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谴群公子

  • 玉之觞
  • 宣娇
  • 2947字
  • 2019-04-22 15:30:29

晋诡诸不日颁下令来,命申生前往曲沃镇守,申生仓猝接令,还不及与众朝臣亲友一一告辞,晋诡诸第二道诏令又到,说前方军情紧急,戎人动向不明,让申生即刻就出发。申生只得与隗姒草草收拾了,装了一车的行李,轻车简从地出发。

临行前申生到宫中拜别晋候,守门的宫卫却告之申生,晋候身体不适,不便见人,有话以后递上奏章即可。

申生对着巍峨的宫门,仰天长叹道:“风杳渺兮,吾将归去。何以送行兮,墙头芜草。”

申生离开绛城不多日,骊嫱又在晋候跟前进言道:“重耳和夷吾两位公子俱已成年,且都是才俊不凡之士。如今晋国正当用人之际,主公何不对他们委以重任,使其建功立业,报效国家呢?世子驻守曲沃,若能让重耳和夷吾分别驻守在边邑,岂不既威慑了戎狄,又彰显了主公的宣化教养之功?”

晋诡诸觉得有理,便将一南一北,靠近狄人的两座边城,蒲城和屈邑,分别封给重耳和夷吾,令他们择日出发。

骊嫱趁热打铁,又建议将公子无端送到白狄做为人质交换,以此拉拢白狄,使其牵制赤狄部落。晋诡诸本就不喜欢无端,也就准了,派出使臣,将无端与白狄的太子进行交换,又与白狄订立盟约,两下互不侵犯。

至此除了奚齐和卓子,宫中所有的公子都被晋诡诸驱逐出绛城,这一番变动,让人始料不及,一时间上至公卿大夫,下至平民庶人都感震惊,原来依附于申生、重耳和夷吾的朝臣纷纷调转头来,观望国内局势,投在三人门下的门客更是作鸟兽散,另寻别的蔽荫之所。

那里克奉了晋诡诸之命,前往丽土驱逐廧咎如,却只摆了几个华丽的阵法,一番虚张声势将戎人吓退后,收复了城池,就收兵回去了。里克回去后在晋诡诸面前夸耀了一番,晋诡诸赏赐了里克,里克将得来的赏赐又分给了手下的将士们,大家皆大欢喜,里克当晚回到府中,请了丕正前来宴饮,让里氏在一旁倒酒侍候。

里克与丕正喝了几杯,里克叹道:“今年的时气不似往年,怪异得很,眼见过了白露,不刮西北风却吹起东南风来,正兄一向敏锐,可从这巽风中嗅到些什么?”

丕正斜乜着眼瞧里克:“司马大人大张旗鼓地挥师征讨戎人,这么快就从战场上回来,难道不是已从这巽风中嗅到什么味道了?”

里克哈哈一笑:“你我已是多年的至交,说话何必打马虎眼。如今申生、重耳和夷吾三位年长的公子尽皆被谴出宫,说是让其镇守边邑,只怕出去容易,想再回来就难了!”

丕正叹道:“听说世子离开宫城时,连一个送行的大臣都没有,想当初世子府办酒宴时,亲朋满座,拥拥熙熙,是何其热闹,谁能想到今日落到如此悲凉的地步。如果我没有记错,司马大人当初也曾经拜在世子门下吧?”

里克一脸颓丧道,“时势迫如虎,哪里是我可以左右的。狐突和士蒍说来还是世子的挚友和师尊,尚且事不关已,闭门不出,我又何必如此不识时务呢?”

里克一仰脖灌了杯酒下去,里氏在旁边又把酒杯满上,里克和丕正相对默然饮了片刻,丕正叹道:“这世子的尊号只怕迟早要换人,从今往后,晋国就是骊姬的天下了。”

“依我看也不尽然,申生镇守的曲沃,兵多将广,城池坚固,进可攻,退可守,若绛城有变,申生完全可以拥兵自立,以他的声望,怕朝中没有几个不支持他的。当年的晋成师、晋武公不就是从曲沃起家的吗?”

丕正连连摇头,“这话你就错了,以申生的仁儒,别说他坐拥重兵,就是把君位让给他坐,他也是断不会受的。”

两人又唏嘘一阵,几壶酒下去,都有了些醉意,丕正遂起身告辞,送走丕正后,里克心情愈见烦闷,坐下还想接着喝。里氏劈手夺过里克手里的酒杯,斥道:“你是喝糊涂了不成,竟然当着外人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你有几个脑袋够他们砍的?”

