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旧事重演

事情往往就是那么巧合,在整个事情看来,思寒只是一个旁观者,目睹着一切在眼前真实地发生。

他想到大小姐可以为了伟光,不顾老爷夫人的反对,宁死不从,这种倔强的个性与小寒是何其相似,想到这,心里头有一种无法说清的苦楚。

整件事情对偌大的陈府来说,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陈世杰差人私请金成过来望月轩,给思寒的手做伤口消毒缝合处理。

所幸伤口虽长,但伤得不是很深,没有伤及肌筋,只划破了手上的血管,流了不少血。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接二连三的受伤,思寒更加无法去纺织厂上班,只有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的住处。

而这次事件带给陈世杰的触动也很大,他心里头对思寒充满深深的感激之情。

如果当时不是思寒眼疾手快,挺身而出,及时出手阻止,后果可想而知,女儿真有可能香消玉殒,想想后背都直发凉。

他并没有马上去查看思寒的伤情,因为他觉得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待处理,那就是玉玲的情绪安抚,以及伟光所提及画像的事情,他想找他问个明白,彻底了解清楚。

于是他去了伟光的住处,了解有关画像的事,而夫人去了玉玲的闺房。

伟光见陈老爷主动过来找他谈话,以为是协商他与玉玲之间的事情,他满怀希望,认为这一次陈老爷定会同意他俩的婚事。

他难掩内心的喜悦,恭敬地说:“老爷,您来了,您请坐!”

陈世杰似看出他内心的暗自得意,回想起女儿举刀的那一刻,在那个生死关头,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扑上去,反而是思寒先冲了上去,用一只手架住了她持刀的手,奋力阻止往下刺,另一只手却挡在她的前胸,硬生生的保护起来。

陈世杰的心里犹如明镜一般,由此可见,伟光的内心对女儿的关爱,并不是那么强烈,单单在这一点上比较,连思寒都不如。

“你不要认为这一次你们赢了!我告诉你,想我把女儿嫁给你,你想都别想!不过,我答应了玲儿,暂时不会赶你走!”陈世杰一来就向他表明了态度,“如果你不安分守己,继续私下与玲儿交往,我绝不会轻饶你!”

伟光心想老爷之所以这样说,不就是怕面子上过不去吗?

玉玲能为了挽留他,不惜以死相争,怎么说,这也是明摆着的事实。

他从容地回着老爷的话,说:“老爷,情之所至,金石为开!我相信总有一天,您会接纳我的!我不会放弃,我不着急,我等着您答应的那一天!”

“好了,我没工夫跟你闲扯!”

陈世杰眼神充满了愠怒,见伟光内心得意的那股劲头,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沉下声音说:

“现在跟我说说吧,玲儿画像的事,越详细越好!”

伟光半天没搞懂,老爷会去关心一幅画像,不过,这对于他来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他将如何得到画像的来龙去脉,简单给陈世杰交待了一番。

陈世杰听完后沉思了片刻,然后“哦”了一声后,没有过多的言语,离开了伟光的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中,陈夫人迫切地问:“怎样?伟光说什么了吗?问出点眉目了没有?”

陈世杰对夫人说:“看来,咱很有必要亲自去一趟临清,你还记不记得,上回传来一条关于玉佩线索的信息,不就是出现在临清的当铺里头吗?”

“去临清?你是说咱瑛儿真的有可能身处临清?照这么说,瑛儿是不是有下落了?”夫人欣喜若狂。

“慧珍啊,此次前去,路途甚远,舟车劳顿,你身体怕吃不消,不如我只身前往,等有了确切的消息再电话通知你,如何?”陈世杰说着,他说的全是实情。

此去临清光路程就有三百多里地,驱车前往有太多不便,马车则也需三四天时间,往返加上找寻的时间,加在一起,就算顺利,少说得要十天半月。

“我不怕辛苦,都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瑛儿的消息,我都以为她早已不在人世,如今,总算是有了一个寻找的方向,怎么能丢下我,让你一个人去找呢?事不宜迟,我们明天就出发吧!”

