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丰纺织厂从上海购回的纺织设备如期到货,顺利交付,思寒望着新到的这批纺织机器,感觉很熟悉。
因为这十几台机器均是从上海的一家知名纺织厂购买的二手设备,别看外表陈旧,但保养还算好,整体成色也可以,均是原产于德国的进口货,而且价格也不贵。
罗伯仁购买这批二手纺织机,担心机器购进厂后,工人们不会使用,上海方面还答应派专业的技术人员过来,进行现场指导。
思寒没有想到,自从通过上次他的介绍,陈世杰认识杜海鹏后,还会与他发生更多的业务往来,这批二手设备就是从杜老板的大成纺织厂,买来的淘汰产品。
当时东欧正处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混乱之中,由于战争的影响,从国外订购的设备,不仅难以按期交货,海上运输也无法保证。
此时罗伯仁与陈世杰合资的纺织厂刚起步,这批旧设备刚好用得上。经他引荐下,罗会长觉得这笔买卖划算,也就促成了这笔生意。
设备到位后,思寒重新规划场地,重新调整生产工艺流程,重新制定新的工作计划,并安排员工,准备接受上海派来的技术人员的培训。
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跟随机器一同过来的人,会是杜海鹏的大儿子杜国钧,还有其女儿杜心婷。
杜国钧在车间现场,耐心指导工人操作机台,心婷则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里,为机台的操作说明及使用方法做详细的翻译工作。
刚写到一半,钢笔没了墨水,她见到相邻厂长办公室有人,便敲开了门。门打开的那一瞬,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她眼前,那对闪亮的眼睛正好敏锐地盯着她。
心婷觉得浑身一震,俊秀的脸,颀长的身材,那对敏锐而深沉的眼睛……
她张大着嘴,一刹那间,什么话都讲不出来,只感到浑身的血液加速了运行,心脏跳进了口腔。
这情景,这身形,不禁让她依稀想起三四年前与李家少爷第一次相遇的场景,是何其相似。
一个名字在她脑子里,心里,和口腔里回旋,但却喊不出口。
她怕认错,可她从他的心神中已经读出,他正是她两年来朝思暮想的心上人——李文天。
是的,两个旧相识,在这样一种场合下相遇了,彼此深感震撼。
心婷凝视着思寒,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当思寒没有回避她深情的目光,手中的茶杯落地之际,热泪禁不住夺眶而出,站在她面前的男人的确是她这几年魂牵梦萦念念不忘的心上人。
她定定地望着他,他也怔怔地注视着她,经过了一段相当长的沉默。
终于,她像是刚从梦中醒过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默被她打破,激动之余,开口轻唤一声:
“文天,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呢?”
她说着,竭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难掩自己激动的心情。
思寒在异地他乡还能遇见杜心婷,不由得心头一颤,脸色一会红一会白,不知是喜是忧。
只听得心婷幽幽的再次唤出他曾经的名字:
“李文天,这些年你都死哪去啦?害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当思寒再度听到有人唤李文天这名字时,他内心却是无比的惆怅,面对杜心婷的一往情深,他又将何去何从呢?
他站在她面前,呆若木鸡,像是丢了魂的人一样。好半晌,才说出一句令心婷听不懂的话来:
“世间再无李文天,打他离家后就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心婷不知道他离家出走后所经历的事,不解的望着眼前如同陌路的男人。他已不再是她熟悉的李文天,完全像是脱胎换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再满怀热情,变得冷漠,充满陌生感。
可她回想起两人曾经共同渡过的那些美好时光,想到自己去法国留学前,临走时他曾对自己说过的话,许下的承诺,她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涌动的心绪,扑入了他的怀中,紧紧的拥住了眼前这个男人。
思寒不曾想过,时间过了这么久了,她依然会对他如此专情。
思寒并没有立即将她推开,只是轻声地问她:“你怎么会来这里?你爹不是送你出国去了吗?”
良久,心婷松开了手,擦试着眼泪,抬起头来看他,他依然那么俊朗,那么伟岸,唯独不同的是多了一份冷漠与沉稳。这已不再是当初那个皮肤白嫩的少年郎,现在的他历经沧桑后,变得成熟,更有男人味。
“是,我是出国了,可我心里头始终放不下你,所以我又回来了!”她眼中闪烁着泪光,哽咽着说:“我不管你叫什么,你永远都是我这辈子心里的最爱最牵挂的那个人!”