里克伸手去夺酒杯,一边嘟囔着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朝政大事。快把酒杯给我。”

里氏杏眼圆睁,指着里克的鼻子道:“你当真是被酒鬼上了身,迷了心窍,说我不懂朝政,要不是我在骊夫人跟前再三说好话,为你打圆场,晋候能让你当大司马?别以为你读了两部兵书,手下有几个肯卖力的,晋候就非把这个职位让给你当不可,放眼晋国,哪个朝臣的家世不比你深厚,要不是我,晋候连让你立功的机会都不会给。现在可好,你却替那半死不活的申生打起抱不平来,不是鬼迷心窍是什么?”

这一通骂把里克的酒给骂醒了,里克本就惧怕这位夫人,这番话又说在了里克心坎上,里克只得陪着笑脸道:“夫人说得是,刚才是我喝多了,说了些没头脑的话。夫人放心,我以后不说就是。”里克又陪了几个不是,里氏才回转过来,此事也就作罢。

转眼就到了除夕这天,晋宫中列鼎陈俎,晋诡诸与姬妾们在太庙祭祀祖先。往年都是晋诡诸主持祭祀,申生在旁辅佐,行上香添酒,带领群臣进阶跪拜事宜。如今申生不在,晋诡诸便让奚齐代替申生行事。奚齐还小,骊嫱便陪着从旁指点。众人看在眼里,知道世子的位置迟早是要给奚齐的,宫人们私下里早就称呼奚齐为小世子了。

祭祀完毕后,晋诡诸带领众人正欲离开太庙,姬妾中突然一片慌乱,有人仆跌在地,几个婢女围成一团,连声呼喊着夫人。

晋诡诸走上前去,见倒地的是芮姬,数月不见芮姬,只见她身体嬴瘦,脸色苍白,两个婢女扶着才勉强从地上坐起。

一婢女向晋候哭道:“夫人已经病了一个多月,日日汤饭不思,精神恍惚,刚才许是站得久了,所以支撑不住。”

晋诡诸此时才知芮姬病了,心里颇有些歉意,道:“先将芮夫人扶到耳室,好生喂些米汤,梁五,你速把医官唤来。”

芮姬摆摆手,有气无力道:“多谢主公关心,医官就不必请了,臣妾有一事相求,主公若应允了,臣妾感激不尽,这身子兴许还能好起来。”

“你说,寡人做得到的自然答应你。”

“臣妾十四岁跟着姐姐进宫,最初只是一个女御,后来做了世妇,再到嫔人,姐姐殁了后,臣妾接了鱼丽宫的主位,又升了夫人。臣妾侍候主公近二十年,恪守妇德,主持宫务,并无什么不当之处。为了主公的伐狄大业,臣妾还将唯一的一个女儿嫁到白狄。后来主公将公子无端交给臣妾扶养,无端虽然不是臣妾亲生,性情又乖舛,可对臣妾来说,毕竟多了个慰藉,多少个深宫长夜,寂寞难熬的夜晚,是无端陪着臣妾,一起听着滴漏声才入眠,如今主公又将他当作质子送到白狄,臣妾此生还有什么可盼的呢?与其整日对着空荡荡的大殿,倒不如让臣妾住到太庙,今后臣妾对着先人的牌位,日日上香清扫,祖先们地下有知,臣妾还可对着讲些旧事趣闻,岂不比孤零零地住在鱼丽宫强?还请主公成全。”

晋诡诸见腊月的寒天,芮姬只穿件单薄的旧袍子,磨毛的袖口边露出发黄的棉絮,晋诡诸心中不忍,道:“是寡人对不住你,但你这又是何苦呢?”

芮姬双膝跪地,向晋诡诸磕头道:“臣妾一生从未向主公提过要求,这唯一的一个请求主公还不能成全吗?”

鱼丽宫的姬妾和婢女们见此纷纷掩面而泣,薄姬也大有物伤其类之感,想起宫中的旧人,病的病,死的死,当初和自己同时进宫的那些姐妹们剩下的已是寥寥无几,自己虽然还是一宫主位,说起来又能好到哪里去,虽说自己对骊姬姐妹百般应承,萃喜宫的日子过得才不算太坏,但以骊嫱狠辣的性子,怎知自己不会是下一个芮姬呢?想到此处,薄姬也是拭泪不止。

九儿见姑妈如此,心中不忍,想上去劝慰几句,看了看骊嫱的脸色,终是不敢。。

晋诡诸叹道:“你既主意已定,寡人应允你就是。”

晋诡诸遂下令,将太庙旁的侧殿收拾一间出来,让芮姬住着。此时见众人中站出一个人来,走到芮姬跟前,跪下哭道:“奴婢这条命是夫人救的,夫人去哪儿,奴婢也去哪儿。夫人若去太庙守灵,奴婢也决不踏出太庙一步。”

说话的正是曾姬,见她如此忠义,晋诡诸也应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