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五 经营保守

首先，我们不希望自己的事业成为股东追求短期利益的目标，因为我希望为顾客提供至上的服务。第二，我们公司没有必要追求眼前的资本盈利，完全可以依靠主业追求长期效益。第三，实际上也是最根本的理由，我们公司目前不必从股票市场筹措资金，所以没有必要上市。我们不缺钱，如果因一笔大投资需要借钱，我们可以向银行贷款。

——日本村松株式会社社长 村松宪行

核心使命不可偏离

在诸多日本长寿企业中，一个较为典型的特点就是——经营保守。正是因为如此，日本长寿企业的规模通常较小。

而中国读者所熟知的像丰田、索尼、夏普、东芝等这样的日本大企业数量却非常稀少。资料显示，从数量上来看，日本的中小企业多达460万家，所谓的“大企业”（注：通常是指资本金1亿日元以上、职员数超过100人的企业）只有16653家，像丰田、索尼、夏普等广为人知的巨头就更是少得可怜。

当然，在日本，中小企业众多还是因为日本的产业乃至整个经济，事实上是中小企业在支撑着，以我们熟知的丰田汽车为例，无数中小企业给丰田供应核心的零部件，丰田汽车只不过是一间组装厂。在这些给丰田汽车供应核心零部件的中小企业中，“百年企业”所占的比例就相当大。

更为准确地讲，日本东京商工的统计仅限于掌握了信息的企业，还存在很多没有掌握的数据。据拥有亚洲最大企业资信数据库的日本帝国数据银行统计，截至2010年8月，日本百年企业共22219家，创业超过1000年历史的企业有7家，超过500年的有39家，超过300年的有605家。尤其是日本的寺庙建筑公司“金刚组”是世界现存的最古老企业，创办于公元578年，衣钵相传至今已四十余代。

的确，日本帝国数据银行统计的数据显示不难看出，日本长寿企业资产规模多数都属于中小企业。而日拥有百岁以上企业最多的、较为突出的特点是，这些企业主要从事的行业多为手工制作、酒类制造、酒店行业、茶叶，等等。

而这个特点与日本帝国银行的调查报告显示数据相印证：1867年日本明治维新前成立的企业共2879家，目前存活100年以上的2万余家。而在庞大的日本长寿企业群中，不超过300人的中小企业几乎占9成，如金刚组的年销售额约1亿美元，且日本的长寿企业多从事食品、料理、药品以及与传统文化相关的行业。相比较而言，三菱这类国际化大型企业集团在日本长寿企业中比例较少。

可能读者会问，区区一个小小岛国日本，竟然拥有2万多家100年以上企业。是什么因素让这些长寿企业历经战火和激烈的竞争而屹立不倒，日本为什么能够孕育如此之多的长寿企业呢？

究其原因，离不开日本企业经营者们的保守经营。例如，创办于公元718年的粟津温泉酒店，尽管拥有1295年的历史，但是其规模只是个拥有74间，接纳400多人的小旅馆。

在经营扩展中，日本企业相对保守，坚持稳健或相对保守的财务制度。从财务角度来讲，日本许多长寿企业的财务政策相对保守，在自己快速发展过程中都不是通过大举借债来实现；另一方面，日本长寿企业对于利润的追求也同样相对稳健，往往不会出现大起大落的情况。村松株式会社高层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明确说道：“公司具有稳健的财务制度。维持合理的资产负债率，成为企业度过历次重大危机的法宝之一。”

当然，日本也有因为过于追求利润而破产的企业，例如，在2008年金融危机中宣布破产的日本金融企业——大和生命就是一个为了追求利润而过度依赖高风险、高回报的金融商品而倒下的企业。

在2008年美国引发的次贷危机中，由于日本大和生命的损失非常严重，最终负债总额高达约2695亿日元（约合185亿元人民币）。在无法挽救的情况下，日本大和生命在极其无奈之下不得不宣布破产。

对此，在瑞森演讲家机构（RSA）主办的“面对世界金融危机——中国商界领袖圆桌会”上，麦格理证券中国研究首席官迈克尔·库尔茨（MichaelKurtz）表示：“本次金融风暴的幸存者应该学到两个教训，一是金融机构需要保持一个雄厚的资本基础，二是金融机构必须保有一个在风险和回报之间不可突破的平衡点。”

