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番外)这里如此之美

这里如此之美

丨BGM:Spring Day-BTS

1

唐晓翼内心深藏的梦想,林恩冉一直都很清楚。他不甘心被局限在觥筹交错、商业交战当中,他眼中所看见的,是由笔尖蔓延耸立的巍峨群山,是由文件夹延伸铺展的广袤平原,是由数字排列组合的花草鱼虫。

他天性中与自然亲近、与日月共升落。他想见日出月升露降星陨,想见大湖大海大江大河,想见万种风情千般姿态,唯独不想困于规则衡于顾虑,被商业社会磨去秉性沦为猎物,浑浑噩噩终了此生。

因为已经见过这世界的苍凉美丽残忍温情,所以对于现在所看见的一切都感到肤浅无趣虚伪做作,即便心有不情愿却仍旧羁绊于世俗凡事,身负枷锁脚铐锁镣,他被驯服又存反抗之心,有于烈焰或悬崖边缘起舞的决绝心境,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林恩冉很明白,无人可以使他真正屈服。

但他又是那么有责任心的人,承担起父业,掌管偌大企业上下数千号人的生计,为他们、也为自己奔波劳累,辗转反复许多年,也未曾有过一句怨言。人前的唐晓翼永远是强大的冷漠的,做事大气发言有魄力,是当代青年企业家的完美代表。外资企业进入中丨国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本来有着重重障碍和壁垒,可这些阻碍都被唐晓翼一一打破,他的父辈没能完成的事业,他全都做到了。

他为此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全身心都扑在事业上。林恩冉不明白他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他对于不曾抚养过他的父亲肯定没有这么恢弘盛大的感情,至少这份感情不足以支持他押上一切赌注一个未来。

后来林恩冉就知道了,他所守护的并非父亲的遗愿,也并非这个企业,他所守护的是他镌刻在血脉深处的……骄傲。

2

林恩冉坐在办公桌上喝牛奶,唐晓翼坐在办公椅里看文件。

他低头时林恩冉可以看见他的发顶,栗色发丝之间一根白发格外明显,她伸出手想抓住它——哎呀,抓住了——唐晓翼察觉了她的动作,抬起手握住她的手腕。

“白头发?”他没抬头,“别拔,越拔越多。”

林恩冉松了手,觉得这人委实辛苦,等会儿还要开视讯会议。她有意调剂气氛,笑着叫了一声:“叔叔?”

唐晓翼“嗯”了一声,显然没放在心上。

林恩冉探身过去看他手中的计划书,居然是上回她提过的那套方案,不过很明显经过了修改,把一些很显眼但她不知道该如何弥补的漏洞给补上了,并修改了一些细节。如果说林恩冉的方案是有缺陷的阉割版,那么现在唐晓翼在看的方案就是进阶版、升级版、至尊版……

“哇,改我方案的是哪个神仙?”林恩冉喝了一口牛奶,“这是我八辈子都改不出来的神仙方案。”

唐晓翼翻看计划书的动作一顿,似笑非笑的眼神瞥了过来:“你觉得是谁?”

“方乾正?”林恩冉第一反应当然是唐晓翼的那个特级助理。

唐晓翼摇了摇头。

“呃,你的秘书们?”林恩冉想了想,“小说里总裁都会有一个秘书处,里头什么美女帅哥高材生博士生全都有,可强大了。”

唐晓翼还是摇了摇头。

林恩冉目光落在他身上,上下扫视着他……她倾身过去,拿起桌上的一支钢笔,横着抵在他脖颈上:“你会不会做方案?”

唐晓翼眼神落在一个高度不动了:“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没用吗?”

“不要吧,我一直以为总裁就是吉祥物。”林恩冉撇撇嘴,“有什么事就抛给特助啊秘书啊,总裁本人只需要安安心心地陪着女主角作天作地。”

“……那你这个女主角也没有作天作地。”回答得十分直接,林恩冉看见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蓦地察觉到不对劲。

顺着他的视线,林恩冉低下头,因为她弯下了腰,浴袍前襟微微散开,从唐晓翼的角度看过来,可以很方便的看见……

林恩冉面无表情,手指一松,钢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您现在就在作天作地了。”她说。

唐晓翼咳了一声,转移话题:“方案是我做的,改也是我改的。”

他口气里透露着“快来夸我”的居功自傲。

林恩冉把玻璃杯放到他唇前,唐晓翼顺势喝了一口。

“好好工作。”林恩冉说。

她转身走出书房时听见身后男人嘀咕了一声“我看我老婆怎么了”。

3

林恩冉回娘家,正好遇上调休回家的大哥。

大哥在饭桌上提起最近部队奉命要去保护在西延考古的队伍和现场。

其实这事儿说来也正常,和平年代军队存在的实际意义不大,除去日常操练也无事可做,久而久之上层也会派些与国家利益相关的任务下来,比如考古。

林恩冉作为旁听者,听着听着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但不好在家长面前直接表达出来。低眉顺眼地扒完饭,林恩冉迫不及待把大哥拉到一边,还未开口,大哥先看出来了:“你要跟着我去?”