夫人控制不住内心的感动,全身散发出母爱的光辉,那是一种强烈的炙热。

陈世杰十分理智,说:“不行,你别忘了玉玲与伟光的事,要是咱都走了,你就不怕女儿跟伟光,弄出什么乱子来吗?”

夫人想到玉玲今天的行为,确实让她深深地感到不安,当时心脏都快要提到嗓子口了,多亏有思寒!她不安地说:“你倒是想个办法啊?”

陈世杰与夫人闭门商量起来,终于想出来一个两全之策,决定这段时间,继续让伟光去面粉厂上班,让思寒在家养伤期间,帮着打理府上的生意,顺便盯着他俩。

再与罗会长去了电话,商议将玉玲与罗二公子的婚约,推迟到年底,另行择日举行。

罗会长也没有反对,反正已经宣布了他俩订婚的事,结婚就不差这一时半会。

陈世杰想到画像的事,问起夫人来:“玲儿你问过她没有?那画像她怎么说?”

“问过了,她说在她医院宿舍里面放着。这不,我想叫她明天去她医院上班的地方去取回来,你猜她怎么说?”夫人稍显无奈。

陈世杰望着她,像是在等着她给出回答。

“她说,一幅画像,有什么好看的,跟她本人一个样,你们不是都看了二十年了吗?还看不腻啊?你说来不来气?”

陈世杰听了这样的回答,有些哭笑不得,虽然没有亲眼见过画像,但由此作出推断。“这么说来,种种迹象表明,还真是咱们失散多年的瑛儿无疑!”

夫人想想这么多年没有见到自己失散的女儿玉瑛,不禁泪水打湿了眼眶,她哽塞着对世杰说:“咱们一直以来,都以为她早就不在人世了,不曾想,此生若还能见到她,我死也瞑目了!”

陈世杰边安抚夫人的情绪,边思索着。真到了临清后要怎样找寻,总不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吧?

他想着现有的线索仅有两条,一个是临清当铺,另一个就是师范学院,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事情,那就是与他有生意来往的冀家,在当地是响当当的大户,何不利用这层关系来打听瑛儿的下落呢?于是他对夫人说:

“咱这次就以经营生意为名,去临清拜会一下冀府,顺道找人打听打听,如何?”

“我听你的,你来安排吧!”夫人点头同意。“不过,你说要不要跟玲儿说,她还有一个孪生妹妹?都这么多年了,你说要不要让她知道呢?”

陈世杰考虑了一下,说:“还是等找到瑛儿再告诉她吧,反正都瞒了这么多年,瞒她的原因你也知道,一直都是你坚持不让我说嘛,只希望她能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成长,她已经成为我俩的精神寄托了,不是吗?”

“好吧,都依你。”

“不过,咱还缺少一样东西,最好是将玲儿的鸳鸯玉佩带上,有了这个物件,就可以确信我们的身份了。”陈世杰想得很周全,如果真有见面的那个时刻,想着至少也有一样信物可以拿出来给她确认不是?

经过这一“闹”,玉玲觉得幸福离自己越来越近,仿佛唾手可得,这可是自己拿命换来的!心里头唯独对思寒觉得有愧,可以看得出来,他是真心着急才会拼了命的救自己。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还是挺感激的,不知现在他手上的伤如何了?还是去看望一下他吧。

正想着,准备换身衣服出门,翠萍走了过来,她刚从思寒那里回来,见到玉玲,完全不顾忌自己身份,劈头盖脸对她一通埋怨。

“大小姐,你忘恩负义!”翠萍看着她,冲口而出。

“哦?”玉玲皱着眉头,知道她所言何事,一定是为思寒而来。

“寒大哥不知是造的什么孽,上辈子一定是亏欠了你,才会三番五次不要命的救你,次次都因你受伤。而你呢?从受伤到现在,都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了,居然可以对一个有恩之人不闻不问!连看他一眼都不情愿,你的心难道是铁打的吗?”

