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丽堂皇的大厅,满屋衣香鬓影,让人留恋。舒缓而温柔的乐曲犹如美人的呢喃,严冬的天气,酒店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女人都穿着靓丽的衣服、化着精致的妆容,男士们则西装革履,侍者来回穿梭,给相谈甚欢的宾客们送上红酒或者香槟。
赵云深一脸懵懂地站在门口,颇为尴尬,不知如何是好。
新辉的新品发布会,她以为只是简单的记者招待会,闪光灯乱闪,一些早就安排好的记者提问,主办方介绍一下本次新推出的产品,然后多渠道铺通稿,KOL配合长图刷爆传播平台,新品上市的前期宣传就差不多了。谁承想记者招待会后,竟然还有一场西式酒会。她穿一身职业套装,站在大厅里显得格格不入。
陆景年微微皱眉,有些不满地低声道:“新辉的高管有部分欧洲人,每次新品发布会,都会连带着搞一个酒会,这已是几年的惯例了。”
“我知道不该强调理由,不过陆总,我就算提前知晓,也确实没有像样的衣服来这样的场合。”赵云深无奈地看着陆景年,只差没跟他伸手要置装费了。
她几年前还有几件这样精致的衣衫,但早在变卖家产还债时,赵云深就把那些曾经价格不菲的晚礼和首饰卖掉了,毕竟她当年以为自己再也用不着那些东西的。
“嘿!陆,是你吗陆?我们终于又见面了。”爽朗的声音传来,打断了陆景年和赵云深颇为尴尬的对峙。
陆景年的眼里迸发出一道杀意,又转瞬即逝,除了赵云深恐怕没人看得到。他回头看向来人,竟破天荒地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米高,真是不可思议,你还活着?”
来人看上去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人,他有着标准日耳曼人的轮廓,身形十分高大,然而发色却极深,似乎有一部分东方血统。
“陆,你还是那么喜欢让人伤心,我在德国时,可是时时刻刻想念你。”米高的表情十分夸张,湖蓝色的眼睛毫无情感,加上阴桀的鹰钩鼻,让他显得十分阴森,“所以当我听说你在一家蚂蚁一样大小的公司做CEO的时候,就按捺不住回到了中国。”
“虽然是个小公司,但一样可以给你留下一些深刻的记忆。”陆景年讥讽地说道,姿态从容,嘴角的弧度愈发张扬了。
这感觉放在旁人身上或许没什么,但赵云深见了,却觉得比太阳从西边出来更加惊悚。她站在两个男人中间,只觉得快要被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冰冷氛围冻僵了。
“陆,你还是老样子,我实在太喜欢你自负的口气了。可现在毕竟不是一年前……”米高也笑起来,他一边说,眼神掠过站在陆景年身旁的赵云深,刻意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轻蔑,“我不相信,抓着这样一副烂牌,你也可以一直赢下去。”
“那你就试试看。”陆景年的眼神犀利得像一把刀。
赵云深有一种错觉,现在如果有人叼着烟走过来,空气里的火药味大概足以瞬间炸掉整个酒店。
米高冷笑一声,主动退了一步:“陆,这一次我不会错。你会为自己的自负付出代价。‘味觉记忆’的漏洞太多,无论是叶氏还是新辉,都不会让这家公司继续走下去。”
“那就请你拭目以待。”陆景年傲然道。
米高耸耸肩膀,转身离开。
等他走远了,赵云深才颇为好奇地问道:“他是谁?”
“他是优康投资的执行总裁。”陆景年皱着眉头。
“优康……”赵云深瞪大了眼睛,她突然想起周博伟那天念过的那条新闻,优康以一个亿的投资加盟叶氏集团。
也就是说,这个米高是叶琛的合作伙伴吗?