她还没来得及点头,大哥断然拒绝:“不行,这不是儿戏,你跟去了只会添乱,瞎胡闹。”

林恩冉有点委屈,难道我这个妹妹在你们眼中就是个闯祸精吗?

“哥——”她爱娇地拖长了尾音,“满足满足小妹的一个小小小小的愿望吧——”

大哥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沐浴在清凉的夜风中,以一种没有夹烟胜似夹烟的哲学姿态思考了……一分钟,豁然开朗,发现盲点:“你以前对这些灰扑扑脏兮兮的活儿可没有什么兴趣,怎么,嫁了人之后口味大变啊?”

他观察着林恩冉结婚后明显胖了些的脸庞:“我知道你老公原来是从事冒险行业的,难道这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林恩冉笑了一下,“是啊。我是觉得他最近太辛苦啦,所以想让他出去散散心嘛……他喜欢这个嘛,一直都喜欢,我想要是他能和大哥一起去西延那边,看看考古现场,心里说不定会舒坦一点哦。”

“是啊,最近能不辛苦吗,税务局开始查税了。”突然出现的二哥冷冷地吐槽到,“非公有制经济最容易被为难,明明是它们创造的GDP比重最大。”

二哥站在大哥身边,兄弟俩以同样的姿势倚靠在栏杆上,一个大大咧咧,一个严谨笔挺。

哥哥们把目光凝在妹妹身上,异口同声:“你老公可以去,但是你——”

楼下响起开门声,然后是母亲的声音:“小唐!来接冉冉啦?”

林恩冉打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且慢,拜托哥哥了,先帮我瞒着我老公,这是我给他的惊喜。”

大哥二哥对视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恩冉转身想去迎接唐晓翼,却发现他已经往阳台这边走过来了。她索性站在原地没动,看他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唐晓翼向两位哥哥点头问好,“大哥二哥”叫得无比顺口。

林恩冉刚想挽着他手臂把他带走,那边大哥二哥又交换了一个眼神,大哥出声了:“诶妹夫,大哥有个事要和你说说。”

……于是在接下来的十分钟里,林恩冉一脸死寂地听着大哥和唐晓翼讲完了他的任务、她的打算,二哥则在旁边添油加醋,负责把林恩冉的小心思推到更危险的地位上去。

唐晓翼这厮听也就算了,还频频点头,一副“我了解了”“我明白了”“原来如此”的样子,末了还郑重其事地道谢:“谢谢大哥的厚爱和关照,也谢谢二哥的补充说明,我大致上明白了。”

大哥笑嘻嘻的:“按说呢咱们现在是一家人,冉冉和我们打个招呼,大哥也就带你去了,到底妹夫你是个经验丰富的,带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哥当然也愿意成全妹妹的小心思了,但是现在她竟然也说要去……”

唐晓翼想了想,回头看了林恩冉一眼。

“你不准去。”

“……”林恩冉看着大哥二哥“诡计得逞”的眼神,闭了闭眼。大哥,二哥,你们算盘打得好,以为搬出我老公就可以说服我了吗?做梦。

事实上,他们大错特错,唐晓翼才是最大的切入点。

“哦。”林恩冉干巴巴地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屋子。

4

又过了十分钟,那三个人才从阳台出来。大哥路过林恩冉身边时发出“啧啧”的起哄声:“妹子,我看懂了,难怪你根本不怕,敢情你把你老公调教得挺好啊?”

二哥也说:“我没想到他居然有这么卑微的一天。”

唐晓翼走在两个人后面,林恩冉站在门口等他。玄关处的灯照在她脸上,睫毛被染成温暖的乌金色,肌肤如玉般润泽。

唐晓翼弯腰穿鞋,他说:“我劝了一下大哥,他同意带你去了。”

林恩冉心下了然。早就猜到是这么个结果了,但她还是要做作一下:“谁稀罕去呀?又苦又累又脏的。”

走出林家别墅,唐晓翼的车停在庭院门口,年轻的夫妻俩顺着小径走向车。

林恩冉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裙子,样式朴素,昏暗的光线里她纯美素雅得像一枝马蹄莲。

“生气了?”他说,“因为我不让你去?可是我后来不还是……”

“没有,才没有生气。谁会因为这个生气啊。”的确没生气,但她要做作。

唐晓翼沉默了一下,抢先一步拦下她。

他比她高出许多,即使林恩冉穿着高跟鞋,两个人也有十五厘米以上的身高差。因此,他站在她面前时,压迫感还是很强烈的。

“我为我的行为向你道歉……”唐晓翼口气里有着无奈和诱哄,“但你也应该考虑后果,考古现场并不好玩,我想你并不会喜欢,而且考古工作的确很苦很累,你也许适应不了。”

林恩冉瘪嘴:“在你们心里我到底有多娇生惯养啊?去都没去、做都没做,你怎么知道我喜不喜欢、能不能适应?”