思寒淡漠的看着眼前的泪人儿,相比心婷,他眼神略显得有些冷,在他的脑海里,浮现起早些年在上海,与杜家大小姐在一起共同渡过那些日子。
即使时间过了有三年之久,他依稀都记得与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记得刚见面的那阵,两个人就像是一对小冤家,见面就开始互掐。
思寒做梦都没想过这样子还会令她对自己产生爱慕之意,由于与心婷关系走得太近,这事最后惊动了她的父亲杜海鹏。
离开上海之后,他一度以为,自己和她可能就没什么交集了,两个人就这般分道扬镳互不相干了,直到今天,上天就那么戏剧性的一个手笔,把他和她硬生生的拉在一起,关键是她居然仍旧对他念念不忘,一往情深。
“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吗?”心婷愤然喊道。
是的,的确欠她一个解释,那是因为在她出国留学的前夜,他曾按照她爹的旨意对她撒下的谎言,那是他第一次对着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说了违心话。
不曾想,多年过去了,心婷还会纠缠他。
思寒认为他与心婷之间,顶多算是谈得投缘的男女朋友,都扯不上恋人关系。因为他俩性格不合,都是那么要强,遇事往往各有各的看法,互不相让,最后不欢而散。
心婷喜欢他的原因,可能正是因为家里的人什么事情都让着她,顺她的意,唯独思寒在他家学习工厂管理那阵,能跟她斗下嘴,平添了几分乐趣,反而令她产生了好感。
直到杜叔找他谈了话,才意识到自己与杜大小姐走得太近,没有保持好距离。
其实背后的事情,远没有思寒想的那么简单,那是因为他的父亲与杜叔通了电话,谈及到儿女的事情,李志雄强硬地表明了他的态度,不会让儿子找一个这么远的媳妇,说是家里已经找好了人家,还客套地说了一大堆高攀不上的话。
杜海鹏跟李志雄打交道不是一年两年,对于他的脾气秉性想必也十分清楚,他不是一个近人情的人,自己的女儿条件也不差,当然不想让女儿远嫁过去遭受委屈。于是他想出了一个主意,让女儿出国留学几年,用距离与时间淡化女儿心中的这份感情。
当时他找到了文天,跟他讲,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劝心婷出国,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跟着文天不清不楚的,纠缠在一起。
在那种情况下,文天接受了杜叔的提议,他也不想让心婷对自己心存牵绊,在他以及其父亲连哄带骗之下,心婷如了她爹的意,去了欧洲,这一去就是两年。
紧接着文天也回了自己庐州老家,以为这个事情会成为尘封的记忆,不会再翻出来,他甚至都没有在小寒面前提及过。
该来的迟早会来,躲是没有用的,思寒觉得自己必须坦然去面对她,也算是给她做一个交待,了却自己一桩满怀愧疚的心事。
“心婷,我跟你之间已经早已结束,唯一觉得亏欠你的,是我不该隐瞒你,我在感情上没有欺骗过你。真的,我一直以来,把你当成我的好朋友,我们之间更多的是友谊,所以请你将我在你的生命中移除吧,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他心平气和地说,带着深深的歉意,语气很诚挚。
“难道我在你心中连你府上一个丫头都不如吗?你为了她可以什么都抛下,带着她义无反顾的离家出走,甚至不惜断绝父子关系,到底她有多好?”心婷内心非常难过,回为她发现这么多年的等待,竟成了自己一厢情愿的结果。
以她的容貌长相,身材,家庭出身,哪一点会比不上他府上的一个小丫头?实在是心有不甘。
思寒见她情绪失控,不得不安慰起她来,说:“心婷,这里不是咱们说话叙旧的地方,有些事情也不是三言两语,一时半会能说得清,道得明的!你先别激动,要不,等忙完了工作,下了班后,咱找个地方再好好叙叙旧。”
心婷听他这样一说,才发现现在两人所处的环境确实不适合说这些私人的事情。她应承的点着头,说:“好,待会晚上找个地方一起吃饭,咱边吃边说!对了,我哥也过来了,要不然咱一起吧!”
思寒听她说起他哥也来了,心里自然高兴,杜国钧是他要好的朋友,人比较热心。
在上海那阵,他们三个经常玩在一块,可以说是无话不谈。思寒应着:
“是吗?那太好了,咱们仨可好多年没有在一起聚过了。对了,你刚才进来是有什么事吗?”
心婷这才想起自己手头上的工作还没做完,钢笔的墨水写完了,她小声回应:“
哦,我的钢笔没墨水了,我想问一下你这边有没有笔或者墨水……”
这时国钧从车间外面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文天,惊得合不拢嘴,冲他喊叫起来:“是你!果真是你!”
