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清明梦

1

冉斯年没有定闹钟的习惯,因为他的潜意识就是自己的闹钟,哪怕是在有案子需要他熬夜的情况下,基本上他也可以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只不过这天早上,冉斯年却失策了,他足足睡到上午九点半。

醒来后看墙上的挂钟,冉斯年的第一反应是挂钟坏掉了。再看手机,他觉得可能凑巧手机也坏掉了。这还真是凑巧。

不对,是凑巧吗?看了腕表之后,冉斯年醒悟,不是挂钟和手机坏掉了,而是自己的生物钟坏掉了。

这种情况极为少有,爆炸事件发生已经过去了一年零三个月,除去住在医院治疗的那将近两个月,他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况!

起床下楼,冉斯年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要去找到饶佩儿,责怪她为什么不叫自己起床,问她有没有给地下室的那对情侣送早点。

然而叫了几声饶佩儿之后,冉斯年却惊讶地发现,饶佩儿根本不在家,楼下的车子也被饶佩儿开走了。

更加要命的是,地下室里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傅强和邬婷婷的影子?

难道是出事了?有人劫走了傅强和邬婷婷,连饶佩儿也被殃及,自己则是被人下了药,所以一直昏睡到现在?

冉斯年在慌乱中首先想到的就是拨打饶佩儿的电话,他本以为电话会拨不通,可是没想到,电话很快就通了。

“斯年啊,”饶佩儿的母亲陶翠芬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找佩儿有事吗?她正在拍广告呢,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冉斯年愣了一下:“拍广告?那个痔疮药的广告吗?她不是说打死也不会接这种广告吗?”

陶翠芬尴尬地笑笑,小声说:“没办法啊,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呢?佩儿这都好几个月没有收入了,好不容易有广告商愿意找她拍广告,她也是豁出去面子和自尊啦。唉,这孩子可能是不好意思告诉你,所以才叫我陪她来片场的。对了,你找她有事吗?”

冉斯年叹了口气,但马上用严肃而迫切的口吻说:“陶阿姨,我有急事,你让佩儿马上接听电话。”

陶翠芬有些为难地迟疑着,正好赶上那边导演喊“咔”,正在对饶佩儿的表演指手画脚提出各种意见,陶翠芬看不过去,大声叫道:“佩儿,你男友找你,有急事!”

待饶佩儿接听电话后,刚刚说了一个“喂”字,冉斯年便焦急地问:“你出门前有没有去地下室确认他们还在?”

饶佩儿像是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愣了两秒才问:“他们?地下室?你在说什么啊?”

冉斯年以为是饶佩儿所处的环境复杂,不方便说话,便又问:“那么,你给他们送去今天一天的水和食物了吗?”

饶佩儿干笑了两声,大声反问:“我说冉斯年,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啊?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在地下室养宠物了吗?你没告诉我要喂它们食物啊。”

冉斯年又顿了一下,察觉到事情很不对劲儿,便又问:“昨天……昨天家里来了两位顾客,你还记得吗?”

饶佩儿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儿,严肃地说:“斯年,你没事吧?昨天咱们根本不在家,在外面奔波了一整天,你忘记了吗?”

冉斯年的脑子里一道惊雷劈过,刹那间明朗,他被他意识到的事实给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斯年,你没事吧?”饶佩儿担心地问。

“没事,没事,放心。”冉斯年嘟囔了几句后就挂断了电话。他必须马上冷静下来,整理思绪。

首先,他必须正视一个事实,那就是昨天他和饶佩儿的确没有在家,而是去了别的地方;其次,傅强和邬婷婷根本就没有在他家地下室躲避;最后,这两个人根本就没有来过他家!

因为这一切都是他在做梦!

这样一个复杂和冗长的梦,才导致了冉斯年一觉睡到了九点半!

准确来说,他做的是一个梦中梦,第二层梦是情景重现,回忆真实发生的事情,即黎文慈来咨询中心寻求帮助的一系列过往。

而第一层梦境,则是冉斯年的潜意识虚构出来的故事,什么傅强、邬婷婷,自己帮助邬婷婷解读那个魔术师的梦,什么私家侦探、旅游、相机记忆卡和连续三次作案的入室抢劫、瞿子冲打来电话要通缉窃贼,等等,这些都是虚构出来的故事!

怎么会这样?冉斯年平静的表面下已经是波涛汹涌狂风骇浪,他在惊讶自己怎么会没有意识到那一切都是在做梦?怎么会?