“所以我就又劝大哥带你去了啊,”他说,像个邀功的孩子,“这样可以吗?”

林恩冉顿时笑了,大大地抱了他一下:“谢谢老公!”

甜腻娇气的感谢更像是撒娇,她绕开他向车跑去,唐晓翼愣了一下,旋即“拿她没辙”似的笑了笑,抬脚跟上她。

“诶,为什么你们仨都不准我去呀?”回家的车程上,林恩冉问道。

唐晓翼看了眼后视镜,提前变道:“大哥二哥是担心你的安全,我说我全权负责你。至于我本人……”

车在红绿灯下停下,唐晓翼拉了手刹,看她一眼。借着车外街道上的霓虹灯,他的耳尖似乎有些红:“……你太白了,我不想你晒黑。”

“谢谢你比我还关心我的皮肤。但是唐总,貌似你比我还白吧?你难道不担心自己晒黑吗?”

林恩冉是亚洲人的粉白皮,唐晓翼是欧美人的冷白皮,从视觉上来说的确是他显白一些。

唐晓翼耐心而认真地解释道:“我晒不黑。”

是啊,种族优势。

林恩冉有点自闭,靠在座位上沉默了一阵子,突然嬉皮笑脸起来:“诶,你干嘛这么在意我的皮肤?难道我不白了、不好看了,你就不要我了、要和我离婚了?”

她堆起笑脸就说明她只是开个玩笑,谁知这番话不知道哪里戳到了唐晓翼,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闭口不言,专注开车。

……淦。

玩笑好像开过了。

不可能在车上闹他,因此等到了家、下了车,林恩冉就小跑着追上唐晓翼,抱着他的手臂耍无赖:“不要这样嘛——我错了嘛——我不应该——”

她眼睛亮亮的,盯着他看时神态模样都像是一只小狐狸:“我不应该提起‘离婚’嘛!”

拿这个小姑娘是真的没办法,他比她大四岁,都说三岁一代沟,他俩之间的代沟简直深如马里亚纳海沟。真不知道是谁为难谁。

即便如此,性格南辕北辙的两个人还是结为了夫妻。

唐晓翼叹了口气,任由她挂在自己手臂上:“不是要去吗?还不去收拾行李?”

林恩冉惊讶:“——这么快?”

“大哥明天就回部队了,他说在西延的部队等我们,两天后一起去考古现场。”唐晓翼边说边走,索性把她腰掐住,将她举起来走,“满打满算我们时间不多,明天就出发去西延,和大哥汇合。”

“那你的公司?——”林恩冉仰头看着他,“难道你不管它了吗?”

唐晓翼正腾出一只手在开门,闻言他勾了勾嘴角:“你还记得你说的特助和秘书处吗?你说他们是帮我做事的,那么现在他们就该派上用场了。”

林恩冉:哦豁,资本家老板。

5

隔天早上,方乾正手里提着咖啡,正走在去公司的路上。就在离公司写字楼还差一个十字路口时,一辆越野车在方乾正身旁的马路上靠边停了下来。

方乾正原本没放在心上,正低头在回复自己妻子的信息,耳畔一声呼唤打断了他的动作:“方特助!”

“……”方乾正皱眉。他一定是幻听了,不然为什么会在这里听到总裁夫人的声音。

直到那个声音又叫了他一声:“方特助!”

方乾正这下确认了,这个声音的确是从身边这辆违规停车的越野车里传出来的。

他转过头,总裁夫人那张艳丽的脸正冲着自己笑呢。

林恩冉快活摆手:“方特助,新婚快乐呀!”

“谢、谢谢……”方乾正竟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安,他摩挲着无名指根部的那一枚钻戒。就在一周前,他与姬西琳登记结婚了。

越野车前座的车窗降了下来,露出总裁戴着墨镜的脸。

方乾正心头的那抹不安感愈演愈烈,尤其是发现总裁并没有和平时一样穿西装、没有和平时一样开宾利、甚至带着夫人的时候。

果然,总裁一开口就是噩耗:“方乾正,我要出去几天,你来管理公司。”

方乾正:“……我的老总,这是近三个月来我第二次全权接管公司了,说句不好听的,您是不是把我当成您的下一任培养了?”

唐晓翼:“哪里有,我是觉得你能力不错,多给你机会历练历练。”

方乾正:……QAQ我可是新婚人士啊!家有娇妻良辰美景情正浓时!

