“我倒觉得吧,寒大哥跟盈袖妹妹,郎才女貌,挺般配的……”家豪不怀好意,讪笑着说。

“你可别乱说,人家寒大哥身边早就有一个红粉知己了!”香兰抢白,“说不定盈袖妹妹心里头,也早已经有了意中人呢!还用得着你们在这里替她咸吃萝卜淡操心……”

盈袖蓦然笑了起来,眼睛深幽幽的,像两潭无底的深水,脸颊绯红,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

“你才乱说!”金成借着酒意,反驳起香兰的话来,“你想说,寒大哥的意中人是翠萍吧!依我看,寒大哥与翠萍姑娘,也许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要不然,翠萍姑娘怎么会扎寒大哥一刀,而且下手这么狠呢?这一点,翠萍姑娘早就在我面前承认过了,你们也可以听一下寒大哥自己怎么说?”

玉玲与盈袖坐到一起,两人互倚着,在一旁默不语地听着他们闲聊。

思寒听他们议论起自己的私事,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吧,话也比平时多了,他向大家解释着说:

“翠萍是个好姑娘,我跟她之间清清白白,我一直只是把她当妹妹看……对于我过去的事,我不想提,不过见大家兴致这么高,今天玩得特别开心,所以,我给大伙说说吧。”

大家闻言,瞬间安静下来。

思寒朝玉玲坐的方向看去,与她四目相接,交织在一起,动容地说:

“我是成过家的人,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与心爱的人共同步入了人生中最幸福的婚姻生活,原以为,我会一直幸福与她生活下去,可是命途多舛,我最深爱的人,她舍身救我,惨遭不幸,失去她年轻美好的生命……她的离去,致使我深受打击,从此一蹶不振!”

说到这,他语气变得沉重异常,不过很快调整过来,不想把自己悲伤的情绪,带入到今天的欢乐之中,他接着说:

“今天,有幸跟大家聚在一起,出来游玩,是我最为开心的一天!我很庆幸!我要感谢上苍,缘份让你我相聚在一起……让我在茫茫人海中能遇上你……你们,让我从丧偶的悲怆中走出来,让我的生命再度充满着阳光,让我的生活变得多姿多彩!重新找回人生的意义……”

玉玲深受震撼,她知道,思寒这段话是对自己说的,只是应她要求,在外人面前,暂时不能公开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他只能是暗自倾诉。

沈副官可是竖起耳朵听得仔仔细细。在此之前,自己打听到的那些关于翠萍的小道消息,只不过是一些捕风捉影的假像。

当听到思寒只是拿翠萍当妹妹看待时,他心甚喜!一直猜疑的事,终于云开雾散,他内心愉悦之情,不可言喻,兴奋之余,端起杯子,独自畅饮一杯。

盈袖满面潮红,眼角唇边,全漾着酒意,朦胧的眸子,痴迷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他也似醉非醉,像是瞧着自己。

如此长情的含蓄表白,令她周身血流加速,觉得自己的脸孔在发烧,心似小鹿乱撞。

这个男人是如此的出众迷人,独具魅力,自从他进门,她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心就感觉到不安分了,犹如一潭池水中,被人投入了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迎视着他深情柔和的眸子,她低下头去,秀丽的脸庞早已红透。幸好是喝了酒,否则真是羞涩难当,窘迫得无法见人。

然而,这场美丽的误会,全都缘于盈袖的一厢情愿,对他心存好感,欲罢不能。

“要我说啊,其实今天大家玩得都挺开心,酒也喝得尽兴!为了我们之间的这份友情,我看这样的聚会,以后就应该多办一些,人生得意须尽欢嘛!”金成忽然兴起,向大伙倡议。

“我觉得这个提议好,”香兰第一个认同,她没喝酒,脸上也带着一抹微红,嘴角含着笑,“自从大家从学校走出来,各自忙于工作,生活都过得太单调了,我认为这样的聚会,至少每个月聚一次才过瘾。”

“可为难的是……大家不一定都在那天有空闲。”沈副官一脸惆怅与无奈,“就拿我来说,我指不上哪天执行任务,出不来……”

“这好办,大家提前约好就行了!实在没办法要缺席,那就下回补上。”家豪说。

“玉玲,你生日不是快到了吗?”香兰望向玉玲,同她商量。“要不,咱们就选在你过生日那天聚会吧,热热闹闹的,共同为你庆生!你看如何?”

玉玲想到自己与小寒生日是同一天,幸好香兰记不得具体日子,否则,一定会引起思寒高度生疑。

她面带难色,想着如何找理由搪塞过去。

香兰的提议,果真引起了思寒的警觉,因为小寒的生日也即将临近,他为之一惊,震动地去看玉玲,神情紧张地问:“玉玲,你……你的生日是下个月吗?下月几号?”

“喂,你干嘛?你不知道当这么多人的面,打听女孩子的生日,是很不礼貌的吗?”玉玲不敢直面这个问题,只好采用这样的说词。

这样一说,引得大伙都笑了。

玉玲怕思寒揪着生日的事情继续紧追着不放,不容他再发问,马上抱歉地对大伙说:

“这事……我回去先跟我娘说一声,跟他们商量一下,你们知道的,我爹管得严!”

