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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东沿着二经街走。经过一纬路、二纬路、三纬路,在经过四纬路的时候,一棵高大的银杏树吸引了阿东的目光。他停下脚步,仰望着它。

“枝丫向上伸展的是雄性银杏树,”将军教他辨别银杏树的雌雄,“像这样伸向两边,像一个怀抱似的,是雌性银杏树。”将军说着,舒展开双臂演示给阿东看。

阿东学着将军的样子,举起双臂:“是这样吗?”

将军微笑着点点头。

阿东从树枝伸展的姿势判断出,这是一棵雄性银杏树。他走过去,走到树下,站定。然后,他学着银杏树的样子,向空中伸开双臂。一片叶子悄然飘落,像是一声问候。他拾起叶子,轻轻握在手里,再次把手臂伸向天空。

他侧过头,望着身旁的老银杏,轻声道:“嘿,将军,是这样吗?”

雨后的阳光穿过叶子,洒落下来,像是一双温柔的手抚摸着他仰起的脸庞。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把银杏树的味道吸进鼻子里,着陆在心里。

他带着暖暖的银杏树味道,继续往前走,直到二经街的尽头。一个中年男子在街角一闪而过,拐向一经街。他快步疾走的背影像极了将军。

阿东忍不住追了过去。

阿东总是撵不上将军的脚步。

“我踩着你的影子了,快停下来!等等我。”小阿东跟在将军后面,一边呼喊着,一边奔跑着。

将军停下来,转过身,微笑着等他。他跑过去,跑到将军跟前也不减速,一头撞进他的怀里,把他撞得轻轻晃了一下,地上的影子也跟着一晃。

这是他们俩的游戏。他们俩默契地玩了一次又一次。将军从来不躲闪,阿东也从未把将军撞倒过。

中年男子消失在人群中。

阿东站在街角,有些茫然。空落落的伤感像潮水一样涨上来,濡湿了眼睛。

一经街挨着坝门。

坝门,是通远镇特有的建筑。因为小镇依江而建,地势低凹,到了雨季,鸭绿江水上涨,会漫到镇里。如果雨水凶猛又恰逢阴历十八的大潮,上游的水库再泄洪,小镇的安危就要靠这些坝门来守卫。《通远志》记载,大坝最早是由中国人邴克壮修建的:“民国十六年春,东边道尹邴公克壮惩前毖后,为地方避免水患一劳永逸计,倡议修筑江堤,以御水患。”平日里坝门敞开着,只有一段一段石头垒起的堤坝,把鸭绿江和小镇隔开。等到洪水来袭的时候,人们堵上坝门,把洪水堵在坝外。坝门堵得最高的一次,是2008年。

阿东寻了街边一家酸汤子饭店,点了一碗酸汤子。

酸汤子是满族食品,将军不是少数民族,可是他最爱吃酸汤子。酸汤子的配酱,传统的吃法是鸡蛋炒酱,配上葱花。将军喜欢直接把葱花拌到生的大酱里,和着酸汤子,据说他一口气能吃一大碗。阿东以为将军所说的一大碗,是平常家里饭碗的两倍那么大。谁知老板端上来的一碗酸汤子,可以盛五六碗。

他学着将军的样子,要了生大酱佐葱花,味道很特别,像是春天里飘散在空气中青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