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主管——专业从业者

独立执行了几个项目后,有经验的项目官员就可能升任项目主管,他的任务包括协调项目点工作,督促项目官员和监测进度,指导志愿者、项目干事和项目官员。各个项目点进展不一致,工作头绪多,项目主管要在几个项目点之间奔波,做支持项目的工作。

过程与相关群体

项目官员是自己做一个村一个点的项目。项目主管要注重整个过程。“做项目是个过程,两三天就得下去,要盯着发展的进度才能协调几方的配合,平常要定期地下去,检查项目的阶段性的进展过程。”在工作中超越孤立的工作任务,视野朝着未来的成效并为其努力,而非听任上级主管的指令,这是一个专业管理人员的标准。第一线的工作人员是按照组长的指令完成规定的任务。管理人员的任务概念是:今天的行为会对将来的结果产生影响。见M. Carnoy, and H. M. Levin, Schooling and Work in the Democratic State(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985),Chapter 5“Reproduction and the practice of schooling,” pp. 110-143。

一个女项目主管说:“我住在下面两三个月都行,尤其社区,我不想回北京,起码目前这几年,因为我觉得在北京做不了想做的事情,就想回巴彦浩特待会,洗个头洗个澡。我挺喜欢现在这些社区工作的,我觉得这是可以长期发展的一个行业。基层工作的这些经验是一定要有的,至少得要有三年,要把整个项目的流程过程都要经历一遍,而且是要完整的,起码是一年期的一个过程,不是蜻蜓点水的那种。而且我跟村民承诺过的,我说这个事情是一定要做的。”

管理项目中最难的是几方有不同意见:“了解流程比较有把握,但具体推动(几方)这块还没有把握,不好说……每个项目里头实际也是一个更小的管理循环嘛,但在这里头可能就要和涉及的各个利益方沟通。这块我觉得是我需要锻炼的,就是利益方之间的协调。

“要了解不同体系那个话语的方式,从他们的角度去思考问题,是最重要的。例如,我换另一个角度考虑问题,就知道那个问题出在哪了,要解决这个问题需要从哪儿入手。对这个群体(村民)也是一样的。如果这个项目推不下去的话,我就从他们那个角度想,问题出在哪呢,我这边怎么帮他解决。”

做节水也好,减少羊只也好,节水灌溉也好,村两委会、大小管委会、村民、政府各个部门、市场上的各种机构等等,政府往往是最棘手的一块。但“政府职能人员也有自己的苦衷嘛,以前打交道较少,不了解。然后,慢慢去了解和认识嘛。如果你不能了解到他们内部的一个循环的状态,你是根本没法去做沟通和协调的。我也会让他们去了解我这边是怎么想法的”。

如果做项目官员时功夫扎实,协调会比较容易一些。但如果是空降兵来的专家,落到村子也难以施展。这个功夫要社会场景知识,而非专业知识就能搞定。专家来了常常犯的毛病是,用空降专业知识画一个模式,结果是不了了之。建立几方可以接受的解释语言是推动几方协调的必要条件。

项目主管的社会架构又有了变化,Jack Mezirow, “Learning to think like an adult: Core concepts of transformation theory,” in Jack Mezirow and Associates, Learning as Transformation: Critical Perspective on a Theory in Progress.(San Francisco, California Jossey-Bass,2000,)pp.29-24.不仅是一个工作点的村民了,要促进几个群体互动,相互认识,建构共识,主动认识那些还不清楚的事物。


我下去肯定是有目的的,从去年吧(做项目主管后),下乡有两个目的,一个就不是我的工作,但是我感兴趣。他们出一个什么事情,我想知道那个项目是怎么搞的,就蹭着下去听嘛。然后还有一块就是自己工作本身的一些内容。就是下去做一些评估啊检测啊,还有核实一些数据啊什么的(项目检查跟踪)。如果项目紧的话,会经常下去,一两天两三天就得下去,因为你要盯它那个(展开的过程)走。社区的管理就是定期地下去检查项目的阶段性的进展过程。