想到叶琛,赵云深突然心头一紧,她刚才怎么忘了,这样的场合叶琛是一定会参加的。
“陆总,我衣服也没准备,能不能就不进去了……”赵云深轻声嘟囔着,两只眼睛忍不住到处乱瞄起来。
“你以为,我叫你过来,只是来看一眼新辉最近要推出的新产品吗?”陆景年冷声道,“如果只要叶琛在场,你就会露出这样六神无主的神色,那我劝你,还是尽快辞职为好。”
“陆总……”陆景年训起人来,从来不假辞色,音调虽然不高,可眼下这周围实在不够热闹,陆景年的话掷地有声,竟然还微微有点回声,吓得赵云深只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云……深……”
然而好巧不巧,叶琛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赵云深面前。
其实后来,赵云深回忆起那天,仍然觉得十分后悔。
她和陆景年站在酒会入场的门口,凡是没有入场的宾客,都会与他们二人打个照面,她与叶琛相遇的概率几乎是百分之百,也不知她是怀着哪门子的自信,觉得以她的运气可以避开他。
陆景年闭了嘴,而赵云深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一步,狠狠踩在陆景年的脚上,高跟鞋跟陷进皮鞋里,若无其事地碾了一下。
陆景年猛地抬头看她,却见她早已面带微笑,朝着叶琛迎了过去。
“叶总,幸会。”赵云深伸出手,得体地与叶琛握手,眼底没有丝毫的波澜,仿佛她与叶琛真的只是生意上初次见面,而自己能有幸与他结识已是莫大的荣幸。
“我是‘味觉记忆’的赵云深,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赵云深微笑着说道,姿态从容,动作优雅。
而实际上,嘴角带笑,眼底却冰冷冷的赵云深,早在叶琛出现的一刹那,就已经大脑当机,之后做的事、说的话,不过是遵循本能罢了。
她内心万般汹涌,却都压抑在心头。
他们一年多不曾相见了。
他清瘦了许多,眼底有了更深的黑眼圈,眼窝深陷下去,看上去脸色十分苍白,这一年,他显然过得并不好。
赵云深在心里暗暗担忧。
她知道,以叶琛的性格,其实并不适合在商海中沉浮,这样的磋磨,不是叶琛这样的脾气能够受得了的。
他在美术方面颇有造诣,一直都想要学习艺术,可他是家中独子,从出生起,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无法改变。
“云深……”叶琛似乎未料到赵云深会假装不认识她,眼底掠过一丝哀伤。
“阿琛,在这里站着做什么?怎么不进去?”一个温柔的女声传来。
赵云深抬起头,只见一个美艳的女子,步态轻盈,款款而来。
她穿一条绣满亮片的鱼尾裙,纤细的腰身展露无遗,耳朵上坠着温润的珍珠,和她的眼神一般温柔,简直就是最标准的富家名媛。美艳女子柔情似水地看向叶琛,满脸的笑意,整个人都无懈可击。
“薇安,我……”叶琛有些窘迫和慌乱,心虚地红了脸。
“于小姐,不好意思,因为我的失误我的舞伴并不知道今天晚上需要穿晚礼服,所以我冒昧询问叶总,想让他帮忙借一件衣服出来。”陆景年上前一步,欠了欠身,表情极自然地解释道。
于薇安美目流转,看看叶琛,再看看仍然僵硬在那里的赵云深,掩嘴笑道:“借女人衣服这种事,还是问我们女人比较好。”
“本就是想让叶总向你借一件,想着你们的关系,更好说话一些。没想到叶总不肯应,只说怕你生气。”陆景年得体地解释道。
赵云深逐渐回过神来,却更加手足无措,只能低着头,一声不吭。
“我哪有那么小气,总是在外人面前平白说我坏话!”于薇安佯装娇嗔地拍了一下叶琛的肩膀,随后拉过赵云深的胳膊,“来,我带你去换礼服,咱们不跟这些表里不一的人一般见识!”
赵云深就这样一脸木然地被于薇安拽走了。
于薇安一路口气轻快地说着自己带来的行头,笑道:“幸亏你是遇到了我,如果是别人,还真不见得有我这儿的东西全呢。这家酒店我常住,有一个固定的房间,常用的换洗衣服,我都放在那里,随时都可以用。咱俩身材也差不多,你不嫌弃,就去挑一件。”
“实在谢谢您。”
“嗨,谢我做什么。对了,说了这么多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赵云深。”
“我叫于薇安,你应该知道的。”
赵云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于薇安,看着这张笑容灿烂的脸,她实在无法将她与陆景年口中那个心机深重的乘风公司少东联系在一起。她看起来,如此让人舒服。
她热情而不唐突,温柔而不矫揉,一身华服,周身得体,然而脚步轻快,眼里也不乏少女的俏皮,这样优秀的女人,合该取代她去和叶琛在一起。
“到了,进来看看吧。”于薇安从手包里取出门卡,拉着赵云深进了房间。
高端酒店的套房大多大同小异,于薇安带着赵云深走到衣帽间前。
一排架子上,有十几件风格各异的晚礼服,于薇安把这些衣服,一件一件地拿出来,在赵云深身上比量来比量去,最后选了一件白底蓝色刺绣的半裙。
“这件怎么样?比较好走动,也衬你的鞋子。”
赵云深看了一眼自己的蓝色高跟鞋,点点头:“那就这件吧,谢谢您。”她抬头报以一个感激的微笑。
“不客气。”于薇安笑得格外灿烂。
两个姑娘手拉着手出了房间,回到会场门口,两位男士都在门口等她们,看到赵云深出来的一刹那,叶琛狠狠变了脸色。
赵云深本能地觉得不对劲,抬头去看陆景年,却见他只是微微皱眉,但并没有其他表示,只是点点头:“谢谢于小姐。”随后他朝赵云深伸出手,“咱们走吧。”
“这件衣服有什么不对吗?”进场以后,赵云深压低了声音问陆景年。
“觉得眼熟,但不记得在哪里见过。”陆景年回答,“我对女人的服饰,并不在意。”
文舒涵和安子宁是早就到了,看到陆景年带着赵云深进来,颇为意外。
“怎么才来?”文舒涵问道,“刚才我看到米高了。”
“我们在门口的时候已经打过招呼,沉不住气的人,不足为惧。”陆景年冷声道,他一边说,一边眯着眼,看向另一边的于薇安和叶琛。
于薇安显然在和叶琛说着什么,一脸委屈的表情,眼底甚至带了些许泪痕。
安子宁盯着赵云深,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眼里既疑惑,又似乎有一丝厌恶,她突然开口道:“你穿这一件,是什么意思?”