这些话,优秀的特级助理方乾正是说不出来的,也不会表现在脸上。他跟随唐晓翼南征北战这么多年,就算不擅长救火也被硬生生地锻炼成了救火队员,刷子还是很有几把的。

面对禽丨兽老板的不讲理,高价劳动力方乾正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方乾正左右看看,确认没有交警飞驰过来之后,决定继续和总裁夫妻聊几句。

毕竟撇开工作上的关系,他和唐晓翼的私交还是不错的。

“您准备去哪呢?”方乾正问道,“看这样子是要出去旅游?度蜜月么?”

这两人结婚都两个月多了,这个时候才出去度蜜月,弧也太长了。

林恩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纤手敲了敲驾驶座的椅背:“诶,唐总,我怎么不知道什么蜜月计划呢?”

这其实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两个人谈不上有实质性的感情,度蜜月也像组团旅游,愧对这三个字代表的美好。再加上唐晓翼工作实在很忙,抽不开身,蜜月实际上是第一个被否决的项目。

唐晓翼看着后视镜里笑得狡黠又明媚的林恩冉,墨镜遮去了眸中神色:“你愿意把这当做蜜月,我也无所谓。”

他升起车窗:“方乾正,好好努力,我带我老婆度蜜月去了。”

6

从南衡去西延,是一段很漫长的路程,期间要穿越大半个中丨国。

全程走高速,景色不见得有什么很大变化。过了秦岭淮河线,呈现在林恩冉眼前的便是与南方山水截然不同的北方山水,感到无比新奇的林恩冉宝宝趴在车窗前看了好久好久,时不时发出“哇!”、“好厉害!”的幼稚赞叹。

司机专心致志开车,不过嘴角也因为小姑娘的活泼而微微上扬。

中途在服务站休息了一个晚上,委屈唐晓翼缩在狭窄的驾驶座上挨了一宿。

林恩冉本来想让他睡到越野车宽敞的后座上来,无奈“宽敞的越野车后座”对于一米八九的司机先生来说还是太局促了,林恩冉还来不及说点什么补救一下,唐晓翼默默地又回到了驾驶座上。

林恩冉躺在后座上,身上盖着薄毯子。她睡不着,睁着眼看着车窗外的天空,星光灿烂。北方的天空有一种古诗词常常形容的“广袤”感,星子散落,夜幕深沉。

此时已是初秋时节,北方比南方凉快得多,车窗开了一条缝,放进来些许凉风。舒适的风吹得她脑袋愈发清醒,更加睡不着。

前座那人的呼吸声已变得均匀悠长,显然长时间的开车令他疲惫,睡得又快又深。林恩冉尽量不发出声音地坐了起来,探头去看他。

服务站的微弱灯光透过玻璃,落在这张脸上。长睫阖起,呼吸规律,双唇抿起。

鬼使神差地,林恩冉的目光凝在了这两片薄唇上。

唐晓翼是个长得很漂亮的男人,形容他用“俊美”或者“英俊”都不够贴切,他就是很漂亮。有如希腊神话中众神的面容,完满美丽若星辰;有如米开朗琪罗刻刀下的人体肌理,优美流畅若山河。

时至今日,林恩冉仍旧无法适应,这个天神般圣洁绝艳的男人已经和自己结婚了的事实。

在昏暗的车厢里,在缕缕的凉风中,她近距离地观察着他、揣摩着他;而他睡得无知无觉,沉溺在无梦的睡眠中,无从得知她的动作、她的感情。

——这个家伙。

是各种意义上的完美伴侣,也是最差劲的伴侣。

明明不懂得哄女孩子开心却还是竭尽全力做到最好,傻傻地把自己认为的好捧到她面前,对于某些细枝末节格外地执着在意,默默地替她安排帮她做事。他说了很多令她错愕的话——实际上应该是让她脸红心跳的——却对自己真正所为的好事只字不提。

他以为只要让她生活在赞美、鲜花与宠爱中就好了,却不知道她也会看见他额外的用心。

比如考英语四六级时全程的陪伴、例行体检时紧锁的眉头、看资料到深夜时温热的牛奶。他的感情其实很传统、很中丨国,习惯扮演默默关心的角色,带有某种苦情色彩。

开玩笑时唐晓翼很喜欢邀功——当然是假意的,其他事他从不邀功,从不急于显摆“我在你的生命中很重要”、“我很关心你”之类的现实,仿佛只要他关心她、她肯接受他的关心,他就知足了。

但夫妻关系并不是靠他单方面的付出就可以维持得了的。

他的念念不忘必须得到回响。

否则婚姻这根钢丝必定有一天会倏然断裂。

林恩冉不是冷心冷情的人,唐晓翼对她的好她全看在眼里,可是这男人和闷葫芦似的什么都不提,她也不好主动开口夸他——无中生有似的。

她也想试着回应他的关切,但很快,林恩冉发现无从下手:结婚快两个月,两个人共处的时间加起来不到三周,比结婚前还难见面。往往她早早地睡了,之后两三个小时他才回来,有时干脆彻夜不归。

林恩冉备考英语四六级的那段时间唐晓翼倒是回来得早,他是回来看林恩冉备考的,时不时指点几句。

那也完全是他在关心她。

林恩冉很想问他:这位朋友,单箭头了这么久,累不累?