管理的理念是从实际操作中慢慢积累的经验,M. S. Knowles, The Adult Learner: A Neglected Species,3rded.(Houston, Tex: Gulf,1984).有很强的现场性。经验作为知识的基础常常被政府和坐在上面的管理者忽略,这也NGO管理的问题。项目就是一个社会工程,触及几个群体的利益,需要沟通,需要对项目官员提供指导和支持。SEE的执行团队前期受到欢迎,是因为他们扎在嘎查里推动项目。

更复杂的任务

腰坝住着贺兰山里撤出来的168户621位牧民。以前这个队的牧民,居住在贺兰山西南面的山坡地带,从南寺南边的青石咀子一直到内蒙和宁夏交界的头关地带,有35万亩草场,一户牧民平均有2083亩的草场地界。国家1999年开始搞天然林保护工程。为了改善贺兰山山体蓄水功能,政府下令牧民撤出。牧民分三年全部撤出,现在定居在贺兰山西边的腰坝平川上,人均3.6亩地,种玉米和圈养牛羊为生,生产和生活习惯完全改变。

过去早晨圈门一开,牛羊涌出,散漫在贺兰山裙上,水草丰盛,牛羊自得,牧民休闲。夜幕降临,牧马驮着主人带着簇拥的牛羊返回。如今,每家每户的新农民,每天要轧玉米秸秆喂几头奶牛。轧秸机扬起土尘让他们变得灰头土脸,每天几顿喂食让他们不得闲暇,还要按节令种植玉米,每亩地每年浇灌要600~800吨地下水。撤出后,牧民的经济收益下降,人均年收入2500元。这个村成为阿拉善盟有名的上访和围访村,据说村民还扎了帐篷在政府门外。

2007年春天,奶台建成,包括厂房、储奶罐、挤奶台等设施。但伊利奶厂到一个奶站收购奶,最起码要有110~120头奶牛才够收购量。“村民当时就非常着急了,零散户拉牛到奶台挤奶,质量保证不了。如果建牛场的话,应该怎么办?他们是真的不休息地讨论了两个月,就是怎么集资啊,怎么建,建在哪啊,这些问题。争论最开始最主要就是遇到集资不够嘛。有的村民愿意集,有不愿意集嘛!愿意集的,手中这个钱集了还是不够。”项目主管面对的工作环境复杂多了,关键时候到现场支持项目官员的工作。下面以贺兰山移民养牛为例进行说明。

贺兰队的大小管理委员会成员着急了,希望SEE协会支持和承诺集资买牛。但项目主管说:“协会就不太多掺和具体事(配股运作)……每个人的状态不一样,每个人最需要的东西不一样。原则是尽可能带动没有牛的贫困户,有牛的有更多更好的牛,最主要还是取决于贺兰队自己的意见。”

这样,2007年4月9日晚上,贺兰队大管队和小管队共同召开全村会议。村60~70人聚在一个老场房里,男女皆有。只有一盏灯,尽管瓦数很大,挂在空空的房梁下,场屋还是很昏暗。协会项目主管、两个项目官员都参加了。会议由负责奶牛场的项目小管委会成员主持,讨论入股办牛场,希望能统计有多少户愿意入股集体养牛。下面是会议的情况。根据现场录像(2007 04 10VIDEO)整理。

小管委会主任先讲解了集体养牛、资金来源和可能的运作方式。

“我们集资入股,让没有牛的人可以有牛,让只买得起半头牛的人也可以有半头牛,养得起的有更多的牛。什么叫半头牛,你没有6000元买一头牛,你出1000元,另一家出2000元,四家人凑钱买一头牛。这个牛谁的也不是,放在牛场养。以后一个月赚了400元,就几家人分。[先解释股份的概念和集资方法。]

“我们申请了扶贫款,20万元可以用于买牛,10万元用于基础设施。10万元已经用于村内的公共设施的建设,快差不多了;20万元拨来的只有18万元,其中5万元不到位,要项目验收后才能给。所以可以用的只有13万元,原则上是贺兰队大家个个有份的,只要你入股入牛场,就有权利要贷款。[说明扶贫款的情况。]