“是啰,你们大户人家的规矩就是多,讲究!”金成回应着,表示理解。

一餐饭就在这种喜悦的、笑闹的气氛下结束了。是夜,酒阑灯炧,更深人乏,风雨大作。他们全都留宿在金成家,直至翌日清晨,酒醒才离开。

玉玲上了思寒的车,不过她坐到后排位置上,这举动令思寒心中一凉。这才过一个晚上,难道又变得生疏了吗?

“玉玲,你能坐到前排位置来吗?”思寒有些拘谨,不好意思地开口问。

“不了,你开车吧,被别人看到,不好!”玉玲难为情地说。

“没人看见的,他们全都走了,再说了,他们又不跟咱们同路,怕个啥?”

“我怕你呀……”玉玲嘻嘻一笑。

“你怕我做什么?我又能把你吃了……”思寒继续坚持说,“来吧,坐前面来,我想路上跟你说说话!”

“坐后面也能说啊,我又不聋,还怕我听不到咧!”

“可……可我想看着你说,我总不能边开车,边扭着脖子往后面看你吧!这样子我会分心的。”思寒笨拙地解释着。

“那就更不能坐前面了,免得你开车时只顾看我,不看路……”她笑了笑,脸上泛起了红潮。

“要是你不坐到前面来,我就不走了,”思寒假意跟她赌气似的,他将头扭过去,看着她,指着自己的脸,讪笑着,“不然,你亲我一下,我们再走!”

“想得美!”玉玲用手将他头推开,嘴里念叨着,“真不要脸!”

几轮“拉锯”下来,她还是向他妥协了,只见她打开后座的门,重新坐到副驾驶位置上。

思寒见她依从了自己,心里头乐开了花。他欢快地启动车子,双手握住方向盘,朝着玉玲上班的方向疾驰而去。

一路上,他时不时的伸出手来,想去捉住她的手,每次都被她推开,并不断“警告”他:“别闹!安心开车!”

思寒侧过脸来,似笑非笑地瞄了一眼,说:“没事,我开得稳,你要相信我的技术。”

“还是专心开你的车吧!”

“不行,”思寒说,“我已经分心了,我现在就想吻你!”

“不可以!”她又想笑又要板脸,拒绝了他胡闹行为。

思寒见不得逞,似笑非笑假装有些失望。玉玲则不予理会,索性打开手提包,从包里将沈副官送给他的手l枪,拿在手上把玩起来。

“对了,我问你个事,你对这把小手枪,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

思寒一惊,慌忙将车停靠在路边,惊出一声冷汗来,对她急忙喊道:“我的姑奶奶,你别把枪口对着人啊!这万一走火,可是要伤人性命的,我可不想你有半点闪失!”

“那给你拿着吧!你收好来,留着防身用。”玉玲将手枪递到他面前,见他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实在好笑。

他不是胆挺大的吗?至于这么大反应?怎么一见到枪就像是失了魂,变了个人似的。

思寒接过枪来,检查一下保险没被打开,才放心。

他深情的眼光渐渐变得黯然,笑容也从他的脸上隐没,他凝视着玉玲,用低沉地声音郑重地说:

“你知道吗?小寒她就死于匪徒的枪口之下,我经常夜里做噩梦,梦中听到枪响声,梦到她……她倒在我怀里的那一刻,那场景,我毕生都忘不了,那种无助与绝望,痛得撕心裂肺,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

她坐在副驾驶那儿,被他的话所打动,内心被他眼底的痛楚所感染,整个身体僵持着,几乎无法移动,不能出声。

迎视着这样的眼光,她竟然痴了。

两个人就这样彼此凝视,天地万物,在这一瞬间,全体化为虚无。时间静止,空气凝聚,车内安静得呼吸声可闻。

思寒不由自主,伸手抚上那一张雪白如玉的小脸,抚摸着她的发梢,指尖沿着她的面颊,慢慢滑落,一直到她的唇边。

她的嘴唇湿润的,滑滑的……眼光痴迷地缠着他。

她那双大大的眼睛里,逐渐变湿润了,闪现着晶莹的泪光。一颗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整个人一颤,好像被滚烫的开水溅到,心里头是一阵烧灼般的痛楚。

他将手捧住她娇小精致的脸颊,用手指帮她拭去眼角的泪珠,然后放开手,侧过脸来,哑声说:“对不起!我把你弄哭了,我不该总是在你面前提起她的……”

“不关你的事,”她也不知道自己变得如此伤感,“兴许你说得对,我就是上天派来拯救你的。”

“我好害怕,昨天发生的这一切,真怕它只是一场梦,一场还没有来得及欢喜,就又被惊醒的美梦。”他浑厚的声音因伤感变得沙哑,目光痴迷地凝视着她,交织缠绵,就是舍不得离开,像是一辈子都看不够似的。

“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将名字改叫思寒么?”他问。

“以前不了解,现在若是还不明白,我不是特傻吗?”玉玲自嘲着。

“不然,我还是把我名字改过来吧……”