在迈克尔·库尔茨看来，除了雄厚的资本基础，保守的经营也能达到同样的目的。而麦肯锡咨询公司也强调保守经营的重要性：“在经济繁荣时期，这些长寿企业可能并不出彩，但是却能保持稳健的利润率，长期生存。”

创建于元禄十三年，即公元1700年的福田金属，已经拥有313年的历史了。然而，从创业开始，福田金属一直从事“箔粉制造”的经营，尽管历经300多年的漫长岁月，但是福田金属却依然如故。

的确，在福田金属313年的历史中，福田金属曾多次被媒体报道。时任福田金属副总经理的福田诚治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坦言：“对我们每一位职工来说，300年其实没什么特别的。”

福田诚治继续介绍说：“在外人看来，也许会觉得创业长达300年的确了不起，但实际上对我们来说，并没有活了300年的实感。这只是一种结果罢了，对吧？一天一天，年复一年，累积起来就成了300年。这跟500年其实没什么两样。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累积，就看能否坚持到500年了。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并没有着意去考虑传统的问题。”

福田诚治的话显然过于低调。然而，福田金属的掌管人从第一代算起，到了福田诚治这里，已经是第十一代了。而福田金属公司长此以往得以维持，这背后肯定有什么秘密在起着重要的作用。

可能读者非常好奇，福田金属300年屹立不倒的老店企业背后，究竟是什么在支撑？

面对这个问题，福田诚治的答案是：“一成不变始终贯穿福田金属的，我想可能是一种恪守本分的思想吧。我个人是有这种感觉的。泡沫经济的时期，好多人都来一个劲儿劝我买地皮什么的，可我总觉得人嘛，应该恪守本分。自己又不是做地产买卖的。其实我心里很明白，绝对不可以偏离自己的核心使命。”

福田诚治坦言：“应该如何做好金属箔粉的加工，怎样才能做到‘利人’。我觉得这才是我们的核心使命，不偏离这个核心才是所谓的恪守本分。在这个大框架里，我们过去做了许多事，将来我想也一直不会变吧。”

福田诚治介绍说，福田金属恪守本分、保守经营，源于福田金属的创始人福田鞭石，福田鞭石为了让福田金属能更好地传递下去，亲自写下家训，这句被命名为“家苗”的家训中有一段话，告诫子孙：与喜欢投机冒险之人“为伍必害己”，交友应择“木讷心诚之士”。而福田鞭石写下的家训并传承至今。这也使得福田金属能够跻身电子行业并走上轨道，直至发展到当今的手机电脑时代。

在日本，当一些大型企业都遭遇亏损等不利问题时，大量的日本中小企业却迎来了高速发展的黄金时期，这都与企业保守经营有关。

在上述案例中，福田金属能够持续300年不倒，离不开创始人福田鞭石撰写的“与喜欢投机冒险之人‘为伍必害己’，交友应择‘木讷心诚之士’”家训。

对此，日本立命馆大学足立政男教授在研究了许多日本老店企业之后坦言，恪守本分这一点是京都老店企业共通的特征。即，福田金属之所以能够战胜金融危机，是因为福田金属经营者恪守本分，坚持保守经营。这也正是福田诚治一语道出了许多日本京都老店企业的经营“正统”。

保守是日本长寿企业生命力的源泉

事实证明，保守的企业经营成为了日本企业长寿的秘诀之一。日本企业坚持保守的企业经营作风，强调的是不冒险经营，不冒险发展，把生存、把稳定放在首位。

在日本很多长寿企业中，保守的特征非常明显。这些长寿企业主要体现在，其财政风格相对较为保守。经营者不狂躁、不赌博，尊重资本，知道在投资中保持一定节余尤其是现金流的重要性乃至生死攸关性。这样，他们就有行动上的灵活性和独立性，可以做对手不能做的事情。尽管利润是公司健康发展与否的标志，但决定公司健康、生死的却只能是现金流量，中国短命企业的直接原因，都是死在现金流的“断流”上。公司发展的速度、质量，才是一个真正保守的财务管理者关心的。

正是因为保守经营，日本企业才在历次金融危机中坦然面对。不管是在1998年席卷亚洲的金融风暴，还是在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引发的金融危机，日本依赖血缘、家长制维系的家族企业在股份制公司的潮起潮落中依旧屹立不倒，这对那些由高技术、跨国和多元等关键词构成的“现代化”公司来说像是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可能读者会问，到底是什么因素让日本长寿企业渡过一次又一次的难关呢？尽管原因很多，但是离不开日本企业的保守经营。