“每户贷多少扶贫款买牛,要看多少人入股。如果100户都要,每户大概有1300元;80户要,每户可有1500元。扶贫款没有利息,3年还清,每年还三分之一。还有一个办法是每户自己再出一部分钱。还有,我们贺兰队资金少,一头牛6000元,我们出6000元,协会就配6000元,1∶1,尽量照顾贫困的。你拿不出5000元、6000元,出1000元、2000元也能入股。贺兰队如果做股份制,有优先权得到协会支持。你拿不出一头牛,但可以少出些,按股份算。[解释贷款、农户出钱和协会支持方式。]

小管委会成员把信息介绍给全体村民,让他们讨论。村民开始酝酿起来,男的坐在一堆,女的坐在一堆,开始是邻座之间的小声议论。十分钟过后,讨论的声音渐渐提高,讨论的问题也从不同的角落慢慢升起来。

[众议论]“……没有闲钱……牛属于个人……牛属于集体?……牛是哪一家的?……他怎么管我咋知道呢?……几家人合买了一条牛,哪条牛腿是我的?……”[牧民第一个议题:牛是谁的?]

十几分钟后,村民开始发言和讨论,这是一场充满情绪和思考的对话。第一个村民发言,他周围是一群男性牧民拥着他,嗓音很大。

“钱都给你了,你装起来[做状,手拿了钱进西装内袋]去买牛,我的牛也卖掉了。”[牧民第二个议题:钱和牛的关系,自己的钱在别人的手里,自己没有牛了。]

小管主任解释:“与卖掉是不一样,牛在牛场,产奶后可以赚钱,一个月可以赚1000元……”

这个牧民有些火:“赚钱是我的,但牛不是我的了,你说养牛,但我没有牛了…… [牧民第三个议题:屋檐下没了牛,自己曾拥有的牛要与自己分开了,传统的拥有感被架空了。这是管委会成员预备会没有意识到的问题。]

小管主任:“赚来钱是你的……”

牧民回应:“但牛下的牛娃没有了……你放屁!”

簇在他旁边的众人笑了,农民对牛犊的爱和纯朴的感情,是在血液里的。村书记温良恭俭地解释:“我讲四个原则:第一,你有牛想入牛场(托管),想入就入,不想入就不入,这是自愿的;第二,你的牛在牛场想入股就入股这也是自愿的,不愿入就不入;第三,你想贷款,还要看银行贷不贷给你款,现在是(队)给你贷款,协会给你配款;第四,从扶贫款贷的钱,牛必须放在牛场。”

牧民(2):“为什么不能放在我家里?”

大管委会是管理资金的,包括协会和扶贫办进入的资金,主任答:“我贷给你款,买了牛,你卖了怎么办?我要你还钱,你还吗?我们就没有制约的措施……”[看来,农民中的干部对扶贫资金的使用也在改变看法。]

牧民(2)当时就表态:“我参加……”

经验比较丰富的项目主管触摸到大家的疑问,这时候她站起来做了一个引导性说明:“为什么要用这个(股份)方式?大家可能有疑问:牛在家养得好,怕集体里养不好了……”

牧民(3)不等项目主管讲完,就马上插话把心里的问题讲出来:“就是养不好,吃不饱!”[牧民第4个议题:在牛场里别人养不好自己的牛。]

这是众村民关心的问题,吵吵嚷嚷的议论声高了上去,项目主管在声浪平息下来后就接着解释:“你们看见了,银川那边村的养牛场,人家饲养员的工资与产奶量挂钩,养得好,产奶多,工资就高,产奶和工资是挂钩的,所以他就好好养。……在农场[一个牧民高声吵起来:我咋知道他怎么养?]一头牛可能一万元,有的牛高产期过了,不好的牛要淘汰……[牧民吵:是我的牛娃……]要保本增值,有100头牛,一头一万,大牛娃生小牛娃100万元是不会少,至少是保本增值的;每年可以用这100头牛赚钱,还有增加的。有人问我,你(协会)凭什么给钱给他(入股户)买牛赚钱,不给我(自养户)?有人认为牛入了场,哪头牛是我的?集体化养的好处,已经说了,你会算账的……明年下了小牛,你们几家就有了两头牛……”