不妥!这是她头脑中的第一反应。

如果思寒真将名字改过来,这就意味着,父母亲会立马知晓他的“特殊身份”,而父母对他之前的身份积怨犹深,他必将面临不可预估的结果,甚至可能是灭顶之灾!她本能地一抬头,冲口而出:

“别,千万别……”

“为什么?你这样叫我,会让我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去想着小寒,这……这样似乎对你不公平!”思寒有些不解,他觉得既然自己选择重新来过,就要恢复原来的名字,做回真正的自己。

“我……我不介意的,我既然选择跟你在一起,就要接受你的过去,这样的你才完整,不是吗?何况,我已经这样叫你,习惯了!”她说得倒是挺自然的,可是她仍内心有种莫名的惧怕。

可她这段话,说得那么直白,令他的神志昏沉,他的思想停顿……

“我……我……”他含糊不清地嗫嚅着。

“你又怎么啦?”她睁大眼睛看着他。

“我忍不住了,你知道的。”思寒整个身子朝她俯下来,想要吻她。

玉玲笑了起来,伸手阻挡,将他推开。

“别这样,开车走吧,待会上班该迟到了。”

“让我亲一下嘛,我就试一下,现在是不是仍在做梦……”思寒眸光纠缠着她,神情像个淘气的孩子一般。

他的言语举动使玉玲哑然失笑,心里美滋滋的。

“昨晚上,其实,我也没睡好,一直在想你,一直在想……”她望着他,低低地,热烈地说。

“是嘛?你也有想我?”他两眼像是被点着了的烟花,绽放出异常的光彩,“玉玲,你说的是真的吗?”

“你不信?”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不太确定!”思寒先是一本正经地瞅着她,转瞬间眉宇间露出一丝狎昵,“要不,这次你主动一点,吻下我,证明你没骗我!”

玉玲听他这样一说,乐得不行,实在是太坏了,她捂住嘴偷笑起来。

“好了,我答应你,等到了地方,下车之前我让你亲一下,行了吧!”

他们一路上欢声笑语,到了医院门口,临下车之时,玉玲还没等思寒反应过来,主动地将小嘴凑了上去,在他脸颊温柔地印了一下,然后飞快地将车门打开,害羞地掩面朝院内而去。

思寒望着她纤纤背影飘然远去,直到消失,这才恋恋不舍地开车离开。

玉玲只是给予他浅尝辄止的这一吻,足令他欣喜若狂。整日,他都是轻飘飘的,连纺织厂里的员工都暗自惊奇。

当然,他并不清楚,在此之前,玉玲经历了怎样一番心里历程,才会有这么大的转变,现在,他什么都不想,只想牢牢地抓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他也觉得奇怪,与玉玲在一起时,心里头为何对小寒没有丝毫抱歉的情绪,相反,他感到很踏实,顺其自然地接受了这一切。

甚至他有种感觉,今天所发生的这一切,似乎就是小寒在天上为他做的安排。

直到现在都有点不敢相信,他与玉玲之间,是一种怎样的缘分?或是终需历经生死后,彼此间才能有的大彻大悟!

总之,玉玲终于肯接受他了!

然而,这段新恋情,接下来即将面临的考验与磨难,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他俩之间的阻碍,绝不亚于他与小寒那时所面对的困境,其凶险程度,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他又将如何去勇闯情关呢?

思寒当然想得到这些,首先要面对的人就是伟光。

伟光与玉玲之间,有过一段宁死不屈的爱情,而且伟光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从小一块长大,感情深厚,若不是自己从中横插一杠,兴许他们还真能成为一对。

爱恋之事,向来就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为了玉玲,伟光已经与他发生过一次激烈的肢体冲突,然则这一次,又当如何?对他只会更加恨之入骨!

而今玉玲与家豪婚约在身,虽说家豪有其心上人,但陈罗两家为了长远的生意利益,岂会任由发展,坐视不管?这又是挡在他面前一道牢不可破的屏障。

还有张公馆的三少爷张少杰,一心想纳玉玲为妾之事,他早已耳闻目染。从以往交锋来看,张少杰绝不是善茬,他一定会穷其所能,不择手段,逼迫陈世杰在这事上就范,这也将成为思寒与玉玲感情路上,无法绕开的一块绊脚石。

既然打定主意,想要与玉玲长相厮守,长久地走下去,他就无法逃避现实,不得不勇敢去面对眼前存在的各种问题与困难。

他能挑战成功吗?谈何容易!

他早就不再是李府那个养尊处优的少爷,现在只是一个一贫如洗的穷光蛋,根本就没那资格。

可以这样说,他与伟光一样,同样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陈世杰虽然器重他,他心里明白,这都缘于自己的能力才干出众,也是看在曾救过其女儿性命的份上。

他也十分清楚,一旦自己提出要与玉玲在一起,陈老爷若极力反对,那自己的处境比伟光都不如,如果陈老爷得知自己辱没了大小姐的清白,甚至还会招至杀身之祸。

而今在陈府,唯一支持他的人仅仅只有翠萍,可这种支持,太微不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