玉玲愣住了,细细想来,还真如翠萍所言,她顿觉惭愧,不过想到思寒所做所说,只不过是将她当成了他妻子的影子罢了,她想着,不禁呆住了。

“你倒是说句话呀?”翠萍急了,“发什么愣呢?”

玉玲醒悟了过来,理直气壮地说:“谁说我不感激他啦?谁说我不去看他了?这不,我正准备去吗?”

“那好,我现在就陪你一起过去!”翠萍坦率地接了口,像是害怕她变卦。

“好吧,你等我一下,我换身衣裳。”玉玲勉强地应着。

刚把衣裳换好,珊瑚找了过来,对她说:“大小姐,老爷叫你去一趟,他在书房等你。”

“哦,知道了!”玉玲纳闷了,先前是娘来找她,现在爹又叫她去,究竟为了何事呢?

“那好吧,既然你有事,那就改天吧!”翠萍摆了摆手,悻悻地说,然后转身离开了。

于是,玉玲便径直来到了书房。

陈世杰正坐在他的书房躺椅里抽烟斗,桌子上面堆满了账册,旁边放着一把算盘,看来是刚忙完休息了一会儿。

看到了女儿过来,他指指身边的椅子,平静地说:

“玲儿,过来,坐在这儿!”

玉玲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他望了一会儿,问:“你的玉佩还戴着吗?”

“在啊!”玉玲不解,“我一直都戴着呢!”

“来,你取下来,”陈世杰像是同她商量的语气说:“先拿给我,爹借用几日,再还你。”

玉玲更加不能理解,这块玉佩自打她记事以来,基本上没离过身,就像是她的护身符一样,今天父亲竟要向她“借用”,这是怎么啦?

“爹,您这是要拿去做什么?能告诉我吗?”

陈世杰也不知找什么借口来搪塞,随口一说:“都说了借用,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玉玲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鸳鸯玉佩从脖子上取了下来,交到父亲手中,心中不悦地说:“叫我来就为这事吗?要是没别的什么事,我先回房休息去了。”

“你就这么不耐烦吗?”

陈世杰叫住她,接口说:“我跟你娘要出趟远门,可能十天半月才能回来,这些账本就交给你了。”

他指了指台面上摆放的账册。

“不懂的地方,可以向思寒请教,让他协助你。”

“为何非得他呀?伟光不行吗?”玉玲更加不高兴了。

“面粉厂也需要人打理,明天一早,我让阿昌送他过去。我同你娘下午就走,将春丫头带在身边,一路照顾你娘。家里其他琐碎的事,就交给翠萍处理吧,她是一把好手。”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们究竟干什么去呢?”

玉玲急了,父亲将大小事务安排得如此妥当,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即使是她与伟光的事,被罗家知晓了?那也用不着躲起来啊?

陈世杰望着一脸疑惑的女儿,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我们,我这次只是去外地办点事,跟生意有关,因为时间长,你娘不放心我,想陪同我一起。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准,能提早回来,还有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与惊喜呢!”

陈世杰口中的惊喜,其实是指找寻到玉玲失散多年的孪生胞妹以及其余亲人族人的下落,那确实是陈家的一大幸事,当然是喜事一桩。

事情总算都交待完毕。第二天上午,陈世杰再一次来到思寒的住所。

这一回,他给思寒带来了上等的云南白药,他将药交到思寒手中,给他敷用。

“用这个药吧,这是咱药房前阵子从云南进过来的,具有止血抗炎的功效,有利于伤口快速愈合,不要舍不得用哦!”陈世杰交待他。

“谢老爷!”

“应该是我谢你才对,你为救玲儿,几次受伤,我这当爹的真是过意不去,都不知怎么谢你才好,给你钱你又不接受,咱府上丫头众多,只可惜翠萍这丫头你又看不上,不然我真心想……”

陈世杰觉得说这话不合适,打住了,马上转移话题来。

“不过,你是我身边最放心的人,我还有一件重要之事,要交待你去做,希望你能答应我。”陈世杰诚挚地望着思寒。

“什么事?您请说!”思寒毕恭毕敬地听着。

陈世杰迟疑了三秒,用郑重的语气对他交待:“我有事要出趟远门,估计十天半月内回不来,家里生意上的事,还得有劳你费心,照看一下……”

“不是有夫人在家吗?”

