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芮姬派人来请骊嫱到鱼丽宫小坐,骊嫱正思忖着如何向芮姬开口,见芮姬来请,正中下怀,遂坐了轿辇过来。两人寒暄几句后,芮姬道:“本宫果真没有看走眼,妹妹是个女中豪杰。自妹妹协理后宫以来,革陈除弊,令后宫风气大为改观,如今人人都夸赞妹妹办事利索,连主公也是对妹妹赞赏有加。”
“夫人过誉了,妾身这些日子忙着料理宫中琐事,到把主公给冷落了,主公没有怪罪已是万幸,哪里还敢居功?”
“主公哪里被冷落了,你们姐妹俩一个主内,一个主外,你管着后宫,姞妹妹侍候着主公,可谓是相得益彰啊!”
骊嫱听出芮姬话中的酸意,笑道:“我俩能有今日,不全是夫人的恩典吗?别说妾身没有什么功劳,就是将来真立了什么大功,也不及报答夫人万一呐。”
芮姬微微一笑,岔开话题道:“今日请妹妹过来,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你知道,本宫近日正忙着准备腊祭和长公主的嫁妆事宜。按以往的惯例,腊祭时要进行大赏,上到姬妾,下到宫人,各种赏赐是少不了的,加上祭祀祖先和神明的食馔器具,年年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今年也不能低于往年去。虽说今年收成好,各地上贡的赋税比往年多些,但大都被主公拿去贴补军费了,剩下的还不够做长公主的嫁衣,此是其一。其二,公主为晋候的长女,此次出嫁是我晋国的大事,这嫁妆是少不得的,所以本宫为了这两件事愁得很,只恨少一座金山银山来使!”
“长公主在赛亲大会上曾许下重诺,要用十车嫁妆做陪嫁,那是多少人都听见的,若到时拿不出来,恐被国人和天下诸候嘲笑了去。”
“本宫也是为此事发愁,主公不做主,将此事全权托付于我,让本宫着实为难!”
“依妾身看,夫人要度过这个难关,不能只想着节流,还要多想怎么开源才好。”
“你与本宫说话不用拐弯抹角的,有什么想法细细说来。”
“这事说来也巧,妾身协理后宫的这些日子,听到不少关于樊雍宫的传闻。据说卫姬掌管樊雍宫时,背着主公,借着给公子无端过生日之际,大肆收受下人和命妇们的‘喜礼’,数额相当可观。更甚的是,卫姬伙同她的外甥女,曾姬,私自将玉蟾宫中的礼器重物拿到外面去卖,分得的钱财除了一部分孝敬惠安宫外,其余的都落入卫姬囊中了。”
“此话当真?”
“这种事妾身哪里敢胡说。夫人难道不记得,每次后宫举行筵席,夫人们都不过是穿着普通的细葛粗绸,卫姬自己一身上好的绫罗绸缎不说,连着她身旁的婢女都是穿金戴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主公私下里赏赐的。她在无端身上的花费就更让人咋舌,光是奶娘,就有四个轮流侍候,除了天上的月亮星星,什么东西不都是无端要了,就千方百计地找了来,可见她平日里的奢靡了!依妾身看,夫人只需把樊雍宫里里外外扫一扫,不仅解决了长公主的嫁妆问题,还能让夫人体面过得这个腊祭去。”
芮姬摇头道:“此事毕竟只是传闻,没有真凭实据,再说卫姬是公子无端的生母,不顾她的颜面,只看无端的面上,这个宫也查不得!”
“此事不用夫人亲自动手,妾身既然协理后宫,就有肃清弊端,整顿后宫的责任,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如不能将卫姬绳之以法,往后还怎么管束得了他人,此风断断不能任其在后宫滋长。”
见芮姬沉默不语,骊嫱又道:“夫人掌管后宫不久,若能将腊祭和长公主的嫁妆两件大事办好了,必得主公的赞许,众人的信服,而卫姬和曾姬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夫人何必怜惜。”
芮姬沉吟片刻道:“也罢,此事你就看着办吧!只是一件,不可牵扯到公子无端,以免让主公脸上过不去。”
“这个自然,无端是主公最小的儿子,主公难免宠爱些,妾身会妥善处理的。”
议完了事,骊嫱坐轿辇从鱼丽宫回到章含宫,在门口正碰上九儿来送做好的吉服。骊嫱拉着九儿进宫去,九儿将骊嫱的那件袆衣展开来看,只见上面的凤鸟灵动万分,个个曲颈回顾,尾羽摇曳生姿,连衔穗上的针芒都绣得清晰可辨,不比芮姬的那件落下半分去。
骊嫱心里高兴,拉着九儿坐下,边道:“妹妹这几天怎么不常过来了。我天天念叨妹妹,姞儿都听烦了,说不如问芮夫人把你要过来。我想着就算妹妹愿意,夫人也是万万不肯放的,这么可心的人儿谁舍得放手,所以我就不去讨那个没趣了,只盼望妹妹能常来走动才好。”
九儿低声道:“九儿知道娘娘近来打理后宫事务繁忙,不敢多来打扰,所以把吉服一并做好了才拿来给娘娘过目,只要娘娘喜欢就好!”
