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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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博科夫曾经说:人生就像一瞬短暂的亮光,此前此后都是无尽的黑暗。我理解,黑暗,可能才是我们的本能和生命的真相。

上周在朋友的推荐下开始看英剧《黑镜》(Black Mirror),从第一季到第二季,六个独立的小故事,制片人试图表达当代科技对人性的利用、重构与破坏,而当时我想的是:万事归罪于科技莫如归咎于人性本身如深渊一般的黑暗呢?

《黑镜》的六个故事是由不同的导演来完成。好比物理实验室要构造真空环境一样,你同样能够在你的艺术作品里设计极端的条件,甚至舍弃一切道德的预设,而这个时候就会暴露出我们许多习惯性认知的荒谬和脆弱。《黑镜》里的故事一个比一个黑暗,我理解,那是因为“黑暗”才是所有勇敢的艺术家本能的选择。

以《黑镜》为引子,我和我的两个朋友开始聊所有关于“黑暗”的话题:比如,我们小时候看过的最黑暗的童话就是《西游记》。孙悟空那位妖王在成佛之前,面目狰狞,张开血盆大口,也不知打死和吞吃过多少生灵?取经路上的妖怪,动不动就要烹煮童男童女,给老和尚剥皮抽筋下油锅。但真是奇怪,小时候居然听了也没有害怕过。害怕的故事也有,最黑暗的动画片当属《黑猫警长》:食猴鹰、吃猫鼠、“三个偷吃红土的怪物”都是永世难忘的恐怖记忆,而把自己老公吃掉的母螳螂则让我对生命产生了良久的困惑。更奇怪的是,这么黑暗的故事,竟然是给孩子们看的?

从名著、动画片再扩展到民间传说。我们还彼此交流了树精、水鬼、狐仙、黄仙、偷小孩儿吃的红眼睛老太太等不同地域的孩子居然都知道的故事。原来从小到大,我们就是被黑暗的故事所包围的,以至于只要想讲一个故事,其实往往就会是个黑暗的故事。我们经常嘲讽那些正面、主流的作品,但是想想那些编剧的文化意识和生活背景都差不多,怎能指望他们自自然然地说出个健康、光明的故事呢?参考《黑镜》的模式,我们聊天的三个人决定玩一个游戏,以“母、子、密室”为题,每人写个短剧,角色不限、形式不限、喜剧悲剧不限,以最本能的方式编个故事。

一周之后,各人拿出短剧,我们不禁哑然失笑。一位没看过话剧只熟悉京剧的朋友以戏文的方式重写了《四郎探母》;我是写了一个母亲为了追求自己的自由和幸福,不得不与男朋友合谋毒杀自闭症儿子的故事;另一位则写了这么一个场景,儿子去敬老院探望已经得了老年痴呆症的母亲,在断断续续回忆了许多往事之后,没有任何事前征兆也没有任何理由的,勒死了自己的母亲。

一个母杀子,一个子杀母,三个编剧,两个故事都无比黑暗,而且主人公都有某种很难以日常是非好坏来界定的价值挣扎,这或许就是对人的黑暗性和复杂性的最佳注脚吧?在三个故事里,《四郎探母》最粗糙简单,但在价值层面却是最完整、均衡和自足,在本次文字游戏里,这也许是一个意外收获。从一个现代人的角度来看,难道传统社会的道德价值就真的一无是处吗?谁说我们内心的黑暗不是现代化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