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社会空间论研究的意义
根本而言,开展社会空间研究是提升人类认识与反思社会的能力,推进现代社会理论研究水平的进步,创新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理论的需要。以空间作为社会研究的理论切入点不仅体现着时代主题的变迁,而且承载着开拓当前社会理论研究新方向的重任,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深远的现实意义。
第一,开展社会空间研究是当代社会大实践的现实需要。人类的社会实践改变着人类自身和人类社会,带来了一系列亟待解答的新问题。自工业革命以来,自然科学技术的巨大进步有力地推动了人类社会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的变革,极大地促进了资本主义的发展和全球化、现代化、城市化的进程。尤其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信息技术的迅猛发展和广泛应用带来了世界范围内的信息化、网络化、虚拟化的新变革。如果说20世纪以前的人们对于社会实践与空间的关系关注不够的话,那么20世纪末至今空间问题则日益引起思想界的重视,并日渐形成了社会理论的一个重要转向——空间转向。
在传统的社会理论之中,时间超越空间成为焦点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空间。思想家们往往借助于时间展开自己的理论叙述,他们更多地专注于时间的体验和历史的延续。如黑格尔、克罗齐、汤因比、柯林伍德等人对历史哲学的探究;马克思将历史唯物主义引入社会研究之中;柏格森用生命冲动的绵延来说明“历史”的本质;海德格尔的“此在”需要在“时间历史”中展开;萨特将先于本质的存在创造本质的机遇赋予“历史”;等等。然而,仅从时间的或历史的角度无法为现代性引发的诸多空间挑战提供合理的解释,当代社会大实践面临的现实困境呼唤空间维度的引入和空间理论的创新。因此,社会空间研究正是在这一时代境遇中应运而生,它旨在对社会存在的本质和概念化进行一种根本性的重新阐释,从而为人类社会实践提供平衡历史、地理和社会三者之间关系的理论支撑。
第二,开展社会空间研究是整合多学科视野的理论需要。社会空间作为对应于自然空间和思维空间的一种空间类型,它涵盖的范围是极其广泛的,包含一切涉及与人类社会实践直接关联的空间形式,它可能是抽象的也可能是具体的,可能是有形的也可能是无形的。如此泛化的社会空间界定无疑会被不同学科的研究者所触及,而这些学科门类由于研究方法和研究目的差异必定会导致对社会空间的解读五花八门、见仁见智,并由此产生符合各门学科自身特点的社会空间内涵和外延。比如,哲学意义上的社会空间、社会学意义上的社会空间、符号学意义上的社会空间、建筑学意义上的社会空间、地理学意义上的社会空间,等等。以上各种学科视野下的社会空间有着各自的理论依据,我们不可能也没有权利贸然批评某一学科的社会空间是错误的或不合理的,尽管它们各说各话,但似乎都说得头头是道、理由充分。
由于不同学科意义上的社会空间在概念和内涵上的差异性,导致社会空间问题看起来相当复杂和混乱,造成了人们对社会空间的种种误解和片面理解。然而,倘若我们深究这种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表象出现的根源,不难发现其背后隐含着一条社会理论的空间转向主线。只有立足哲学的高度审视和把握众多纷繁复杂的社会空间形式,反思和理清各种不同学科视角的出发点,对其进行相应的拆分和组合,才能建构一个统一的社会空间的总体,进而发掘认识社会的新方法和评价社会的新标准,以应对全球化和现代性社会中的一系列空间挑战。
第三,开展社会空间研究是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有益补充。学术界对于马克思主义是否存在一种空间理论有着长期的争论。一方面,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的核心,马克思关于阶级状况的分析、社会形态的更替和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思想都是建立在历史发展基础上的。“在马克思的著作中占有绝对主导地位的概念不是空间,更不是地点。历史更多地是按照时间的序列展开的,不是空间和地点。”[3]另一方面,在有关社会空间的问题上,马克思主义并没有“失语”。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共产党宣言》、《英国工人阶级状况》、《论住宅问题》和《资本论》等著作中对资本造就城镇化和大量人口的空间聚集以及城市—乡村社会空间二元对立的分析,对资本全球化导致“历史”向“世界历史”转变的分析均表现出隐蔽的社会空间思想。
我认为,虽然在马克思、恩格斯的大量著作中可以发现许多讨论空间问题的文字,但这并不足以说明马克思主义具有一种明确的空间理论。与其说马克思主义本身具有社会空间的思想,倒不如说马克思的社会空间思想是一些后马克思主义者(如列斐伏尔、大卫·哈维等人)对马克思、恩格斯著作的重新解读和阐释。毋庸置疑,马克思主义本质而言是一种历史决定论,马克思对历史的或时间的维度的重视和使用远远超过地理的或空间的维度,正如大卫·哈维所评述的:“他(指马克思)未能在自己的思想里建立起一种具有系统性和明显地具有地理和空间的观点,这从而破坏了他的政治视野和理论。”[4]因此,开展社会空间研究既是对马克思主义空间观点的延续,又是对马克思主义历史决定论的补充。
第四,开展社会空间研究是对社会认识论研究的进一步深化。“社会认识论是关于人们怎样认识社会的哲学学说,它以人们认识社会的认识活动为对象,考察人们认识社会的特殊活动结构、进化过程和特殊规律。”[5]自欧阳康教授的博士论文成稿以来的二十年间,我国的社会认识论研究依次经历了社会认识论导论、社会认识方法论、人文社会科学哲学三个阶段,一批相关的学术成果陆续出现和出版,基本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社会认识论理论体系。然而,正如人们对社会的认识永无止境一样,有关人类社会自我认识的哲学探索也会涌现新的问题、涉及新的领域,这就要求我们要在更高、更深的层次上发掘和阐释问题。
作为深化社会认识论研究的十大理论难题之一,社会认识的全域性与社会空间的隔离性之间呈现出一种既矛盾又统一的辩证关系,二者相互交织、不可分割。一方面,社会认识永远不能摆脱一定的社会空间的限制,社会空间的范围制约着社会认识的实现水平;另一方面,社会认识的广度和深度、社会评价的不同结果又反过来影响着社会空间的结构,从而建构或解构不同类型、不同状态、不同层次的社会空间形式。在这一意义上,明确界定社会空间的合理内涵,系统梳理社会空间的不同形态,深入剖析社会空间的层次结构,批判展望社会空间的未来趋势,将会对提高社会认识的科学性和社会评价的合理性产生积极的促进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