如果只是很短的一个梦,冉斯年的确有可能无法意识到那是在做梦,因为他的潜意识会传递一个信息:这个梦无所谓,你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都可以,正好可以放松一下。

可是如果是对他来说意义重大的梦,而且做了这么久,梦的内容如此复杂又合乎逻辑,与现实息息相关,他是绝对不可能意识不到这是做梦啊。难道,难道是他的知梦扳机出了问题?

幸好冉斯年对于昨晚那个梦记忆深刻,他及时地用纸笔把梦里的几个关键点都记录了下来,对应着这些关键点,他终于厘清了自己的意识与潜意识,弄明白了他做这样一个梦的原理和原因。

2

中午过后,饶佩儿回到家里,进门第一句就是问:“斯年,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出现幻觉了吗?还是,还是把做的梦当成了现实?”

冉斯年示意饶佩儿在自己对面的沙发上坐好,然后解释说:“没错,我一时间没有分清梦境和现实。导致这样的情况发生有两个原因:第一,我太过投入黎文慈的案子,甚至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太想尽快弄清楚黎文慈自杀案和爆炸案的真相;第二,我的知梦扳机失效了。”

饶佩儿歪着头,懵懂地问:“什么班机?是航班吗?”

冉斯年哑然失笑,耐心解释:“不是航班和班机,而是枪械扳机的那个扳机。知梦指的是知晓身处梦中的意思。”

“我还是不懂你们这些专业词汇。”饶佩儿做出了一副期待模样,期待冉斯年给她普及知识。

冉斯年介绍:“你一定看过电影《盗梦空间》吧?电影的主角有一个陀螺,因为有些梦境看上去太真实,现实和梦境很难分清。当主角需要确定他在梦里还是在现实的时候,他就会转动那个陀螺,在现实中陀螺转一会儿会自己停下来,而在梦里它会一直转动,永不停息。通过观察陀螺就能知道是不是在做梦了,这就是知梦扳机。再比如我们一直以来的一个习惯,如果发生了什么喜事,就会说上一句:我不是在做梦吧?然后就会去咬自己的手指,如果疼了,那就证明一切不是美梦一场,而是现实;如果咬了手指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这就说明喜事不过是一场美梦、一场空。”

饶佩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我懂了!你说你的知梦扳机失效了,难道是你梦中的陀螺转了一会儿就停了?还是说你咬了手指,结果感受到了疼痛?”

冉斯年微笑着说:“谁说知梦扳机就只有这两种?我只是举了两个例子罢了,现实中,练习做清明梦的人都会有自己的知梦扳机。知梦扳机的特征是:在现实和在梦里会显示出完全不一样的状态。只要符合这个特征的一切事物都可以作为知梦扳机,可以是一个小物件、一件常做的事、一个特殊的场景或情形等。每个人都可以培养一个或多个自己习惯使用的知梦扳机。而这个知梦扳机也会随着时间或者在其他原因的影响下渐渐失效,每隔一段时间,练习做清明梦的人就必须及时更换和重新建立训练新的知梦扳机。”

饶佩儿像是听不懂课的学生,一个劲儿举手打断冉斯年:“等一下,你说清明梦,那是什么东西?”

冉斯年好像有些后悔自己刚刚的多嘴,但是看饶佩儿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还是开口道:“清明梦也叫清醒梦,简而言之,就是你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你清楚地知道这是在做梦,这样的梦就叫作清明梦。有些人会在不经意间做清明梦,偶尔会在梦里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但大多数时候,人们是不知道自己身处梦中的。想要让自己知道自己是否在做梦,就必须建立并且练习一个知梦扳机,通过在梦里和现实中不断扣动这个扳机来确认自己是在做梦还是身处现实。”

饶佩儿不解地问:“听你的意思,有些人在刻意训练自己去做清明梦喽?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

“好处在于通过训练,人们是可以控制自己的清明梦的。这么说吧,训练知梦扳机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梦中知梦,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但这只是个前提。在这个前提之前其实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疑梦、验梦的意识,先养成了这个意识,再养成使用扳机的意识和习惯。只有把怀疑自己在做梦和验证自己是否做梦的这个意识养成一种习惯,才能够习惯性地使用知梦扳机。”