他当初与思寒都在父亲的工厂里上班学习,对于车间管理的一套,都十分了解,自打杜老板从陈世杰的面粉厂出来后,回到家中,一直在琢磨着这件事。后来,跟他也说起过,当时他就断定父亲口中说的那个怪人应该就是李文天无疑,但没想到他今天会在这纺织厂遇上。
“国钧,是我,真没想到咱们会在这里碰上!”思寒因为有心婷的提前告诉他,没有了惊诧之意,他热情的跟国钧打着招呼。
杜国钧看着一旁的妹妹,眼睛里微微有些红,想必是已经流过泪了。
他没有理会她,径直走上前去,在思寒的肩头重重的拍了一下,然后紧握住了思寒的手,说:
“你这小子,没想到真有两下子,这么大的工厂被你管理得井井有条,我早就说过了,你天生就是一个干大事的人。”
“承蒙国钧大哥夸奖,我这点水平,在你面前简直就是班门弄斧。”思寒在内心中确实很敬重国钧,他是个非常务实之人。
“咱们哥俩有几年没见了吧,我就不跟你寒暄了,你跟我说说,弟媳她还好吗?你们在一起过得挺幸福的吧?”国钧是个急性子,说话向来不带拐弯抹角。
思寒一听,真不知如何答复他,有心婷在一旁,如果跟他实话实说,定会让她对自己纠缠不休。
正犹豫之际,国钧笑道:“怎么,不方便啊?其实不用说都知道,你看你能有今天的成就,再加上你平日里怜香惜玉的性子,自然不会让弟媳跟着你吃苦受累,哪能不幸福呢?”
国钧这一自问自答,化解了尴尬的氛围,因为旁边还站着自己的妹妹,她那点小心思是一直明了于心。
思寒见已有台阶可下,便对他说的话默认了。
心婷却不依不饶地说:“这样不行,咱们大老远过来,又是多年未见,能在这里相遇,怎么都得带我认识一下你的太太呀,你该不会那么小气吧?”
国钧知道妹妹的用意,看来她对文天仍是余情未了,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原本这一趟都没有叫她来的,可她偏不肯,非得要当他的跟屁虫,父亲执拗不过,只好也让她一同跟来了。
“好了,等我把手头上的事忙完了,咱们今晚上喝酒去,咱们久别重逢,怎么着也得去喝个痛快不是吗?文天,咱可事先说好了,不许当逃兵,咱来个一醉方休。”国钧将手搭在思寒的肩头,充满豪气,转回头,又对心婷喊着,“我要你翻译整理的资料好了没?明天我可是要派上用场的。”
“正在弄,刚才我写字的笔没有墨水了,对了,文天,你找支自来水笔给我吧……”心婷这才想起,手头上的工作还没做完,自己进来是借笔的。
“有!有!”思寒从他办公桌上的笔筒里找到自己写字的笔,递到心婷的手中。
心婷不知是有意或是无意的,接笔的手连同思寒的手一并抓住,像是在验证一下他心里的反应,冲他富有深意地笑了一下,然后滑下去接过笔来,转身离开,高声说:
“记得喝酒时叫上我,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去。”
国钧见此摇头不已,真是拿他这个小妹没有办法,他跟思寒说:“好了,该轮到咱好好聊一聊了。”
是的,是该好好聊一聊。
自从上海一别后,两人便断了联系,之前两人关系是很铁,他俩两个年轻人,在一起像是遇到了知己,都有着共同的价值观,有理想,有社会责任感。
国钧多次相邀他共同发展事业,挽留他,希望他能留在上海,一起打拼。
而当时的他抛不下家里的父母,以及他深爱的小寒妹妹,毅然决然地回了庐州老家。
以他与国钧兄弟般的情义,当初离家出走时原本可以带着小寒去投奔杜家的,可一想到自己与杜大小姐纠缠不清的关系,以及杜叔与其父亲多年的友情,也就打消了此念头。
他也不想依靠父亲的人脉与威望来生存,他想证明,凭他自己的能力也是可行的。
可事与愿违,小寒惨遭不测,到如今,他心中充满了深深的积怨,他痛恨父亲的绝情。
所以他更想证明给父亲看,即使没有父亲的存在,他在外面照样可以过得很好!