“此行,她与我一同前往,所以,家里头的账本我交给玲儿了,她要是账目上有不明白的地方,你指点一下。还有,我不在家,替我看好她,别让她乱跑,尤其是她的行踪,保护她的安全,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陈世杰最后一句像是话里有话。

“您这一走,大小姐的婚期岂不得延后?”

“你说得对,玲儿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家里发生这么重大的事,罗家的人不可能不知道,现在若是草草的让罗家二公子入陈家的门,势必会激起两家的矛盾,倒不如先缓和一下,容后再说。”

思寒微微点头示意,心中大致明白了。没曾想,经过这一出生死大闹,居然还没能让他改变主意,看来他并没有要成全伟光与大小姐之心,这一点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段时间,你安心在家养好伤,交待你的事就有劳你费心了!等我从临清回来,再好好谢你!”

思寒听到临清这个地名时,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神色微微起了变化,暗想:老爷夫人同去临清,是为何事?

但想归想,口中妥妥的应着:

“您放心,我会尽职尽责的!”

“我陈世杰是不会看错人的!”陈世杰拍着思寒的肩头,感到十分的欣慰。

思寒见陈世杰如此重视他,甚是感动。

待陈世杰离去之际,玉玲与翠萍也过来看他。

一进门,玉玲看到爹也在,忙上前礼貌地问:“爹,您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一阵了,不过——”陈世杰见女儿能来看思寒的伤情,显得有点意外,觉得她懂事不少,不再那般任性了,“我有事要先走,萍丫头,你有时间,要多加照顾思寒!”

说完,转身匆匆离去。

等陈老爷走远,玉玲好奇地问思寒:“我爹同你说了些什么?他来找你做什么?”

“没什么!”思寒显得十分淡然。

“你的伤好点了吗?没有昨天那么痛了吧?”说话的是翠萍,她还是那么关心他。

思寒点点头,将手抬起来,示意道:“好了不少,待会有时间帮我换下药吧,这是老爷拿来的,你帮我……”

“大小姐不是医生吗?她比我更专业不是?”翠萍打断他的话,俏皮地说。

思寒将目光投向玉玲,玉玲像是在闪躲,接过话来,说:

“我来就我来,不就是换个药吗?这有什么为难的?”

她找来纱布与剪刀,翠萍给她打下手,端来了消毒用的药水,绷带。

玉玲小心翼翼地拿起剪子,剪开包扎在他手上的绷带,然后一圈圈地拆了下来,最终露出手掌中那条长长的伤口,这伤口足足缝了十多针。

玉玲审视着,望着他手上沁着血的伤口,直令人触目惊心,双手不由得抖了抖,心头倏然一疼,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不知自己的心疼源自何处,只觉得心里一阵难受,好一会儿晃过神来。

“我……我真不是存心要伤害你的,”玉玲满怀歉疚跟他解释着,“你的手,还能像以前一样灵活吗?”

“我知道,我不怪你!”思寒深情地望着她,望着她柔美温婉的侧颜,低沉的语调说:“但我想知道,如果我不出手,你真的会朝着自己胸口扎进去吗?”

玉玲现在心情平静了下来,回想起当时,正在气头上,或许是自己一时的冲动,才会丧失理智吧!她面对思寒的提问哑然了,无言以对。

思寒见她不吭气,接着说:“以当时你手上的力道,你知道吗?足已致命!看到你能平安无事,即使是残废了这只手,也是值得的!”

玉玲被他的话深深震到了,翠萍也痴痴地望着他俩,静静的倾听着。

“可我不是她,不是你的小寒,你这样做,值得吗?”她放下手中的剪刀,“你对我做这么多,只会让我对你更加的愧疚!你这只手要是真的废了,那将是我一生的罪过!”