也很想问:要不要感受一下双箭头?

这些憋在心中很久很久的话语在白天是绝对说不出口的,林恩冉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对着唐晓翼那张脸就是说不出这两句话。

也许是她内心还是迈不过去那道坎。

她当然知道他这人,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但她还是很担心……唐晓翼对林恩冉的一切关心,是不是建立在她是“林恩冉”的基础上?当他看向她时,看见的到底是过去的林恩冉,还是现在的林恩冉?

真是气短。

在这个隐秘的夜晚,在他熟睡时,林恩冉小声地问出了问题:

“……喂,老公,单箭头累不累?想不想感受一下双箭头?”

不会得到回应,毕竟对面的这个大猪蹄子已经睡得昏天黑地了。

林恩冉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看得自己心里都开始嘲笑自己幼稚懦弱。渐渐地有了睡意,躺回去之前,林恩冉伸出手想隔空碰碰他的双唇——看起来很软的样子。

手指甫一靠近唇瓣,手腕蓦地被攥住了。林恩冉一惊,抬眼看去,唐晓翼双眸紧闭,呼吸节奏也没变,他明明还在睡,握住她手腕的动作完全是条件反射。

他把林恩冉的手掌挪到唇前,亲了一下,放开了她的手腕。

林恩冉:……淦。

7

经历了一天半的车程,唐晓翼和林恩冉抵达了西延。大哥在部队大门口等着他们,见面就是一句:“可能得马上上路了,任务提前,部队已经准备出发了。”

大哥观察了一下唐晓翼的脸色:“……妹夫,你还能开吗?”

后座的林恩冉出声了:“他累了,我来开。”

“胡闹。”大哥习惯性地斥了妹妹一声,旋即又想起妹妹的确是考了驾照的,登时没了下文。

林恩冉透过后视镜看见唐晓翼摘下墨镜后眉眼间流露出了明显的疲态,说什么也不让步:“我!就!要!开!”

唐晓翼看着小姑娘张牙舞爪的嚣张样儿,轻轻地笑了笑,下了车:“你来你来。”

林恩冉犹如一只斗胜的公鸡,高高地昂着头,走过哥哥身边,雄赳赳地坐上了驾驶座。坐在副驾的唐晓翼把她的墨镜递给她,林恩冉说了声“谢谢”,接过来戴上了。

大哥张了张嘴,最后只得嘱咐了唐晓翼一句“好好看着她”,和部队汇合去了。

考古现场距离西延城区一百公里,开车过去也要不了多久,难的是西延附近群山起伏,路面起伏大,大哥担心的是让林恩冉这个没摸过几次方向盘的家伙开车会出事。

唐晓翼倒是心态好得不得了,坐在副驾上,墨镜摘了挂在领口。他把衣袖挽到手肘,手臂随意地搭在车窗上,转头在看车窗外的景致。发型虽然还是一成不变的大背头,但额前散了几缕碎发,随着从车窗灌进来的风轻轻摇曳着。

林恩冉很紧张,手心都出汗了,却还要抓紧方向盘。

山路崎岖,弯弯绕绕,时上时下。最高时速两百五的越野车被她开成了老爷车,慢慢悠悠犹犹豫豫。唐晓翼也不催她,随便她怎么开。

过了这段,后面路况稍微好点儿了,至少是笔直下去的一条路。林恩冉开着开着便分了神,目光向外瞟去,轻易便被不远处的一大片粉红色夺去了视线。

“唐晓翼,你看!”她惊喜地叫到,“那边是什么?好大一片的花海吗?”

想不到在北方线条粗犷的山水风景当中,可以窥见这么一大片婉约浪漫的粉色花海。

离得远,林恩冉只看得见那天地相交际的线上,平行地蔓延开一行粉红色,像黄土地与蓝天间一条粉色的绸带,温柔又坚定,模糊了天地的界限。

唐晓翼“嗯”了一声,嗓音有些低沉:“是花海。那些粉色的花叫做怀恩,当地人说它的花语是思念与缅怀。”

他顿了顿:“……我和我的朋友们,曾经来过这里。”

车厢里微妙的安静了下来,林恩冉收回视线,直视前方。

能让唐晓翼这么说话的,也只有于飞飞他们了。

林恩冉对于唐晓翼的过去不够了解,只知道他年少时组建了一支冒险队,名叫羽之,成员都是和他一样的绝症患者。他们走南闯北,结下了深厚的情谊,然而结局却是唐晓翼一一送走了他们,他自己却通过密密尔泉活了下来。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他是重情义的人,会难过是合乎情理的。

而她作为贸然闯入他人生的陌生人,没有资格同情他,更没有资格说好听的大话空话。

一路沉默地抵达了目的地,远远地便看见了考古队的庞大帐篷,林恩冉跟随工作人员的指示停好了车。下车后她跟着工作人员四处转了转,熟悉环境。此时天色渐晚,考古队决定明天早上再正式开展考古工作。

晚上,营地的空地上燃起了大篝火,考古队和部队的人聚在一起吃饭,林恩冉离了人群远远地坐着,背靠一截拦腰折断的粗壮树干。她抱着双腿,眼睛远远地望着篝火,还有篝火旁边交错重叠的人影。

大哥向她走来,挨着她坐下:“怎么了冉冉,和妹夫吵架了?”