是的,在纺织厂这短短的两个月内,身为厂长的他,每天工作时间长达十二三个小时,繁重的工作更能体现其能力,在他强有力的领导下,工厂建立了清晰的组织架构,理清了各部门的层级关系,原来像一盘散沙的员工,完全变了个样,个个精气神十足,企业的生产效率明显得到提升。
罗会长看到工厂的立竿见影的效果后,时常在其大儿子万豪面前,对他的工作能力以及方式方法赞不绝口,要他虚心向思寒学习,并由公司配置了一台小轿车供思寒使用,方便他日常出行。
当然,其中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那是因为思寒也曾是他小儿子家豪的救命恩人。都说无功不受禄,罗会长只好用这种鼓励表彰的方式回报他,这样他更加容易接受。
在“海国春”的西餐厅里,他们三个人终于聚到了一起,思寒挑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顷刻间仿佛又回到了上海在一起的时光。
思寒帮国钧点了洋酒,又为他兄妹点了各自合口味的点心及特色食品。国钧本想劝思寒喝酒的,出乎意料的是思寒已经给自己满上了。
在他的印象里,文天是不善饮酒的,每一次都是借故推托,总说酒喝多了会误事。
其实那时候的他更多地考虑怕是喝醉酒了会犯错,所以他时刻提醒自己保持清醒的头脑。
国钧在想,或者是因为老朋友多年没见,难得相聚,他才决定舍命陪君子吧!
“你怎么不把你太太接过来,隆重介绍给我们认识一下呢?”心婷平静地问,其实内心十分好奇,非得想见上他妻子一面。
思寒料想这次相聚肯定绕不开这个话题,他不想让他们兄妹知道自己心爱的人已经离世的消息。
此消息一旦传到父亲那里,估计自己往后的日子更加不得安宁,心中已想好了推托的借口,他平淡从容地说:
“实在是不太方便,我现在工作太忙,都有好些天没有回去了,我太太她也有她自己的事情要做,所以,真不凑巧……”
“这么说,你们现在没有住在一起?”心婷更加好奇。
“我说小妹啊,你就别操心人家两口子的事情了,来!吃块西洋蛋糕,先把你的小嘴给堵住了,免得让我这个当哥的都插不上话。”国钧顺势夹了块蛋糕塞进了她的口中。
“哥,你别闹!”心婷感觉受了欺负,娇嗔道。
“好了,好了!咱先喝一杯,为我们难得的相逢干了这杯酒!”国钧端起酒杯提议,思寒也拾起起桌上的杯子,空气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等下,还有我呢?”心婷也端起面前的杯子,口中还未将蛋糕没有完全咽下,含糊不清地喊起来。
三人一饮而尽,国钧看得出来,眼前的文天,已不再是那个对酒怯场的李家少爷了,真应了那句老话。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文天,咱有两年没见面了吧,你酒量看样子大增啊!”国钧感叹道。
思寒只觉得,自己确实在饮酒方面有明显的变化,他也没有刻意去隐瞒自己,只微微苦笑了一下:“没办法,你知道的,有些事情是身不由己。”
这话让人听来,感觉他历经了种种辛酸才有的感悟。
国钧也猜想到他这一路应该走得不顺畅。人嘛,如果没有好的身世,唯有靠自己拼搏才可能换来幸福生活。
他离家出走后,与父亲绝然地断了联系,从此过的生活与普通人无异,出门在外,又生逢乱世,各种困难,可想而知。
“其实,我听说了,你走后不久,李伯伯就后悔了,他四处托朋友打探你的消息,还有一个事情你可能不知道,是关于赵如诗小姐的。”
“她?你说与我家联姻的赵家大小姐?”思寒惊奇地问。
“是的,我只了解一点点,而且我还是从我爸口中得知的一些情况。”国钧其实也知道,文天他一定也急于想了解一下家里的近况。
“杜叔叔跟你说了些什么?”思寒果然忍不住要问。
“来,咱再喝一杯!”国钧不知何时又将他俩酒杯里的酒加满了。
思寒又喝干了酒杯中的酒,听他继续说有关老家的事情。
“你知道嘛,自从你逃婚后,可害苦了赵姑娘,她觉得丢不起这人,据说当时,想死的心都有。她后来为了挽回颜面,做了一个决定,就是毅然决然地嫁到你家,是生是死都要做你李家的媳妇。”国钧向他叙说,看着眼前思寒一脸茫然的表情。
“我爹他怎么会同意呢?这不是荒诞之极吗?”思寒觉得这女人做法如此任性疯狂,思想陈旧迂腐,简直不可理喻!她这样做,等于无端让自己背上了一个负心汉的骂名。
“我倒不这么认为,这是何等刚烈的女子,她嫁进你家李府时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她说,她宁可守望门寡,也不要被人当成笑话,说她是一个没人要的女人,遭受世人嘲笑。”
“是,我也听说了,是你妹妹说的。”心婷拿起银质叉子,挑起了一块蛋糕,一面吃,在一旁附和。
“这是何苦呢?”思寒无奈的摇着头,苦笑着说。
“她还说,她愿意等你回家,如果你能带你的妻儿回去,她同意甘做偏房,侍奉你及你父母双亲,如果今生等不到你,等你父母亲百年之后,她就出家为尼,与青灯为伴!为你祈祷!”国钧为之动容的叙说着,而这些都是从他父亲那里得来的消息。
“文天,你若不嫌弃,我也愿意……”心婷痴痴地望着他像是有感而发,不过被其哥阻止。
“小妹,你就别闹腾了!还嫌事情不够乱吗?你也不想想,咱爸他会同意你无理取闹?”