她这话显然是问赵云深的。
赵云深微微一怔,并不知安子宁的意思。
她进入“味觉记忆”才一个星期,和安子宁几乎没有正面接触过。她只知道安子宁是文舒涵和陆景年的发小,三人自小一起长大,至于其他的传言,她并没注意过。
“这件衣服,有什么特殊的吗?”赵云深反问。
安子宁诧异地看向赵云深:“你真不知道?”
“知道什么?”赵云深问道。
“这件裙子,是薇安和叶琛订婚时穿的礼服,别人或许已经忘记了,但我是薇安的伴娘,怎么可能认错?”
安子宁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让赵云深呆在了当场。
“叶氏集团继承人的订婚仪式,就是在这家酒店里举行的,轰动一时,以你和叶琛的关系……”安子宁的口气也十分微妙,她并不晓得前因后果,只是搞不懂赵云深这样做,是有意为之,还是真的巧合。
她与于薇安是好友,赵云深和叶琛的事,安子宁听于薇安说起过。
一对青梅竹马的璧人,却因为家道中落,不得已而分开。
那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叶琛与于薇安的订婚是无可奈何,人人都说于薇安是个傻子,被叶琛玩得团团转,只有安子宁知道,她对叶琛的爱意有多么深沉。
“子宁,你不会明白那种感觉,叶琛那样干净的男人,是我从小到大从未遇到过的,他就像一张白纸,永远那么简简单单地展现在你面前。”
“我要疯了,子宁。我每天都睡不着觉,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你说,叶琛会恨我吗?”
安子宁是怎么回答她的?
“男人都一样,薄情多变,你既然能用钱抓住他,那就去抓。再说了,男未婚女未嫁的,你也不算什么第三者,捧着真金白银加一颗真心去追他,叶琛如果还记恨你,就是天下第一的大傻子。”
可是现在安子宁有些后悔了,在她听说陆景年新到任的秘书叫赵云深的时候。她曾经要求过陆景年,不要请她来做秘书,却不知道陆景年出于什么原因,硬生生坚持下来。而今天的酒会,她更是压根儿没想到赵云深会来。
来做什么呢?他们已经分手一年了,而于薇安和叶琛的婚期,就在明年5月。
“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赵云深结结巴巴地解释着,她看向于薇安,却发现对方似乎哭得更凶了,肩膀颤抖,眼泪簌簌落下。
赵云深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她完全不知道这件衣服有这样的来历,更搞不懂于薇安耍这样的心机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求助似的看向陆景年。
陆景年同样疑惑。
若是商场上的争斗,问陆景年总是没错。
只是女人间争风吃醋的事,他却无能为力。
叶琛抱着于薇安小声安慰,她依偎在叶琛怀里轻声说着什么,此时会场里不少人已经注意到了这其中的异样。
“我还是……去换下来吧……”赵云深小声说道。
就在这时,叶琛突然放开于薇安,朝这边走过来。
他蹙着眉头,原本就有些憔悴的脸愈发显得苍白,单薄的身形几乎撑不住西装宽大的衣摆。
他真的瘦了好多。
恍惚间,赵云深这样想着。
下一刻,叶琛走到了她眼前。
他低头看着她,嘴唇微微颤抖。
叶琛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赵云深了。
他们分手时,叶琛是怀着一些内疚和矛盾心理。他以为,以赵云深对自己的爱,她一定会闹得鸡飞狗跳,会冲进叶家,嚣张地要和他结婚,会在订婚仪式上盛装出席,拉着他的手离开。
在叶琛的心目中,赵云深如此坚强而热烈,像一团火,总是燃烧着永不停歇。