骊嫱笑道:“妹妹既然过来了,今晚就留在章含宫过夜吧,咱们也可以说说体已话儿,你家夫人那里我打发人去招呼一声。”
“多谢娘娘好意,只是今晚恐怕不行。夫人说,耿国来了使臣,主公今晚要在惠安宫宴请来使,耿夫人和芮夫人都要前往,妾身也需陪同芮夫人前去。”
“耿国来的使臣?都快到年节上了,他们来干什么?”
“妾身不知,妾身只知道耿使已经来了有好几日了。”
“妹妹即有要事,我就不强留了,改日再请妹妹到宫里坐。”
送走了九儿,骊嫱到寝宫来寻骊姞,见骊姞正双手捧着鹦鹉,让内竖息给它修爪子,见骊嫱来了,内竖息行了个礼,退下了。
骊嫱道:“你到是好一番闲情逸志,整日逗鸟戏虫,不问琐事,你可知道耿氏的娘家来人了,怪不得这些天没见惠安宫有什么动静,原来是找帮手去了。”
骊姞小心地将鹦鹉放回笼子,然后往笼子里的食槽内添食加水,一边漫不经心道:“我说姐姐就是思虑太过,有些风吹草动的你就急着拉弓上弦,哪里有那么多事是你管得过来的?耿国来人又怎样,谁让咱们是没有娘家人帮衬的呢?”
“你难道要火烧到眉毛才知道眼急,听说耿姬多次找芮姬商谈,事情必定非同寻常,只怕她们暗中密谋什么事也不定,你我还需要早做防备才好。”
“那又如何,芮姬不还是一样让你协理后宫?”
骊姞只顾摆弄鹦鹉,对所谈之事不甚在意,骊嫱坐了片刻,觉得无趣,思忖着想找个人来说话,可东关五和梁五毕竟是晋候身边的,有些贴心贴肺的话也不宜说,细柳和简修容又是没什么主意的,只能按令行事,想来想去,骊嫱突然想起优师来,于是打发人去乐府将优师唤来。下人不多时回来说,优师被晋候召去惠安宫奏乐了。骊嫱闷闷不乐,独自坐了会儿,起身让念枝和秀葽陪着去庭外走走。
这两日天气晴好,只是隆冬时节,无甚景致可看,只有几个宫奴在扫落叶,宫奴刚把叶子扫在一处,一阵旋风,刚聚拢起的叶子又散得漫天漫地。
骊嫱沿着青石步道慢慢踱着,靠近宫门口时,见赵衰带着两个士兵正在巡逻,看见骊嫱过来,赵衰依例行了个礼,垂首站立一旁。
骊嫱笑道:“从草庐到章含宫,自从有了将军日夜守卫,本宫睡觉从没有象现在这么安心过,只是委屈了赵将军,在这里屈当个护卫,日日餐风饮露,让本宫好生过意不去。”
赵衰恭敬道:“主公既让卑职护卫娘娘安全,卑职自当尽心尽力,何来辛苦一说。”
“话虽如此,本宫还是要多谢将军,将军若不嫌弃,可到宫里坐坐,喝杯酒暖暖身子。”
“多谢娘娘,卑职职责在身,不敢擅离。”
念枝在旁边斥道:“赵将军未免太过托大,娘娘几次三番好意相邀,你怎得如此不尽人情。”
骊嫱制止念枝道:“将军也是尽忠职守,何必苛责于他。”
骊嫱对念枝低语几句,念枝匆匆转身回宫,不多时手捧一个包裹回来。
骊嫱向赵衰道:“这个数九寒天的,小将军日日巡查,有一双暖脚的鞋是最为要紧的。本宫让人估摸着将军的身量做了一双麂皮靴,也不知合不合脚,小将军将就着穿吧。”
不等赵衰反应过来,念枝已上前将包裹甩到他怀里,“这是娘娘赏你的,还不快谢恩。”
赵衰只得上前行礼:“谢娘娘恩赐。”
赵衰捧着靴子,有些手足无措,待骊嫱一行去得远了,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