在2008年10月，金融危机的影响非常剧烈，而《上海证券报》的记者以“众所周知，金融风暴导致日本股价大跌，日本的一些企业如何才能渡过这样严峻环境？”为问题采访了日本村松株式会社（Muramatsu）社长村松宪行。

而村松宪行的回答却依然有保守经营的思维在里面，村松宪行说：

“从我们自身的经验来说，百年企业安度严冬的秘诀首先就是要坚守主业。其实在日本泡沫经济崩溃前，很多日本企业都迷恋财务投资，在泡沫经济崩溃时他们都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但我们公司始终坚持不投机股票和房地产，集中精力在主业上，所以才有今天的安定繁荣。

“我们公司附近有一些食品业的同行，因为财务投资失败只能宣告破产，经营者还因此深陷牢狱之灾。我认识的一位公司的社长，就因为迷恋期货投资，在投资失败后进行公司报表做假，现在已经被逮捕入狱了。”

在村松宪行看来，集中做主业，而不做其他投资，这才是渡过金融危机最好的良药。的确，与日本的保守经营相比，中国企业家更偏爱产业扩张。

于是《上海证券报》又以“您特别强调集中做主业，而不做投资，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采访村松宪行。

村松宪行的回答说出了保守经营的优势：“我个人认为，如果不是通过主业，而是通过投资所获的收益，往往会导致公司忽略本业；而且公司的利润依赖于被投资体，可控度减小，风险增大。这会产生很大的隐患，在经济剧烈波动时，企业破产的可能性加大。”

不仅如此，村松宪行还曾经对外说过，不希望日本村松株式会社上市。这样的观点可能让中国企业家不理解。

可能读者会问，村松宪行为什么如此坚持企业不上市呢？村松宪行是这样解释的：“第一，我们不希望自己的事业成为股东追求短期利益的目标，因为我希望为顾客提供至上的服务。第二，我们公司没有必要追求眼前的资本盈利，完全可以依靠主业追求长期效益。第三，实际上也是最根本的理由，我们公司目前不必从股票市场筹措资金，所以没有必要上市。我们不缺钱，如果因一笔大投资需要借钱，我们可以向银行贷款。”

于是《上海证券报》以“很多企业家认为，如果上市了，就可以融到更多的钱，公司就可以扩大规模。不上市和追求公司发展间是否需要平衡呢？”为问题采访了村松宪行。

其实，这个问题一直困扰很多企业经营者，而村松宪行却有着自己的看法，村松宪行说道：“不上市和发展并不矛盾。在日本一些很大的公司也没有上市，比如说大家都熟知的三得利公司，还有以制造醋为主的三滩醋业公司，他们的营业额都超过1000亿日元，也有很高的知名度。不过，他们都没有上市。”

村松宪行认为，要集中做主业，不做其他投资，坚持不上市。事实证明，正是村松宪行保守经营的做法让日本村松株式会社在金融危机中依然保持高速发展。

从村松宪行接受《上海证券报》的采访可以看出，日本企业能够延续数百年，是因为经营者偏向于采用保守的财务策略。

研究发现，采用保守财务策略的企业往往具备自我成长管理及掌控自我演进的能力，尤其是在高速运转“新经济”时代的今天，保守的财务策略依然是日本长寿企业持续发展的战略性因素。尽管企业经营方式可以灵活，经营品种可以多变，但是在财务策略问题上，谨慎是必要的。

这主要是因为采用保守的财务策略经营者往往知道现金在其全部资产中的重要性。持有现金可以使企业在竞争对手无法办到的情况下捕捉到机会或更好地应对危机；其资金配置足以使他们支持企业增长和发展的需要。所以，这并不是保守的，相反这必须与企业的战略发展联系起来。有很多企业在手中有钱时盲目浪费，结果到真正需要用现金时却没有了，这体现出很多企业没有战略目标，也说明他们没有弄懂资金的使用方式，更表明他们不明白长期利益比短期利益更重要的道理。因此，保守的企业经营作风，强调的是不冒险经营，不冒险发展，把生存、把稳定放在首位，只赚能稳赚的小钱，不赚有风险的大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