心婷闻言这才停止往下说,静静地在一旁自顾自的喝起了闷酒。
思寒想着素未谋面的赵如诗,面对杜心婷一如既往地深情,他叹息道:“我今生何德何能,让你们这般待我……”
说完,将杯中酒再次一饮而尽。
“还有就是关于你娘的消息。”国钧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说到母亲,思寒马上想到母亲的身体,赶忙问:“我娘,她怎么样啦?”
“你娘自你走后,终日以泪洗面。原本身体不好,加上长期思念,这样身体就更加虚弱,你妹在外读书,好在有你小妈细心照料,加上赵小姐对你娘虚寒问暖,对你娘宽慰,总在你娘面前说,你会回来的,迟早会回来的,坚定你娘的信心,才让你娘熬到现在……”
“你告诉我,这些都是谁说给你听的,你是不是到过我家?”
“有部分事情是我父亲讲给我听的,还有些是你妹妹谈及你的情况,无意中说的,不过,我总感觉你是干大事的人,不属于这里,做为你的好哥们,还是想劝一劝你,早日同你父亲和好吧!毕竟在外边做得再好,也是在给别人家做事……”
“你别劝我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还是谈谈你吧?”思寒打断了他的话,转移话题来说有关他的情况,“你现在有何打算?还有,你跟嫂子关系没有那么僵了吧?”
“她呀,自从有了孩子,比之前要好了很多,不吵也不闹了,说起来,还多亏了你对我及时的点醒我,并对我好言相劝,才让我对她的看法有改观,不然我估计到现在都弄不明白她心里的真实想法,要不说你怎么会这么招女孩子喜欢呢?”国钧跟他讲述着自己夫妻之间的事。
“你看,又来笑话我?”思寒会心地笑了起来,“来,喝酒,喝酒!”
“说实在的,今天我还不能陪你多喝。”国钧将酒杯端在手中,沉思起来,像是考虑事情。
“怎么?今天还有事?”思寒不解地问,因为知道他的酒量远在自己之上。
“我这次是带任务来的,除了过来调试这批设备,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联系这的商会。”国钧聊起正事,严肃起来,一副认真的样子。
“你找商会做什么?”
他们继续聊着,似乎把心婷都遗忘了。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谈生意上的事,谈好了,这可是大手笔!”国钧像是在卖弄关子,说一半留一半。
“你有什么快说吧!这可不像你办事的风格!”思寒催促起来。
“我跟你说,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将我现有的纺织厂再扩大三倍,我的目标,要做全国的纺织大王。”
“这得花费不少钱吧!你爹同意你这么干吗?”
“当然,这个想法,我爸也支持我去干,所以,在我主张之下,淘汰了旧设备,从日本又引进了一大批高端的纺织设备,已经到厂生产了,效率可是先前三倍有多。”
国钧脸上充满自信,看着思寒,继续介绍着他的雄心壮志,描绘着他的宏伟蓝图。
“你知道吗,现在全世界像是都在打仗,欧洲那几个小国之间更是打得天昏地暗,乱成一锅粥般。现在各国都急需大量的军需物资,其它生活物资也奇缺,我们海外订单都接不过来了。”
世界大战,格局大变,思寒通过报刊报导,或多或少有些了解。他弄不明白,这外面世界的事,怎么与杜国钧有甚大关联。
“你打算怎么办?”