可是他错了。他没有想到,在他开口的一瞬间,赵云深就同意了他们的分手。她断得决绝,断得干脆利落,将他留在原地,彷徨失措地遵循家族的安排,毫无还手之力。
自那以后,叶琛经常失眠,精神状态也极不好,是于薇安小心翼翼地照顾他,让他渐渐恢复。
她那么美好,那么温柔,那么忍辱负重,一年的时间,她对他小心呵护,关怀备至。这让叶琛渐渐下定决心,要照顾她一辈子。
然而就在此时,赵云深再次出现在叶琛面前。
当于薇安委屈地告诉叶琛,赵云深坚持要穿这身礼服,还跟于薇安说出“你永远代替不了我时”,叶琛只觉得心乱如麻。
她假装不认识他,却又故意去穿于薇安订婚时穿的礼服,一年前决绝离开,一年后,阴魂不散,他快要疯了。他现在,已经不再需要决绝转身的赵云深回头拉他的手,他只希望她走得远远的,离他越远越好。
“非常抱歉云深,我知道我或许亏欠你很多,但那些事都已经时过境迁了。我们就算有过什么,也都已经过去了。我不希望你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也不希望再看到你出现在我面前,不是薇安代替不了你,而是你代替不了她。可以穿这条裙子的,永远只有她而已。”叶琛的声音不高不低,只是于薇安泫然欲泣的表情,早已把周围宾客的目光吸引过来,不少人疑惑地看向叶琛,随后则是恍然大悟的神色。
“我不知道这条裙子是你们的订婚礼服。”赵云深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有些不知该说什么的颠三倒四,双手因为紧张而挥舞起来,眼里含着一丝泪水,声音也跟着哽咽起来,“我真的不知道。”
叶琛的眼底掠过一丝不忍:“你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
那些绝情的话语骤然间袭来,在赵云深还没做好准备之前。她的盔甲还没穿好,她的胸前还没挡上足够厚的护心镜,一切都猝不及防,她骤然间被一顿凌迟,痛得死去活来。
人哪,怎么可以温柔如斯,绝情如斯。
赵云深这样当机的状态持续了十多秒,随后慢慢缓了过来。
这是一种神奇的体验,明明心里那么痛,大脑却逐渐清醒过来,清醒地明白眼前的局面,明白眼前的人,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赵云深的目光掠过于薇安,她低着头,仍红着眼圈,那么楚楚可怜。
“既然无济于事,那就算了,如果你只是想跟我说这件事,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已经听到了。现在我希望你离开我的视线,叶琛先生。”赵云深冷静了下来,慢条斯理地说。
叶琛大约没料到赵云深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之间愣在了当场。
“我相信任何一个智力正常的人都能听得懂赵云深刚才说的话,而我不介意再跟叶总翻译一下她的意思。”陆景年慢条斯理地上前,凑在叶琛耳边轻声说道,“滚。”
一个字,包含着无言的愤怒,让叶琛浑身一颤。
他恍惚间回过神来,看着低着头的赵云深,点了点头。
直到叶琛走远了,陆景年才后退一步,到了赵云深身边:“还好吧?”
这一次,陆景年意外地没有以往的毒舌,他安安静静站在赵云深身边,担忧地看着她。他知道到这里来,她一定会遇到叶琛,一定会难过,但他确实低估了女人们的伎俩。陆景年突然有些自我怀疑,这一剂猛药是不是有点过了?
赵云深觉得好冷,冷得牙齿打战,双手抱紧了自己的双臂:“陆总,我想先走一步。”
陆景年皱了皱眉:“我送你。”
文舒涵颇为头疼地看了陆景年一眼:“哥们儿,新辉那儿你不管了?”