饶佩儿拿出高三高考冲刺的劲头,调动所有脑细胞去听冉老师的讲解,似乎明白了一些。

“知道自己在做梦之后,梦就不完全是由潜意识主导了,人的意识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苏醒,通过意识,是可以控制梦的走向发展的。换句话说,就是你可以通过不断强化意识和自我暗示去让梦按照你的意思发展。就比如,你在梦里正在被追杀,你发现了这是个清明梦,然后你利用自己的意识去掌控梦境,不断地去想,我比他厉害、我能打倒他、我会武功,或者我有武器,在梦里,你就真的可以变身武林高手,或者随手就能掏出一把AK47。”

饶佩儿马上想到了自己之前做的那个有关火车和狼外婆的梦,瞪大眼问冉斯年:“原来,原来我之前想要不断重复去做那个有关火车的梦,就是在努力练习做清明梦?”

“也不完全是,毕竟你在做那个梦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你是在做梦,也就是说,你的那个梦没有疑梦、验梦和知梦扳机这个环节,你是直接利用了你的意识里的强烈欲望,一定程度地控制了你的梦。”冉斯年纠正饶佩儿。

“既然通过清明梦我就可以控制自己的梦,你为什么当时就不肯叫我做清明梦?甚至连有清明梦这么个东西都没告诉我!”饶佩儿不满地瞪着冉斯年。

冉斯年苦口婆心地说:“我就是怕你会沉迷其中。清明梦的确好玩,现在有一些人执着于清明梦,想要在清明梦里过瘾,实现现实中永远无法实现的愿望,在我看来,这些都是十分危险的,而且是会影响正常生活的。毕竟练习疑梦、验梦的意识,练习知梦扳机这些事肯定会占用一个人的时间和精力。凡事都有个度,可是清明梦这种东西一旦可以自由而熟练地把握,对于一些意志不坚定的人来说,无异于精神毒品,很难戒掉的。”

饶佩儿想想也是,但是她绝对不承认自己会染上这种精神毒品,她对她的自制力很有信心。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我是不会教给别人掌握清明梦的途径甚至是捷径的。至于那些把精力和时间都放在虚无的清明梦上的人,我也只能奉劝他们掌握尺度,最好能够把那份执着和努力放在现实的奋斗上。现实能够回馈给他们的,虽然表面上十分有限,不如梦境中的丰富过瘾,但那毕竟是真实的。在我看来,现实中的一杯水可要比梦境中的汪洋更有价值。”

“听你的意思,你这里有熟练掌握清明梦技巧的捷径?”饶佩儿双眼放光,她对于想做什么梦就做什么梦、在梦里一切都由自己主导,也是十分向往的。那等同于进入了另一个平行世界,在那里,她想要成为女王、公主都随便她,想要哪个不可一世的家伙对自己三拜九叩,哪个不可企及的男神对自己一往情深都可以,甚至想要去地球上的哪个角落,甚至是地球上不存在的哪个角落,童话世界、古代未来等全凭自己一个念头。只要掌握了做清明梦的技巧,就等同于得到了一把打通天堂大门的钥匙啊!不,那里比天堂还要美好,因为在那里,自己就是主宰一切的神!

冉斯年白了饶佩儿一眼:“别想了,我不可能教你做清明梦的,这是我的原则。”

饶佩儿马上扑到冉斯年身边:“别呀,冉大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有好东西就要分享嘛,别那么小气嘛。”

冉斯年一把推开饶佩儿,严肃地说:“这是很严肃的事情,别说你用美人计了,就算是用酷刑逼迫,我也会不为所动的。我宁愿你在现实中去纡尊降贵拍什么痔疮药的广告,也不希望你沉迷于在梦中做什么国际女星。”

饶佩儿感觉像是被泼了盆冷水,坐回自己的位置,思路回到之前的知梦扳机,问:“好吧,冉大师,请问你的知梦扳机是什么,为什么会失效呢?”

“智齿,”冉斯年用舌头去舔了舔口腔里左下方的一颗顽固智齿,“我之前最常用的知梦扳机就是我的这颗折磨了我十年的智齿。在梦里,这颗倒霉催的智齿是不存在的,这也是我从大学时期就练习的知梦扳机,一直屡试不爽,从未失效。”

饶佩儿点头,有点幸灾乐祸地拍手说:“没错,我搬过来才几个月,你闹牙疼都两次啦。真搞不懂你,既然是智齿痛,拔掉不就好啦?别跟我说你这个大男人还怕疼。”

“哼,现在是可以拔掉了,因为它已经失效了。”冉斯年苦笑着摸了摸自己左边的腮帮。

“不会吧?你就是为了拿它做你的知梦扳机,竟然就留着这个祸害折磨了你十年?”饶佩儿不可置信地反问,“还说清明梦是什么精神毒品,你自己不就是为了清明梦留着这个祸害智齿吗?”