林恩冉勾了勾嘴角:“哪能啊,我俩从不吵架,就是我觉得我太差劲了。”

她把下巴搁在膝盖之间:“他那么了解我,而我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就连他难过的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我甚至觉得我没有资格对他说什么。”

大哥猛地一捶大腿:“我的冉冉啊,你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居然还会考虑这个了!大哥还一直以为你以自我为中心呢!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那种!”

林恩冉:“……哥!”

“你有这个想法是正常的,毕竟你们是要做一辈子夫妻的,又不是做陌生人。”大哥随手拽了一根草,叼在嘴里,“你也没有主动问过他吧?你是不是怕触及他内心的伤口、所以不敢问?别人如此顾忌,我还可以理解,但你是我的冉冉啊,你应该横冲直撞无所畏惧,对谁都应该这样。”

大哥咬着鲜嫩的草根,口气有些抑郁:“……怎么你对他就束手束脚,欺负起我们就理直气壮呢!”

林恩冉听出了点儿门道来:“……哥,你不会是醋了吧?”

“我醋你俩干嘛?!”大哥倏地站起来,走了。

目送着大哥与部队里的兄弟勾肩搭背上了,林恩冉重新抱紧了自己。离火堆有点儿远,热量传递不到她身上,她感到有点儿冷。

8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正适合开展考古活动。考古队初步探测出这是一座坐西向东的古墓,怀疑是秦朝或先秦时期的秦国墓葬,暂时不准备进行大规模的发掘,考古队拟定的计划是从一个较大的盗洞进入。

林恩冉本来强烈要求跟随,但考古队负责人一看她细皮嫩肉的娇样儿,坚决不同意。林家小小姐一撇嘴,正欲强行跟着他们下去,走在队伍最后面的唐晓翼眉头一皱,拎着她走回帐篷,把她丢给大哥。

“等一等!”林恩冉抓住唐晓翼的衣角,“为什么你也要下去?”

大哥在她身后小声地说:“冉冉,你忘了你的初衷了吗?”

林恩冉:“我*%¥#……算了,”她泄气地放开了他,“你去吧,玩得开心点。”

在旁边整理考古用具的考古队队员差点被口水呛死:大小姐,下墓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你居然还对你老公说“玩得开心点”?!

大哥也用“无可救药”的眼神看着林恩冉,林恩冉噘着嘴不说话了。

她坐在大帐篷的阴影里,受不到阳光的毒害,短衣短裤,外套一件薄薄的白色防晒衣,露在外面的双腿笔直修长,蹬着一双脏脏的大头运动鞋,像高中生一样清纯。

林恩冉眯起眼睛看着正在穿戴下墓装备的队员们,察觉到唐晓翼也在看这边。她移动目光对上他的眼神,阳光下这个中美混血的皮肤白得近似透明,他好像在发光。

林恩冉朝他一笑,大大地咧开嘴角,双眸眯起像月牙湾里蓄着一池清泉,她高高地举起手,拇指与食指捏在一起。

唐晓翼似乎愣了一下,他犹犹豫豫地也举起手,做出了与她一样的手势。

于是林恩冉笑得更加灿烂——她就知道这家伙肯定不知道这个手势的意思,但他知道跟着她做准没错,看,这不就上钩了。

她按捺不住自己了,又跑出了帐篷,欢欣鼓舞地跑到他面前。他是否知道她这颗心也正和她的举动一样,嘭咚嘭咚,全力奔跑呢?

见她又暴丨露在了毒辣的阳光底下,唐晓翼又皱起眉头,也懒得训斥她了,脱下自己外套,直接扣在林恩冉头上。

林恩冉双手撑起他的外套,笑颜在阳光与阴影下明晃晃地闪动着。她看见这个男人,她的丈夫,上身只简简单单地穿了一件纯色汗衫,露出肌肉匀称骨骼修长的双臂,怎么会有人可以把一件汗衫穿出一种堪称色丨情的气质的呢。

她勾了勾下巴,示意他低下头。唐晓翼挑眉,顺从地弯下腰,把耳朵凑到她面前。

林恩冉捧住他的脑袋,在他耳边说:“下墓要注意安全——还有,刚刚那个手势是比心的意思哦?”