安子宁也是皱紧眉头:“景年,你不是不分轻重的人。”
“以新辉的态度,我在不在场,结局会怎么样,你们其实心中有数,做好准备就是了。”陆景年冷声道,随后不再理会二人难看的表情,带着赵云深匆匆离开。
不知何时,他拉上了她的手。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中指的关节带着些微薄茧,是一双握惯笔的手。
赵云深身上披着陆景年的西服,被他一路带到了停车场,骤然下降的温度让她打了个激灵,理智慢慢回炉。
“陆总?”她看向陆景年。
“把衣服换下来,你如果因此感冒,我不会批你的病假。”陆景年把赵云深塞进车里,关上了车门。
深色的玻璃纸让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景象,但赵云深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陆景年皱着眉头靠在墙上抽烟的样子。
陆景年原本就偏瘦,此刻只穿一件蓝色衬衣,显得更加瘦削单薄。他面无表情地放空了眼神,看上去意外地有些慵懒。
赵云深就这样看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飞快地换掉身上的晚礼服裙,穿回她的职业套装。她下车把西服外套还给陆景年。
“陆总,赶快穿上,这里太冷。”赵云深边递衣服边说。
陆景年眉宇间一片阴云,眉头凝成一个川字,他接过赵云深递来的衣服,穿好。
“走吧,我送你回去。”
赵云深嘴角微勾,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不用了陆总,我自己回去就好,麻烦您帮我把这件衣服还给于小姐。”
陆景年看了一眼衣服,沉声道:“先送你回去。”
她终究没犟过陆景年,跟着他上车疾驰而去。
酒会开始时,已经是傍晚,此刻华灯初上,市区里堵得水泄不通,陆景年带着赵云深停在高架桥上,赵云深坐在副驾驶,扭头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两个人一路无言,陆景年随手打开电台,放的是华晨宇的《你就不要想起我》,嘶声竭力的男高音让气氛愈发忧伤。
赵云深看着窗外的霓虹灯,闪闪烁烁,城市的夜空几乎完全被灯火染红,来来往往的车辆鸣笛声不止,一片火热的景象,只有她的内心,荒芜而静寂。
叶琛说是她赵云深永远代替不了于薇安,不过一年的时间,她从可怜巴巴的原配变成了死缠烂打的前任,这世界翻天覆地的速度竟然如此之快。骄傲如赵云深,向来在外人面前做足姿态,可一遇到叶琛,就像是白骨精遇到照妖镜,片刻就现出原形。
她想起自己在富丽堂皇的大厅里狼狈不堪的样子,像是被人赤裸裸扒光站在那里,只觉得胃里一阵痉挛,难过得恨不得从车上跳下去。
而就在此时,赵云深的手机震了震,是一条陌生号码发的短信。
“他当然知道你其实不知情,只是比起你的感受,他更想让我安心。希望你以后永远不要出现在他面前,这样对谁都好。”
这条短信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赵云深终于忍不住了,今晚一切的隐忍和压抑的汹涌感情在瞬间如同溃败的堤坝,一泻千里。
眼泪渐渐涌了出来,喉咙里拼命压抑的啜泣声断断续续地流露了出来,赵云深失态的样子让身旁的陆景年有些惊慌失措。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赵云深悲伤的声音,伴着忧伤的歌声,显得格外凄凉脆弱。
难得地,陆景年收敛了他的毒舌,保持着沉默。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赵云深家小区楼下。彼时,赵云深已经平静了许多,正在用纸巾小心擦拭脸上的残妆。眼泪花了精致的妆容,看上去像个擦不干净的调色盘,即使冲洗过许多遍,仍然带着点斑驳的痕迹,就像是过往的记忆。
“陆总,对不起,今天给您丢人了。”赵云深深吸一口气,低声说道。
“你今天表现得很好,丢脸的不是你。”陆景年转头看向赵云深,认真地说道。
“您不用安慰我了。”赵云深笑了笑,“我知道是我太幼稚可笑了。不过您放心,我一定不会影响工作。今天已经很晚了,谢谢您送我回家,再见。”
赵云深说着打开车门,就在她要下车的瞬间被陆景年抓住了手腕。
她回头看他,只见陆景年严肃而认真,仿佛是要向赵云深布置重要的工作。
“我没有恋爱过。”他一字一顿地说。
“啊?”赵云深愣住了。
“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但我相信你是个成熟理智的成年人,有能力独自承受这样的伤痛,我认识的赵云深骄傲而自信,从来都会扬着下巴走路。”昏黄的车灯下,陆景年嗓音带着些低沉的沙哑,缱绻而温柔。
他这样的男人,根本就不会安慰人,整日里行走在算计和诡秘伎俩中,习惯寡言或者出口伤人,说这样的话对他来说,应该很难吧。
然而这一刻,他笨拙地安慰她的样子,是如此真诚而让人动容。
这或许是属于陆景年式的温柔吧。
赵云深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意。
“对,赵云深不会输的!”赵云深回给陆景年一个灿烂的笑容。
陆景年竟也跟着笑起来,他松手,目送赵云深脚步轻快地下车,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明天见,赵云深。”
那天晚上,赵云深发了一条微博: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凌晨一点钟,陆景年悄悄给她点了个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