冉斯年摇头:“你不懂,清明梦对一些意志不坚定的人来说有可能会变成让他们沉迷其中的精神毒品,可对我来说,它是我的专业,我必须研究它。实际上,我独创的释梦疗法很大程度上就是借鉴了清明梦的原理。好在,我本人意志坚定,绝对不会沉迷其中无法自拔,而且,我使用释梦疗法疗愈心灵创伤,成果也十分显著。除了……除了黎文慈,算是个意外。但我绝对不承认是我的释梦疗法害得她自杀,因为害死她的,是三十年前杀害她亲生父母的那个凶手。”

饶佩儿歪头想了一会儿,又问:“莫非你用智齿当作知梦扳机这回事在之前是个秘密?这会儿是因为这个知梦扳机失效了,所以你才肯告诉我?”

冉斯年有些后悔地撇撇嘴,正色道:“按理来说,在我没有完全摒弃这个知梦扳机之前,我是不会让人知道的。完全摒弃已经失效的知梦扳机,不在梦里使用它是需要一个过程的,这等同于一个训练自己潜意识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我还是有可能会在潜意识的惯性下使用这个失效的知梦扳机。把这个知梦扳机告诉给外人,尤其是被想要害我的人知道,就很有可能会被利用,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所以,佩儿,我希望你不要把我利用智齿当作知梦扳机的事情告诉任何人,至少在一个月内,你必须守口如瓶。”

饶佩儿下意识便点头答应冉斯年,随即有些莫名其妙地问:“我不懂,这个知梦扳机怎么会被利用,对你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啊?”

冉斯年若有所思地说:“前两天我不是对你讲过一年多以前黎文慈来找我的全部经过吗?当时我没有告诉你,其实我对她使用的释梦疗法,说白了,就是在教授和帮助她做清明梦,希望通过清明梦加速她在梦中目睹真凶的过程。既然是教她做清明梦,自然要让她训练一个知梦扳机。我怀疑,杀害黎文慈的凶手正是利用了她的知梦扳机,在她的知梦扳机上做了手脚,让她以为现实是梦境,所以才会主动跳楼。”

“原来如此,看来这个知梦扳机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了,的确是可以成为杀人武器。你放心吧,我是绝对不会把你利用智齿当作知梦扳机的秘密告诉任何人的,就算是我妈,我也是一个字都不会说。”饶佩儿信誓旦旦,对于冉斯年把弱点暴露在她面前的行为、对她的信任,饶佩儿觉得十分窝心,她觉得,冉斯年信任自己,被冉斯年信任的感觉让她觉得很幸福。

冉斯年欣慰地笑笑,尽管他对饶佩儿没什么疑心,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他给自己的潜意识下达了一个命令:绝对不可以再使用智齿这个知梦扳机。

饶佩儿想到了那诱人的清明梦,还想质问冉斯年为什么当初就肯教授黎文慈做清明梦的捷径,如今却要拒绝自己,可是话还没出口,饶佩儿已经想到了答案。那是因为黎文慈死了,虽然是死于谋杀,但多多少少,他也有一定的责任,毕竟“凶器”是他提供的,也就是那个知梦扳机。

“对了,斯年,你当初教黎文慈做清明梦的时候,是训练她用什么当作知梦扳机的?”饶佩儿好奇地问。

冉斯年叹息着说:“我建议她训练的是一个最不容易被做手脚的知梦扳机,因为当初我也曾想过,黎文慈可能处于危险之中,绝对不能让坏人利用这个知梦扳机对她下手。要知道,对于普通人,想要让他认定梦境是现实容易,可是想要让他以为现实是梦境,那是十分困难的。”