翠萍弯下腰来,用消炎药水给他擦伤口,对他们的谈话越发好奇起来,想必思寒外出上班的这段时间,他们之间还经历了不少她所不知情的事,她默默旁听着,依旧不吭声。

“都说了,真不怪你!”思寒不希望她因此而自责。

“那等你的手好了以后,还能完成……完成上次答应过我的事么?”

思寒确切地问:“是画像的事?”

玉玲点头示意。

“给你画的那幅画像,其实早已经好了。本来这次回来要带给你,只因走得太匆忙。你若有时间,我把住处的钥匙给你,你亲自去取一下吧!如果,方便的话,顺便将我……小寒的画像也带回来拿给我吧!我恐怕这些日子都去不了纺织厂,上班也要等身体好些才能过去,所以,拜托了!”

思寒像是在恳求她,他其实也一直记挂着那两幅画像,只是现在的他如此力不从心。

“真的吗?你完成啦?”玉玲突然间兴奋起来,脸上渐渐浮起一抹笑容,眼神中满是期待。

翠萍忍不住插话:“你们讲什么呢?怎么我一句都听不明白呢?大小姐,你先把药上了吧,我药水都涂了两遍了。”

玉玲这才慌乱地拿起云南白药,小心的撒在思寒的伤口处,贴纱布,绑绷带……

然后将长出来的绷带用剪刀剪去,整个过程,她都是小心翼翼地,很轻柔,很细心,同时也很专业。

总算是换药完成了,翠萍开口问她:

“大小姐,你刚才提到的画像,是被你撕毁的那幅吗?你是不是让寒大哥请那个叫什么来着人,重新为你画了一幅,想送还给寒大哥吗?还有,你们刚才提到的小寒,是寒大哥的什么人?妹妹吗?”

“是妹妹,也是我的结发妻子!”思寒回答了翠萍的疑惑。

“这么说来,大小姐撕坏的真是你妻子的画像?”翠萍立马明白过来,惊呼,“真是太巧了!”

难怪乎他对大小姐会这样子,原来所有的不解,到现在翠萍终于明白了,竟是这么一回事。

“好了好了!你知道的够多了,不要整天像个长舌妇,只要被你知道了的事,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玉玲像是在警告她一样说。

翠萍却笑了起来,打趣地说:“我看你是心虚,害怕伟光知道吧?”

思寒闻之,神色变得严肃,他对着翠萍说:

“大小姐与伟光之间感情有多深你看不出来吗?她可以为了伟光连命都豁得出去,怎会害怕伟光知道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呢?何况咱们之间又没什么?”

思寒极力的替玉玲解围,不想让翠萍误解他与玉玲。

翠萍想着思寒的话,不吭声了。确实大小姐为了伟光差点丢了性命,这份感情是真实存在的,也是明摆着毋庸置疑的事实。

“翠萍,你能先出去一下么?我想单独与大小姐讲几句。”思寒想着,她与伟光的事并没被老爷所接受,眼神中透着丝丝忧郁与不安。

“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吗?”玉玲显然不接受单独与思寒交谈,这样子真会让别人生出误会。

“好了,我不妨碍你们,我先回去了,去给寒大哥弄点吃的送过来。”

翠萍很知趣的退下,离开了望月轩。

等翠萍走远后,玉玲质问他:“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吧?”

见她隐去了脸上的那一抹笑意,又恢复到之前那般疏远的模样,思寒眼中闪过一丝苦涩,想了想,竟不知如何启齿。

从何说起呢?他幽幽叹了口气,低声道:

“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跟伟光,老爷他不会轻易妥协,你要早有思想准备,总不能再上演一次以死相挟吧?”

玉玲听后有点不舒服,秀眉紧皱,戒备十足的模样。自己又不是小寒,凭什么要听从他的?不觉得他管得未免太宽了吧!何况父亲在这件事的态度上明显软化了,怎么可能还会让历史重演呢?