有几个村民一直在议论什么,他们推举一个村民(4)出来说话:“你配1000,我出5000,这牛是我自己买?还是你们去买?[牧民议题第五,份额与非整头牛的概念触发牧民想到,谁有责任执行管理(买)? ]

小管委会成员:“你要自己养,你就得自己借钱去买;协会配的,协会是支持入股,股份不抽走。比如说那个奶台,你能说是你的吗?你集了资,只能说你有份,大家一起共用。6000元一头牛,你不能说哪一头牛是你的,只能说,那么多的牛里有你的份……”

另一位牧民(5)说:“我自己凑6000买牛,那才是我的牛,那不一样……几家人合买了一条牛,哪条牛腿是我的?”

这位牧民身边一直坐着一群男性村民,他们议论一会,又提出一个问题。他们还是很难理解牛与份额的关系。在感情和传统上,“有牛”是牧民的身份,入股会造成牛与牧民分家,这的确是一个大、小管理委员会还不曾想清楚的问题。小管委会主任又试图引导:

“你如果借钱买牛,那是你的牛,可以!那钱你自己还。如果你要以入股的形式进来也可以,在农场你有一头牛的份……”

那个牧民还是很执著:“我就问:牛,是集体买来,是属于你的,还是我买来属于你的?”

去“买牛”是一个执行管理的环节。这个农民在试图理清“执行管理”和“股份”与“拥有牛”的概念,但他在极力用自己的语言提问,尝试理解钱与牛、谁出钱、谁拥有牛、谁管理牛等之间的关系。两个管理委员会成员不曾思考到“入股”会引发村民对他们自己身份的疑问。村民还在用传统的价值观和语言思考、表达,但试图理解这个新的方式,一个认知冲突不时激起他们激动的情绪。

另一位小管委会成员:“要看哪种方式?你参加协会的(股份配备)……”

第一位发言的牧民(1)打断问:“没有参加协会的呢?”

这位管委会成员有些急了,就叫起来:“那你是说用以往扶贫款买牛,你(的牛)上奶台挤奶就行啦!这次不会给钱你,这次是扶贫办和协会的钱入股奶场。这次,上奶台不上奶台都不行,不把钱给了你,这次不能给你钱,钱给你,你买了牛,不上奶台……”

这牧民也对着管委会成员吵:“我当然要上奶台,不上奶台,我塞在茅房里?”

第三位小管委会成员:“牛托养是在农场里,你给15斤料,饲养员就帮你养。这次入股农场……”

又一个牧民(6)在后面高声问:“牛死了怎么办?”

第三位管小委会成员接着讲:“……养牛会死的,有的是正常死亡,(托养)牛死亡要你个人承担,小病情况下,农场就给你处理的,通知里有什么病了,全村的牛可以防疫。但入股的牛,牛死了你的股份不会少。[牧民的第6个议题:不同的方式养牛,管理的责任。]

另外几个村民(7)自己低声讨论一会儿,走过去向项目主管提出问题:“你看啊,我买一头牛那是我的牛,你配一头牛,那是你的牛。你的牛下的牛娃是你的,我的牛下的牛娃是我的……”[牧民议题7:牛的生育会引起的增值和所有权。]

项目主管用牧民可以理解的语言解释:“你这么看,假如说,一头牛算一股,你的牛下了牛娃,过了几年,老牛要被淘汰,小牛长大了,你的本还在,是不是。”

牧民们有些明白了:“这么说,我买一头牛,你配一头牛,是两头牛,我这一头牛的收入是我的;你(协会)那一头牛的收入,不属于你的也不属于我的,是保存在农场……”