饶佩儿沉思,的确是这样,做梦的时候自己大多数时候不知道是在做梦,还以为是现实。可是现实生活中,自己却能够十分肯定眼下的一切是现实,而不是梦境。

“可是对于练习清明梦到一定程度,甚至沉迷其中的梦者来说,只要是行内人,想要让这个近乎于走火入魔的梦者把现实认定成梦境,就简单得多啦。唉,尽管我事先就有预料,设定了一个不容易被篡改的扳机,可黎文慈还是死了,而且是在高层的顶楼,在监控摄像头下,一个人决绝地跳了下去。当时距离咨询中心爆炸也就几天时间,我还在医院里,处于昏迷状态。我醒来后想尽办法看到了黎文慈跳楼的监控视频,当时就已经可以确定,黎文慈所谓的自愿跳楼自杀,其实是她自以为身在梦中。”

“到底是什么知梦扳机,最不容易被做手脚?”饶佩儿心急地问。

“我教给黎文慈的知梦扳机是我最初使用的,很多年前就已经失效的,即通过所处环境是黑白色还是彩色来断定是身处梦境还是现实。”冉斯年回忆着自己训练黎文慈的情景说,“我告诉黎文慈,梦境都是黑白色的,并且让她的潜意识深信不疑这条‘真理’,紧接着,训练她疑梦、验梦的潜意识,无论在梦中或者是现实中,她都养成了每隔一两分钟就观察周围环境是黑白或彩色的习惯。黎文慈给我的反馈是,这个知梦扳机,她一直使用得得心应手。”

饶佩儿马上反应过来:“不对啊,这个知梦扳机怎么被动手脚?难道是有人在黎文慈的眼睛上动了手脚,让她成了色盲?而且还是那种十分严重的色盲,看什么颜色都是黑白的?因为这个人总不可能把楼顶黎文慈看见的全部景象都变成黑白的吧?”

冉斯年摇头:“在景象上动手脚那可是大工程,这又不是科幻片,想要做到极为困难,想要现场不留证据更是不可能;在黎文慈的眼睛上做手脚也不可能,毕竟黎文慈临死前的一段时间并没有接受过眼部的手术,她自己也没有感到任何异常。我认为,最有可能的就是,黎文慈的这个知梦扳机已经失效,她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训练了新的知梦扳机,而凶手利用的,是新的知梦扳机。”

“是吗?黎文慈能够在短时间内训练一个新的知梦扳机?”饶佩儿一边沉思一边小声嘀咕。

“佩儿,我这不是在逃脱责任,而是平心而论。因为黎文慈的死,不管怎么说,我都负有一定的责任。”冉斯年诚恳地表明自己的态度。

饶佩儿忙摆手:“不不不,我不认为你在逃脱责任。如果你是那种逃避责任的人,现在也就不会想要冒险重新调查黎文慈的案件了。斯年,现在你就给我讲讲,你昨晚到底梦见了什么?什么邬婷婷和傅强?什么地下室?”

冉斯年平复了一下心绪,说:“好的,现在我就来给你讲讲我昨天的梦,还有我为什么会做这样复杂冗长而又逻辑清晰的梦。”

3

冉斯年一番详细的叙述下来,饶佩儿惊叹之余愈加摸不着头脑。沉默了片刻后,她才恍然大悟,惊叫:“斯年,难道是昨天你扫荡了黎文慈养父母的家,看到了什么有用的线索?然后把这些线索串成了一条线,你的潜意识根据这条线又充盈了一些细节,最终织了这么一个梦?”

昨天,冉斯年和饶佩儿的确都不在家。本来冉斯年是打算独自一人赶往黎文慈的养父母家跟二老聊聊的,可是饶佩儿执意要跟随。冉斯年一开始是绝对反对的,因为他不想把饶佩儿也拉入自己的泥潭之中,让她也面临着未知的危险,可是饶佩儿居然一路跟踪他。两人在黎文慈养父母家门口前后脚下车,没办法,冉斯年只好带着饶佩儿一同上楼做客。

其实饶佩儿的陪同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可以暂时先牵制住黎文慈的养父母,给冉斯年制造机会“扫荡”黎文慈的房间。

后果可想而知,二老听到了房间里传来的破坏性声响,怒不可遏,但是房门又被反锁,他们无法进入,情急之下就要报警,多亏了饶佩儿的阻拦和解释。

最后,冉斯年和饶佩儿两人乖乖地留下清理战场。清理到一半的时候,黎文慈的养母识破了冉斯年的身份,才不是什么黎文慈的老同学,而是那个使用狗屁释梦疗法害黎文慈跳楼自杀的心理咨询师,于是提着扫帚,把冉斯年和饶佩儿赶出了家门。