“谁要你多管闲事啦?这事用不着你来提醒!”她极不耐烦地说。

他的一片好心被她一句话给回绝了。

是的,她的事确实跟自己毫无关系,自己为何还要多管闲事呢?但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又觉得不吐不快。

他难过的闭了闭眼睛,脸色在一刹那间,就变得惨白了,他苦笑了一下,心已在流血了,可他还是不甘心,像是尽自己的义务接着往下说:

“刚才老爷亲口跟我说,你跟家豪的婚期推迟到了年底,信不信由你!你最好是跟伟光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怎么办?如果父亲不答应自己还能怎么办?这一瞬,伟光曾给她说过的话,犹在耳际响起,对思寒的种种怪异行为,给她做出一些看似在理的片面分析,再结合她自身的主观认知,在爱情面前,她丧失了自主的判断,一时之间内心觉得好矛盾,烦躁不安,冲他喊叫起来: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到底出于什么目的?你极力撺掇伟光,怂恿他带着我私奔,逃离这个家,有何居心?你是不是想趁机接管我们陈家的家业?”

玉玲心里想着的话直接说了出来,难道真被伟光说中了吗?

思寒原本的话,一下子被玉玲这话给咽住,他好心好意地提醒,她不感激也就算了,居然仍怀疑他别有用心。

他深深地靠在椅子中,并没有被她犀利的言语所击倒。他用左手扶着椅子上的把手,用他那深沉而热烈的眸子看着她。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没有关系,但我绝不是你所说的这种人!如果我是这种人,你知道的,如果图财,当初就不会选择带着她,我最心爱的人离家出走了!”

“这些只不过是你的说辞而已,谁知道是真是假,凭什么让别人都相信你?”她脱口而出。

“我真是为了你俩将来的幸福,才告诉你这些,你到现在仍在质疑我的动机?”他话语略些激动。

“你以为你是圣人吗?我可不像某些女人,被你光鲜的外表所蒙蔽,被你的花言巧语所欺骗!”

玉玲言下之意,暗指杜心婷与冀美莲都被他所迷惑,想到他妻子小寒死于非命,接着用更热讽的语气讲:

“再说,私奔能有什么好结果?你带着她逃离出来,离开那个家后,让她过过一天舒坦日子么?你这么精明能干,到头来反而连累她跟着你受苦受难,最后连命都搭上了!”

思寒听罢,被她的话深深地刺伤了,顿感无比痛心与心碎!或许是自己想得太过天真,或许正如翠萍说的,是伟光又跟她讲了些什么吧……

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失去小寒才是他一生中挥之不去的伤痛!

自己曾经也是众星拱月的少爷,自然有自己的骄傲和脾气,玉玲冷漠的话语,一下子把他的所有防线击破,他当即也沉下脸,从椅子中站了起来,走到门边,将门打开来,冷冷地说:

“我该说的都说完了,至于我的忠告,悉听尊便,要没有别的事,你走吧!”

此刻,他觉得头痛还远不及自己的心痛,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因为他为她付出这么多,她居然对他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玉玲明显感觉到他语气中的变化,大大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忽然间觉得,自己是不是错怪他了。

她随即把自己的语气也放婉转了些,说:“好了,你都下逐客令了,我也没有必要呆下去。不过,我答应你的事,我会帮你办到,钥匙呢?拿来吧!”

思寒从身上衣兜中取下钥匙来,交到她手中,他转过头,背过身去,不再看她的眼,因为在他眼前,她早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

自从陈世杰携夫人出了远门,府上各项的事务事无巨细全都转交到玉玲的手中,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父亲操持整个家的不易。

虽说经营之事不用她太操心,这些都由各大掌柜独自处理,但光每家商铺递交上来的账目就让她觉得头疼。

好在丁伯做事严谨,每个账本都记录得清晰明了,并跟她做了详细解说,才让她有了少许眉目,这一忙碌起来就是好几天,忙得都忘记了去取画像的事。

几天后中午,玉玲终于得闲,叫上翠萍,由阿昌开车送她俩去了纺织厂。

来到思寒的住所,这是一间带有阁楼的双层建筑,门口有一处空地,停着思寒平时用于工作的小轿车。

玉玲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内心有着一股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她。打开房门后,在靠墙的位置,摆放着画架,上面并排夹着两幅几乎是同一个人的画像。

当画像映入到她眼前时,她几乎沉浸了,感觉太不可思议。

翠萍见着后,几乎也是同样的表情,这两张画像所画是同一个人吗?这真是思寒画的?平时都没见他拿过画笔,怎么可能是他画的呢?真不敢相信!