项目主管:“保留着干什么?就是为了农场的发展……贫困的牧民,可以从农场买一头牛犊回去养,养大后就作为一个大牛入股农场,也可以致富……”

管委会成员显然多多少少接受了“股份”等新词语的观念,但入股后“牛不在自己屋檐下”对村民是一个巨大的冲击。本来,两个委员会想在会议结束时,统计多少户愿意入股,接下去就可以计划资金分配。村民的疑问直截了当,他们难以想象只有“一条牛腿股份”的概念。会议结束了,小管委会成员没有做任何总结。两个多小时的会议,项目主管始终是观察和协助的角色,只在村民有疑问时协助他们。村民一直有提问的主动权,小管理委员会最后也不做决策,会就散了。村民们吵到7月份,牛场最终成立了。

专业特点

项目主管要承担项目开发任务,指导项目官员,督促项目执行,直至项目完成为止,要撰写大量的文字记录,后期要做评估写报告。据访谈录音(VOCO-2328, 33)和观察资料整理。但写作并非太难的事,一个项目主管告诉我,“有大量的内容可以写。在团队里,志愿者的初期训练就包括观察和日常记录,把自己的观察和思考写成报告和做成记录,反映看到的东西,做了什么事情,过程中遇到哪些困难,困难是怎么解决的,最后会出一些什么样的结论。思路理顺了就行了,这个东西想通了就好写了。”项目主管以自己的经验认为:“那个计划书是在所有东西都理清楚之后才写出来的,是村民要做事的顺序而已。很多项目的前期调查都是很肤浅的评估,社区的动态,特别是人的能力这块还是未知的;假设的计划是按我一个人的认识能力,但其实往往不是这么一回事,村民的认识才是计划的内容……计划对我们来说是了解了情况,村民讨论了准备做什么后的一个记录,而非自己纸上谈兵的条条。”对他们来说,自己的想法不能成为计划书的内容。

资源整合是主管花很多精力做的工作。“协会的角色是做补充,项目中的很多专业的东西是利用资源来整合资源的,村民需要学习奶牛技术,协会就帮助联系技术员,需要建奶台,就拉来伊利收购部经理。”SEE的团队主要是提供信息,让村民自己去联系。

这些沟通和协调很复杂,有三个层次。例如滴灌项目,第一,“一个项目,里头要涉及各个参与方,村民、村委会、项目管理委员会,各方对问题的看法如何,要互相配合的工作怎么沟通,怎么让时间能配合。要观察村民对滴灌的认同程度,协会投入资金,向村民提供最低收入保障。……村民提供实验田提供水井,然后按照整个实验过程中的技术要求做,要促进村民协调与其他村民的利益,然后我这边根据他们几方不同的协议,还要与施工方一块协调。

“另外,协会与项目的关系,团队的作用是推进村民参与,由他们自己来做事。我们内部也是有沟通和协调。根据在项目点的观察,项目主管跟进项目官员所要把握的是,让村民主体自己行动。我们在项目关键时,协调团队内资源,需要时调动更多的成员参与推动。

“第三,项目点与政府之间的沟通也很重要。膜下滴灌节水实验,政府投入资金,用于这个项目的硬件设施、施工和维护工作,村民之间达成协议后,就要与政府有关部门联系。政府有一个资金的投入,还有政治上的支持。……今天我还在抱怨政府那边[反应]很慢,我这边就要考虑怎么推这个沟通的过程,只能慢慢去了解和认识……在这个过程中,最主要是把这个事情做好嘛!