“我有想过,将原有的粗加工生产的纺织品,由你们直接向我们供货,现在我与其他几个股东一道,正筹备做高端供出口纺织品,打造属于咱中国人自己的品牌,同时想同这里商会负责人商量一下,从你们这里直接进一些棉纱原料过去,这比我们在当地采购,可以节省不少成本。”
不愧是做生意的人,很有商业头脑。在当时世界大战中,中国棉纺织企业和产品增长并不明显。
由于战争影响,来自欧洲的工业品进口大额减少,尤其在机制布方面,棉纱方面更加显著。因此,杜国钧认为,这是一个自我发展壮大的大好时机,利用外国无睱顾及中国这一大背景下,发展民族工业,振兴民族工业!
思寒觉得国钧想法真不简单,想得深远,对他的做法也很认可,他不断地点头,并告诉他,说:
“我就职这工厂的大老板,正是省工商协会的会长,你直接找他就行了。”
“嗯,我听说了,不过,我还得先去约见一个重要人物。”国钧又跟他说。
“谁?”
“现任的军政一把手!”国钧说。
“张督军?”思寒早有耳闻。
“是的,看来你知道的事还不少?”国钧稍许有些诧异。
在一旁地心婷早已不耐烦,叫嚷起来:“喂!喂!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嘛?真把我当空气啊?”
两人见状,相视而笑。
“好了好了,不说了,来,咱们一起再喝一个。”国钧伸手拿酒瓶倒酒,没想到酒不知不觉中被心婷给喝完了,只见她满脸涨得绯红,看样子,她快喝醉了。
“还是咱们喝吧,她快喝倒了。”思寒准备叫服务员过来继续上酒,被国钧叫住。
“算了吧,今天也喝得差不多了,再说你还要开车送我们去旅馆,明天我要办很多事,办完了我就回上海了。”
“哦,这么着急?”
“能不着急吗?我出来时,你嫂子对我可不放心呢!时间长了,免得她成天提心吊胆地,再说,家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干,哪像你,躲在这里过你的神仙日子,你们李家那么大的家业,都可以撒手不管。”国钧倒是十分钦佩他的勇气,话语中有羡慕之意。
“不说那些了,都跟我没有关系了。”思寒显得很平静,无所谓的样子。
“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什么时候想通了,想回去,跟我说一声,我让我爸去帮帮你……”
“别!千万别……”思寒变得激动起来,“你就当作啥事都没发生过,更不要提及我,今后真有什么地方需要你帮忙的,我会主动联系你,好吗?只要你还拿我当朋友!”
“你说的是哪里的话?”国钧有些不高兴,生气地说,“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今生今世,你都是我最好最好的知心朋友,没有之一!”
思寒紧握住他的手,两个男人因这份友情,感动得眼眶湿润起来,默默地审视着对方,一切尽在不言中!
心婷已经不胜酒力,想站起来都有些站不稳了,她借着酒劲问起了思寒关于过去的事情。
“文天,你能不能告诉我,如果当初……我没有出国,你会不会跟我结婚?”
这是酒话,如果不是喝多了酒,她是不会问出这么直接的话来。
这让思寒始料未及,不知如何作答,看样子她对当年背后所发生的事,还是不知情。
思寒看着国钧,一脸的囧态。
国钧知道他的难处,他凑到思寒的耳边,小声说:
“这不怪你,回头我会跟她解释清楚。你是知道的,我这个大妹子,就是这个野性子,不服输,改天带上你太太给她见上一面,让她彻底死了这条心!”
思寒想不到别的办法,看来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否则会误了她的终身。
他硬着头皮说:“好吧!”
或许只有这样对她的伤害才不会那么大,如果让她知道真相,反倒让她失望难过。
相聚过后,思寒将他们送回了旅馆。
回来后,思寒思绪万千,先是想着国钧跟他讲的家里那些事,后来又想着如何让心婷对自己彻底死心。
自己既然答应了带上妻子与心婷见上一面,可是有谁能代替自己的妻子去见她呢?翠萍?香兰?还是……
想到自己曾经在上海画小寒的画像时给心婷撞见过,他心中陡然一惊,看来自己真不该稀里糊涂地答应下来,本想着随便找个人来演一下戏,配合他一下,就可以蒙骗过去,没想到这样做还不行,以心婷锐利的眼光不会看不出端倪,岂不会穿帮吗?到时一定是闹得无法收场。
这件事情唯有一个人能帮他完成,那就是大小姐——玉玲。可问题又来了,她会帮他这个忙吗?他此时此刻真是一筹莫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