她抽离了手,顶着他的外套又跑回了帐篷底下,在小板凳上端正地坐好,乖巧得像小学生。

抬头,林恩冉对上唐晓翼的目光,歪了歪头。

他缓缓地举起双臂。

两只手都是比心的手势。

被当做背景板、观摩了夫妻俩互动全程的大哥:“……冉冉你真是没有原则啊,对你老公真狗腿,对我们呢?我们呢?”

林恩冉回头对大哥扮了个鬼脸,转过去继续自个儿喜滋滋。

勉强、好歹,也算是表达了自己的心情了吧?

林恩冉抱着唐晓翼的衣服,他的衣服上也有他的檀香味,仿佛还残留着他皮肤上的温度,她光是这么抱着,就觉得十分安心。

因为是第一次下墓,所以这次考察时间并没有多长,不出三个小时,队员们便一个一个地从盗洞里出来了。

唐晓翼进去时是最后一个,出来时也是最后一个。当他爬出盗洞时,林恩冉有点不敢相信那个灰头土脸的家伙是她平时一副社会精英样儿的老公。

这会儿日头正盛,林恩冉估计她要是跑出去迎接他,准会被他鄙视。所以林恩冉缩在帐篷里当乌龟,手里随便拿了本档案当扇子扇风。

她看着唐晓翼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好的,还是她的帅老公——考古队负责人向他走来,很尊敬他的样子,拿着一份文件给他看。唐晓翼扫了一眼,点出几个地方,他嘴里说着什么,态度很认真很迷人。

林恩冉托腮看着,觉得这个场景很不错——他这个人兼容性很强,在商业社会自有做派,在自己喜欢的擅长的领域又是另一种风格,而且他看起来……好像也很开心。

明明累极,眼神却还是发光的。

他喜欢这种感觉。重温少年时的梦。即使只是接近,那他也很快乐。

林恩冉想,她当初让哥哥带他们来这里,是正确的决定。

她回头看了眼大哥,大哥却会错了意,指了指还在和负责人说话的唐晓翼:“要大哥帮你把他叫过来吗?”

“不用了,哥。”林恩冉一笑,起身把唐晓翼的外套交给大哥,“我先走了。”

他所喜爱的并非她的主场,她也就没有必要去扫他的兴。

9

结果一直到晚上吃饭,林恩冉还是没能和唐晓翼说上话。

这一天白天的时间里,他和考古队队员待在一起,整理第一次下墓的收获。林恩冉才不想做打断他工作的不懂事的妻子,干脆不去找他,这么一“不找”,就一直“不找”到了晚上。

饭桌上,唐晓翼也和考古队负责人坐在一起,两个人边吃还边在稿纸上写写画画。林恩冉就坐在唐晓翼身边,断断续续地听见他说:“……坐西朝东……曲肢葬……人殉……”

呃,这人专业不是冒险吗,怎么整得好像专业是盗墓似的。

林恩冉默默吃饭,想端水杯时却抓了个空儿,她疑惑地看过去,唐晓翼也正好看过来。他顿了顿,把他的水杯推给她。

他一直在和负责人说话,水杯没动过。

林恩冉说了声“谢谢”,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唐晓翼忽然倾身过来,附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吃完饭等我一会儿。”

林恩冉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继续吃她的饭。

她放下筷子,唐晓翼三言两语结束掉了与负责人的对话,起身牵过她的手,堂而皇之地带着她离席了。

把一众各异的眼色抛在身后,林恩冉莫名的觉得,很爽。

“今天很开心呀?”走了一段距离,林恩冉说道。

唐晓翼“嗯”了一声,回头看她一眼。他眼神里含笑,手掌的温度好烫,林恩冉有点想把手抽出来。

“今晚的星空很好看,”唐晓翼说,“你在南衡肯定没见过这样的天空,南衡的空气是浑浊的,而西延不一样,西延是被保护良好的古都,第三产业为主,污染很少,所以这里的星空很干净,我可以教你认星星。”

看来是真的心情很好了。林恩冉心想。平时大老总可懒得说这些有的没的。

她在草地上转了一圈,抬手去点:“那是北落师门,它是秋季天空中唯一较亮的星宿。”手指又一转,“那是北极星,南半球看不见,是北半球独享的星星。”

林恩冉抬头仰望星空,随着手指的指向,一一轻声点出那些星辰被人类赋予的美好名字。

星星原本是没有名字的,它们是在被人类发现后、被人类一一取名的,是人类主观臆造出的美好愿景。

唐晓翼没有看星星,他站在一边,抱着手臂,看着林恩冉在草地上旋转、后退、前进,辨认着或明或暗的星辰。

她垂下手,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他不避不让,坦然注视着她。

林恩冉把手负在身后,晃着腿儿:“以前对这个比较感兴趣,所以了解了一些。”

唐晓翼迈开脚步,走向她,他指着天空上的一颗星星,林恩冉记得它没有名字:“那你知道它叫什么吗?”