总之,昨天对他们俩来说,是极为狼狈的一天。幸好,对冉斯年来说,也是收获颇丰的一天。

“私家侦探的小广告、旅游杂志、一个旅游纪念胸章、换了小记忆卡的相机,还有混在梳妆台里凌乱的东西中的、从宾馆带回来的、用了一半的一小瓶洗发水。”冉斯年靠在沙发背上,眯眼回忆着这些织梦的道具,也是关键性的线索。

“是这些东西触发你做了那样一个又长又真实,最重要还很符合逻辑的梦?”饶佩儿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又知道这就是事实。

“我在黎文慈的房间里扫荡的时候,看到过这些东西。也正是这些东西,让我的潜意识推测到黎文慈很可能除了找我帮忙之外,也找了一个私家侦探去直接调查三十年前的命案。她在跳楼前曾经去了省城周边的旅游景点散心,并且是带着相机去的,可是回来后,相机还在,里面的记忆卡却不是原装的,而是换上了一个容量很小的、不适合在相机上使用的记忆卡。并且,旅游期间,黎文慈下榻在宾馆里,估计是离开的时候比较仓促,心绪烦乱,才会把宾馆里那种比较劣质的洗发水也混进了自己的随身护肤品里带了回来。根据这些,我才会加工制造了那么一个梦。”

饶佩儿理解地点头,又发问:“那么后来的傅强和邬婷婷又是怎么回事?你编造出来的名字?”

“不,这两个名字一定是本就存在的,如果是我凭空编造名字的话,会编造更加大众化的姓名。”冉斯年对饶佩儿说,“昨天咱们在黎文慈卧室里收拾战场的时候,我记得你还特意多看了一眼散落在地上纸张里的那张红色请柬呢。那是一张黎文慈收到的结婚请柬,新郎名叫傅强,新娘叫邬婷婷。”

“我记得昨天我看到了很多名字,因为黎文慈是个高中老师,她房间里有一些印着学生名字的名册之类的东西,相片的后面也都印着名字。为什么你单单就记住这对新婚夫妻的名字了呢?”饶佩儿不解地问。

冉斯年双眼放光,意味深长地回答:“因为参加婚礼是要送礼金,或许还要送新婚贺礼的。”

“你是说,这就是你的梦给你的暗示?”饶佩儿的大脑飞速运转,冲口而出,“既然梦里傅强跟你说,黎文慈为了保留证据和线索,把那个关键的、录有黎文慈指证凶手的记忆卡当作礼物送给了三位旅游时认识的游客,这也就是在暗示,其实记忆卡是被黎文慈藏在了新婚贺礼中,送给了这位傅强?”

“我认为这个可能性不小,我们有必要再去这位傅强家里做做客。”冉斯年对于自己下意识就说了“我们”,把饶佩儿也给带上的话有些后悔,但是想到自己想让饶佩儿这个大大咧咧无所畏惧的女孩现在抽身,不去管他的事,恐怕也是不可能的了,只好暗暗下定决心,这一次,他一定会尽全部力量,调动自己的全部智慧去保护饶佩儿,绝对不能再连累另一个无辜女孩。

饶佩儿本来想起身上楼,走了两步又回过神,皱着眉问:“对了,你梦见了瞿子冲给你打电话说是要通缉傅强,于是你把傅强藏在了地下室,这是不是代表你的潜意识里已经在怀疑瞿子冲跟黎文慈的死有关了呢?”

冉斯年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对饶佩儿坦白,他郑重地说:“佩儿,本来你是个双面间谍,我不该对你说这些的,但是我的直觉认为,你还是可靠的,所以,我坦白,其实我对瞿子冲的怀疑始于我在医院的病房里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们俩的相识,甚至成为朋友,对他来说,表面上看是他对我没有间接害死他妻子的信任,实际上是对我的窥探;对我来说,是表面上对他信任的感谢,实际上也是我对他的窥探。并且我们俩,恐怕都对此心照不宣吧。”

饶佩儿苦笑道:“你们男人城府太深,太可怕了。我现在还真是后悔,怎么会搅和进你们俩这复杂又危险的关系里,还成了什么双面间谍。”

冉斯年也起身往楼上走,边走边说:“不光是你,还有范骁,他也是我和瞿子冲复杂关系里的一个重要人物,只不过,我现在还不知道他到底重要在哪里,瞿子冲为什么会在意我对范骁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