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落地窗照射进来。从床上可以看见窗外那一片波光粼粼的江面。水面泛着浓雾,天地间茫茫的一片。看起来今天会有一个好天气。
起来的时候被窝里空空荡荡。多少让罗裕松了口气。出于某种认知上的需要,他把自己捂进被子里,用鼻子去嗅空气中离散的莫名芳香。那里的床褥上仍有一个浅浅的痕迹,有一个蜷曲的样子。
有些许散落的发丝。罗裕把它收起来,总觉得该留个纪念。房间里的一切整整齐齐,那边褐色木椅上搭着一件白色浴衣,像是被平整过,显露出来流畅的弧线。
打开浴室。
好像空气中尚存湿润的空气。但是罗裕不确定,那是不是错觉。
有人来敲门。是清洁员。原来已经过了十点,他在酒店里呆了快一天。
鞋柜上留着一张字条。那上面写着娟秀的两行字迹:
很抱歉我爸做出那样的事。
有时间再去看电影,要上课啦,记得吃早饭。——秦淮。
所以一切还是要回到正轨。即使知道了她父亲的一些事,但是也不能改变什么。秦淮被夹在她父亲和我之间,归根结底,压力最大的还是她。
但这又是一个艰难的选择。到底该不该跟她父亲说一下,说那张支票已经变作尸体,如今已不知道躺在哪个正待焚烧的垃圾堆里。但是这么一来就难善了了。事情无疑复杂很多。
罗裕不想再去见秦淮父亲,那种感觉就像是将猫和鼠关在一起。罗裕从心底上排斥他。
没法子,只有走一步看一步。罗裕虽然伤脑筋,但是却也算得上从容。不必为了一些不必要的人而焦虑,罗裕对此深信不疑。
阳光已经铺满整个街区。冬日暖阳照耀下的街道各外干净,特别是在经历过一场冬雨后,感觉天地间都被整肃一清。
时近中午。罗裕丝毫没有感到饥饿,两个小时前吃的早餐尚在他胃底里冒着热气,他只想找个地方洗个澡,然后痛痛快快的睡一觉。
因为第一次和女孩靠得那么近,他一晚上都不知所措。手放在那里,但是他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具体原因很复杂。罗裕也绝对不是一个喜欢临阵脱逃的人,另外,他的性取向也正常。喜欢女人无疑。
但是对待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候总会有不同的措施。罗裕第一次抱着女孩睡觉,除了不自在之外,就是对自己的行为的自责。
陪一个伤心的女孩睡觉的家伙,一文不值。
他想,如果就这么草草用强,或者敷衍了事。那么这段恋情也会迅速变质。这无疑是种遗憾,而且说不定也正遂了她父亲的心愿。
罗裕在秦淮心里仍有一席之地。但是再也不会有以前那么热烈。这都是一些顾虑,或许只是他的臆想,或许什么也不是。但是事情已经发生,那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罗裕想。
那么细数所得,他现在已经与半年前大有不同。首先他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本来还应该有只猫。但是那猫由于自己的愚蠢,终于自食恶果。有了一台非同一般的手机。手机里有个“太阳系模拟器”,算起来,他几乎拥有了整个太阳系。
然后最最贴近他生活,并且使他的生活发生彻头彻尾的改变的,是秦淮。他有一个美丽、可爱、善解人意的女朋友。而且她还拥有无与伦比的美丽。他如今的地位,已经比贾宝玉幸福多了。
他总结这一切,但是仍然觉得缺少一些什么。那是什么呢?他努力回忆,想找到记忆遗失的那一点。
但总有一种说不上的牵挂。好像是地球对月球的潮汐锁定似的,明明它就在那里,但是记忆的另一半总是不显露它真正的面目。
这让他多少有些疑惑。是什么?有什么东西跑到了他的脑海里,但是它又像躲猫猫似的藏了起来。
罗裕想起那个倒计时……那个时间跨度长达470年的倒计时。它是什么?
罗裕脑海里浮现出他第一次驾驶“贡嘎山号”的情景。无边的星空飞速后退,好像是高速行驶的轨道边闪过的森林。贡嘎山号跃迁到了另一个星系。在那里,在那个巨大空旷的圆环上,一双清澈的眼神望着她们自己的太阳,饱含羡慕和忧虑。
罗裕放下心来。他抓住了那一点关键。那是一种来源于心灵的触动,就像是婴儿第一次聆听鲸鱼的低吟。新奇,开心,欢乐,忧虑,幸福,彷徨……一切都自然而然的发生了。但是还有让他放不下的事情。
他想起此时在木星外的嫦娥,她的衣带应该如同银河一样,在群星间飘逸、舒展,正如同她青涩的面孔舔舐着露珠的表情。圣洁、神秘。
苏菲……他记起了这个名字……苏菲。苏菲是一切哲学的集合体。她好奇、充满活力,同时也保持着自己那一份宝贵的天真。
兔子的皮毛深处……我们都不过是生活在兔子皮毛深处的微小生物。我们中的一些人充满好奇,打算顺着毛发爬到外面去,看一看兔子以外的世界。
这些充满好奇心的人最初被誉为哲学家。但如今人们习惯称他们为艺术家或者科学家。
但是如今那个人既不是艺术家也不是科学家。她是苏菲,她是一个精灵。她在森林里自由的穿行,那森林是由无数恒星组成的星幕,她如同一只萤火虫,在无边无际的夜幕下闪烁,舞动。
倒计时470年。
谁会甘愿抛弃自己熟悉的世界,抛弃诞生自己生命的一切去到一片未知的世界?更何况这样的航程毫无希望,等待她的或许只是一片空白。
但是当她作出了决定,她就义无反顾的踏上了征程。
这是一个怎样的距离?4.2光年,470年的航程。她的寿命已经过去四分之一。她星球的寿命已经行将就木。如果她就这么飘泊而来,她只能在沉默中了此余生。在睡梦中,她熟悉的一切都会被黑暗覆盖。包括她自己。
这是怎样的一种执着?罗裕想不明白。也许这就是泰勒斯仰望星空的原因。星空明明那么遥远,但是我们为什么还要义无反顾的去追求它呢?
“或许我该做些什么?”罗裕说。
“我将她送到太阳系,那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