“这是寒大哥画的?”翠萍不太确定,也不敢相信地问。

“应该是的。”玉玲端详着画像,越看越觉得不像她自己,在思寒的眼中,自己怎么会是一个高冷傲娇的人呢?

对比起小寒的画像来,显然他眼中的小寒充满了深情,那么柔的目光注视着她,楚楚动人!她有些生气了,突然意识到自己这种生气的行为,居然夹杂着醋意。

她不敢接着往下想,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意识呢?

“画得真好!”翠萍不禁赞叹起来,“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呢?这两幅画像都像极了你!真的!不过怎么要画两幅形态这么接近的画呢?”

翠萍看着玉玲渐变的脸色,弄不明白玉玲见到画像后反倒不开心了,她不解地问:“怎么啦?大小姐?画得不满意吗?我看挺好的呀!”

“我没说他画得不好,只是——你不觉得他把我画得太高冷了吗?”玉玲把她的不满情绪表达了出来。

翠萍仔细对比了一下,的确有那么回事,她笑着说:“我反觉得这要有多深的爱,才能把你画得这么美!你怎么还会不满意哦?你平时在寒大哥面前,不就是这幅高冷的模样吗?都没见你对他笑过,能画成这样已经不错了,你知足吧!”

“我看他画我一点都不难,他之前应该没少给他的太太画,还有,他不是说,我跟他太太,长得相像吗?画我这张,无非就是稍加改变一下神情而已!”

玉玲不屑地用她的逻辑推断,熟不知思寒自他的至爱小寒离世后,他就一直无心作画。此次为玉玲创作这幅画时,他都记不清自己流了多少眼泪?期间中断了多少回……

这要爱得多深刻才能画得如此惟妙惟肖?

“以这画作水平我敢说,咱整个省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我觉得难就难在传神上,我反正超喜欢!改明日,等寒大哥的手好了,我也请他为我画一幅。”翠萍是一脸的崇拜。

“好了,你就少拍马屁了!你真喜欢,你就嫁给他去,以后天天可以画你!”

“可惜,我没这个福份!”翠萍话语中有些遗憾。

“好了,不跟你闲扯这些了,我现在要去面粉厂,你去还是不去?”玉玲询问她的意见。

翠萍知道去面粉厂无非就是与伟光会面,自己跟去反倒会遭人厌烦,她识趣地说:“我就不去了吧,我在这等你吧,只要你记得回去的时候把我给带上就行了!”

“那好吧,我钥匙给你,这两幅画也暂时交给你保管,等我回来。”玉玲交待完,便上了车,由阿昌送她去了面粉厂。

在面粉厂的办公室里,伟光见到玉玲,他自然是欣喜若狂,兴奋地说:“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老爷夫人怎么样?没有限制你出门吗?”

“我爹他带着我娘,去了你上次说的那个地方,好像是叫临清来着,家里现在没有人看我,我是自由的!于是我就来了。”玉玲一脸的激动。

“你有想我吗?”

“你说呢?”玉玲深情地看着他,“明知故问,要是不想,我会来这吗?”

伟光情不自禁的拥她入怀中,柔声说:“对不起!我不该这样问你,其实我是知道的!”

相拥片刻,玉玲想起思寒的话,满怀心事地问:“伟光,你说,若是爹仍不同意咱在一起,怎么办?”

“你想多了,”伟光安慰起她来,“玉玲,你知道吗?经过上次这么一闹,真的把我震撼到了!老爷他不会再去冒这个险的,这不?你能来,说明他的态度明显软化了么?”

玉玲点点头,但心仍有不安。她试探地问:

“伟光,不然你带着我出逃吧,找一个谁也找不到咱们的地方,结婚生子,过幸福日子,行吗?”