“……”林恩冉想了想,“总裁,你不会做出了‘买了一颗星星送给你,用你的名字命名它’这种又弱智又烧钱又浪漫的破事吧?”

唐晓翼面无表情:“骗你的,它没名字。”

他又说:“你需要我做出这种又弱智又烧钱又浪漫的破事吗?”

林恩冉:“……不用了,我不需要星星,您可以给自己买一颗。”

唐晓翼上前几步,突然从后面把林恩冉抱进怀里。

风声突然被隔绝,他伏在她耳畔,低语道:“不用买,我最想要的星星已经到我怀里来啦。”

林恩冉整个人就这样呆住。被他抱在怀里、他的呼吸近在咫尺、两个人身形交叠,这符合任何一部爱情电影的设定。

可是她突然感到慌张。他对她是什么感情,她明白得很,她也知道她是什么感觉,但是她始终不敢承认。……因为她觉得她不够资格。

他这么了解她、这么在意她,付诸实践、细致入微,而她却总是说说而已,做不到、没做过,一直都在想着要了解他、接近他,却总是怠情。

她对他的喜欢是否只是流于表面困于形式,是否只是她昙花一现的冲动与激丨情。

就像他了解她的过去,知道她受到过绑架、得过PTSD,而她对于他的了解全都来自于小说语焉不详的剧情与设定,也就是“唐晓翼”这个角色,而不是“唐晓翼”这个人。

多可怕,唐晓翼视她为妻子,而林恩冉视他为纸片人。

她害怕她无法对这份感情做出完整、满意的回应。

结婚之前她就知道,因为这段婚姻里掺杂了太多利益成分,所以即使他们相爱,也都像是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

但那又怎么样呢。

林恩冉的爱情观一直很坚定。感情永远都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与他人、与外界毫无干系,冷暖自知,对方是否爱你只有自己清楚,心照不宣,那就在一起好了。

何况他们是合法夫妻。

林恩冉在他怀里转过身,张开双臂回抱住他,埋在唐晓翼胸口,声音闷闷的,带着笑意:

“现在,你的星星主动扑到你怀里来啦。”

她抬起头,笑容满面:“并且,她还要告诉你,你也是她最想要的星星。”

唐晓翼愣了愣。

他抬起手抚过她的脸庞,像是在喃喃自语:

“你的眼中倒映着万千星河……”

林恩冉说:“现在我只知道,我的眼睛里不仅能看见这已存在等待了千万年的星空,还能看见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你。”

10

离开考古队后,林恩冉和唐晓翼在返程的路上,去了那处怀恩花海。

下了车,站在花海边缘,望着面前随风摇曳倾倒的万千花海,唐晓翼摘下墨镜,眯起眼像在遥望远方,也是在回忆过去。

“我之前不愿意提起这片花海,是因为我和飞飞他们也来过这里。”他说,“看到这里仿佛又看见了他们,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却还记得他们那时在花海深处微笑的样子……”

“所以你不想回忆起过去吗?”林恩冉点了点头,风儿喧嚣,扬起她的长发,“但是人不仅仅只有过去,人还有现在,还有未来。”

她转头看着唐晓翼:“你的过去有他们,有声有色很热闹,但你的现在和未来都有我。”

林恩冉拉起他的手,领着他走进花海里去。周围都是浅粉的花朵,花瓣漫天沾了他们一头一身,好似顶着粉色花雨前行。

“我的意思并不是让你忘记他们,与他们的回忆很美好,但那是让你强大的,并不是令你软弱的。你应该背负着他们的祝福和希望,好好地活下去。”行至深处,林恩冉松开了唐晓翼的手,她抬高手臂,做出托举的动作,在花海中旋转,“你看,这里如此之美,我们能否在此停留。”

风裹挟着碎屑的花瓣零落飘扬,围绕在她的身边,而她回首间眼角眉梢的温柔像惊鸿一瞥时怦然的心动。

唐晓翼忽然回忆起第一次见到林恩冉时的情形——不,不是她十八岁的时候,是她二十一岁的时候,在那家餐厅。她与DODO冒险队交锋,转过头时撞上他,他低头,她抬头,四目相对,就此奠定了彼此故事的终章。

商业联姻又怎么样,利益大于一切又怎么样。

他只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他现在的、未来的、相伴一生的妻子。

唐晓翼上前,把林恩冉拦腰抱起来,搂抱着她转圈。

他与她对视,然后林恩冉突然放肆地笑了,手抚上了他的脸庞。

唐晓翼说:“之前你问我想要什么样的未来,现在我知道了——我想要有你的未来。”

他把她放下来,牵着她的手:“和你结婚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空前绝后的那一种。”

在他眼里,她就是他生命里的天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