“但政府工作习惯严重阻碍项目进展,协会更多的是联络性的工作哦。政府部门的特点,比较拖沓,比较推诿责任,比较不愿意承担责任。在这个过程中,我也是在这个过程中学,怎么去和它协调,怎么用他们能听得懂的语言去沟通,用他们所关注的事情,用他觉得重要性的那些东西来推进。”面对强大的政府机构,项目主管要学习直接与政府打交道。

为了过程中一个“推动”,他们要在几方之间周折几次,疲惫不堪,但他们不愿意放弃,因为一放弃,项目就会停顿。项目主管的思路已经比较深刻了,意识到:“项目牵连几方,他们背景、资源不一样,所以对一件事情的认识啊,事件判断的方式、做法啊,都不一样,就需要做协调……协会更多的是作为一个协调方……根据每一方的不同的特点,让大家能协调一致地有效地去工作。……比如说,村民对一些东西的认识,和政府的认识,对时间的概念、观念,是不太一样的。政府部门领导变化也影响项目推动。项目官员告诉我:“当初盟里的杨书记抓滴灌项目,想把这件事做得大一点,做几个点。但是他走掉了嘛,后来负责这个事情的人员的积极性不高,有很多因素在这里边。这个项目盟里委托旗里的一个职能部门。现在问题出在职能部门身上,职能部门有一定的权限范围,它比较拖沓,具体事情本身还是需要上级部门最后做确认。当然部门利益,对他而言可能他有一个利益的选择,这个利益对他本身可能不够吸引力吧,因为他们手上肯定还有很多很多项目,他们会选择。”村民看节气,政府等办公会议。我们作为一个协调方,也有自己做事的习惯和方法,有时候就因为习惯和认识不同,影响了进程。例如膜下滴灌政府要大规模做,2007年就很难协调。”

项目主管在过程中慢慢成熟了。团队领袖的指导工作多在讨论中进行,更类似同仁相互学习。团队领袖要观察项目官员的汇报:“汇报近期干了哪些事情,开了哪些会,达成了哪些协议,然后我们商量还存在什么问题,要往哪方面推动,需要联系什么东西,需要做什么决定,就与项目主管一起讨论。项目主管再做安排,提示如何安排,大家是一个比较平等的气氛。项目主管督促项目官员将基层的情况和进展形成文字报告和记录,要不换了人,你都不知道人家发生什么问题。”

团队领袖在项目建议书形成过程中,特别督促项目主管,写报告不只是一个写作的技巧,还有对项目的认识,“是一点一点地做事积累起来的”。一个项目主管留下来,想要“踏踏实实地做一点事,不接着往上读书的原因,是想有不同(于书本)的体验”。

项目主管工作的社会空间扩展开了。第一阶段,志愿者时,实际中的认知让他们的思维超越正统知识参照系,他们很兴奋自己具有认知能力,而非教师、家长和权威才一定是对的。对弱势群体的帮助,能使他们从中获得满足感。第二阶段,作为项目官员,他们聆听村民的各种想法,思维变得包容,各种过去的、别人的经验,村民每个人都是一个认识的主体。他们充分听取村民对滴灌和建立牛场的不同意见,村民的经验和认识成为项目官员认识社会的基础,他们把那些经验和知识作分类和归纳。一个人思想越开放,能容纳的其他经验就越多。Jack Mezirow, “Learning to think like an adult: Core concepts of transformation theory.” in Jack-Mezirow and Associates, Learning as Transformation: Critical Perspective on a Theory in Progress(San Francisco, California Jossey-Bass, 2000),pp.20-21.在第三阶段里,项目主管的自主空间更大了,认知上有了新发现:解决问题是开放性的过程,由社会多方共同建构这个过程。社会在他们的眼里,是与项目有关各方的牵扯关系,推动项目要有几方的沟通和协作,在适宜的时机将资源整合,不是一个从上到下专家指定执行模式。社会认知参照框架发生了根本变化:是当地的主体自己讨论和想办法,是当地的几个群体的互动。NGO也能推动政府了。项目主管的任务是认识各个群体的特点,顺势推动。任何一方理解滞后和行动上不配合都会影响项目。项目主管的兴奋点是:“自己的协调能打破关联几方的隔离,理解每一方用不同的话语去说这件事情,再去协调,是一门艺术!”当然,懊恼来自任何一方的封闭和自大造成的藩篱,还有那些从北京秘书处上面来的指令。常常要临时写文件报告,重新做计划,这些会打断他们的工作,搁下社区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