“你是怎么啦?”伟光不解地问:“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你没有出到外面,不了解现在的世道有多动乱?多少人背井离乡,流离失所,过的是逃难的生活!要是咱们贸然离开这里,找一个全新的地方生活,你想过没有,手头上没有足够多的钱,维持生计都难!你该不是又听了那个人的蛊惑吧?他可真的不安好心!”

“不关他的事。”玉玲接着假设地说:“如果咱多带些钱在身边,不就可以了吗?以你的能力,找份差事很难吗?实在不行,咱们拿些钱,做点小买卖,养家糊口总不成问题吧?”

“玉玲,你不要这么天真好不好?”伟光被她的执着困扰着,不耐烦地说:“你想过没有?我要是带你走了,如果一时半会找不着工作怎么办?带在身边的钱总有用完的那一天,在家,你是千金大小姐,平日里连做个饭都不会,什么事都是有人来伺候,到时我要忙于生计,哪里还能像现在一样,全身心地照顾你?”

玉玲听得有些生气了,松开手放开他,嚷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担心我到时候会成为你的累赘吗?是,我在家里是什么都不用干,这并不代表我做不了,除了做饭,洗衣做家务我又不是没做过,而且我又不懒,不会的,还可以学嘛!”

“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为自己失语极力的解释着,并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咱们能不能不谈论这件事?”

玉玲见他真心道歉,便不再计较,想着既然他不愿意再谈下去,也只好缄口不谈了。

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想着翠萍还在纺织厂思寒的住处等着她,对他说:“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要不,今天就别回去了,难得有此机会,咱俩可以找间客店去住,你看——”

玉玲听伟光这么一说,当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他是不是想趁爹娘不在家,直接行夫妻之礼?她也不知怎的,没等他话说完,直接给拒绝了。

“不行!你知道的,等到我嫁给你的那一天,我定会交给你一个白璧无瑕的身子!”玉玲说着,羞红了脸。

“好吧,我尊重你!”伟光不再坚持,但眼底还是流露出失望之意,想着往后细水长流,他安慰起自己来,不必急于此刻,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玉玲迟早属于他的!

当天,在夜幕降临时分,玉玲回到家。她并没有马上去思寒的住处送画,而是独自一人仔仔细细地盯着小寒的画像看,像是在与自己做着对比一般,不知不觉中,趴在画像旁睡着了。

进入梦乡后,她听到有个女性的、温柔的声音,像是在轻轻地呼唤着,细细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她定晴一看,看到了一个跟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站在离她不远处。

她一眼就认出她来,那是小寒!没错,果然跟画上的一模一样!她仍上前怯声问:“你是小寒吗?”

她冲她点头,不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冲着她微笑。玉玲接着对她喊叫起来:“你知不知道,他对你至今还念念不忘呢!”

她听了玉玲的话,落泪了,眼神中有着一种无能为力的心酸,她的唇边,带着一个好凄凉好凄凉的微笑;眉目之间,夹带着关怀与怜惜,终于开口跟她说起话来:

“我此生跟他缘分已尽,不能陪伴在他身边,所以,我来找你了,你愿意代替我去陪伴他吗?”

“我不,我绝不要成为你的影子,成为你的替代品,我不!”她激动地喊着。

“唉——”

梦境里的小寒见她极不情愿,叹了口气,然后幽幽地说:

“既然你不接受,那请你把我的魂送回他身边吧,他要走了,让他把我带走吧……”

他要走了,让他把我带走吧!她一惊,梦醒了。

这是怎么了?我中了什么魔?她想着,用力地甩了甩头,于是,一切平静了,消失了。

唯有小寒的画像静静地平铺在梳妆台上。

玉玲看着画像,像是自语:“他这么舍不得你,你也放心不下他,看来,还是早一点把你送回他的身边吧!”

她念叨着梦里小寒最后说的话,内心涌动着从未有过的冲动。

她看天色不算晚,一时兴起,想着望月轩没几步路,就没等第二天,当即卷起画像,拿在手中,趁着月色,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没头没脑地去了望月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