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和洛阳,是茫茫文明长河中永远闪耀着的明星。长安如同一胎孪生兄弟,他们同样出身尊贵,同样流淌着炎黄文明的血脉。但长安更似驰骋疆场的哥哥,身披斑驳的战甲,背负鳞鳞的伤痕,于西北黄沙中封狼居胥,抵御外辱。洛阳则是精通琴棋书画的弟弟。轻抚焦尾,弹奏靡靡之音,墨染白绢,勾画苍苍山水。闲时,于山涧溪流取一觞甘泉,配上古朴的茶香,化清冽为温良。或是与佳人邂逅,于汤汤洛水边吟咏: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若能和佳人相伴,玉箫绕琴,便有:二十二桥明月夜,三十三声断肠音绝世凄美之感。
曾经的洛阳,以繁华灯火点亮中原。世人只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在洛阳朦胧烟雨里,却伫立千余座伽蓝古寺佛塔。一城繁华半城烟,世人皆为醉中仙。
洛阳城在百年前,由八大贵族之一,【巽】贵族驻守管理。自洛阳失火,贵族一下无一幸免之后,许多势力进驻洛阳,可都无法长久。几十年来,洛阳繁华声渐渐遁入空门,狼烟中古都憔悴,战火里佛塔倾塌。常年的战乱,大批难民涌往四边,洛阳城中往日风采难以重现。今日的洛阳,灯火已停,但却凋敝,处于百废俱兴之时。
堪称奇迹的是,在纷纷战乱中,洛阳城内最大的佛寺永宁寺却有和其他佛教建筑不同的命运。永宁寺居然几乎完好无损的保存下来,烟火仍是旺盛。由于佛教在中原地区的极力盛行,当权者不计成本地修建庙宇。寺庙占地面积颇大,房舍达千余间,在这乱世,还有三百余名老少僧侣守护着安宁。寺中一栋七级浮屠,高三百余尺,那惊世骇俗的摩天宝塔犹如天外流星一般,在历史的长河中划过一道炫目的光芒后,便永不再现。
这一日,北风狂起,黑云翻墨,笼罩在城池之上,雷声闷闷,预示着一场暴风雪的酝酿。
铜驼大街上,行人们行色匆匆,在纷起的沙尘碎叶中走脚寻找庇护所。大街旁的皇家寺院永宁寺里,高耸入云的永宁寺塔铃声大作。原在洒扫的小沙弥们,也在执事僧的声声招呼下,放下手中活计,回到僧房里,闭上门窗。
风更猛烈了,如野马一般在空旷中奔驰。木门被冲撞着,门闩发出吱吱的声音。几个小沙弥抵住门,而另几个则紧张地守着方格窗,透过瑟瑟发抖的窗纸,看着窗外。
四周已经笼罩了黑暗,压抑到了极点。
一道闪电撕裂天空,顿时炸雷密布。小沙弥不停敲打木鱼,祈祷寺庙的安宁。
闪电密集,如同阿鼻地狱中窜出的条条银蛇,阿修罗擂起战鼓,鼓声震天。
“啊?”一个僧人向高塔看去,只见高塔被闪电集中,熊熊火舌吞噬者塔顶。
“快救火!”一时动静大作。火光把每个人的眸子射的雪亮,但着火的地方位于几十丈在,许多僧侣流泪叹息,一些僧人冲进火海就再也没有出来。
永宁寺塔,从此刻,不在永远安宁。
几乎与此同时,洛阳的西北方,长安城炎华宫,欧阳烨望着洛阳,似乎已经感受到一场灾难的降临。
玄风从殿下走来,道:“欧阳叔叔,请问召侄儿来何事?”
欧阳烨目光似在回忆过去,道:“我和你父亲还有长安大理寺监狱的宫羽天,在多年前三人拜一位高人为师,我三人情同手足。之后,我和你父亲驰骋疆场,宫羽天因病留在了长安,在战乱平息后,宫羽天一直在大理寺监狱中担任典狱长。他往日和你父亲友情甚笃,他得知你已经前来长安,也是甚是想念,无奈公务缠身。你若要得知你父亲往事,不妨去看望看望他。”
玄风问过大理寺线路,谢过欧阳烨,便向大理寺走去。
大理寺离炎华宫还是有一段距离。大理寺气势远不如炎华宫,它的大门类似于县衙大门,红木黑钉,石狮石台,给人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大门是敞开的,玄风向守门衙役说明来意,出示了欧阳烨给他的令牌,畅通无阻地进入到大理寺中深处。
寺中深处别有一番气派。两旁排列着站岗的衙役,地面石板缝中挣扎出几点青苔,潮湿是这里的常客,寺中似有一种迷离呢薄雾,给人一种压抑之感。
一座规模可观的围城建在大理寺深处。城墙极厚,青砖搭成,铁浆浇灌在其中,将城墙铸成一个铁桶。
城墙只有一个正门,三道大铁门隔开了里面世界与人间。除了在这里工作的衙役,或是牢笼中受难的罪犯,这寺庙中的一切,如同一本天书,从未有人翻开知晓。
正门把守及其森严,他们武器磨的发亮,面色冷峻,漠然望着眼前这年轻人。
玄风出示令牌,卫兵依次打开三道大门,玄风穿过以后,只听到三声铁锁合上的沉闷声音。
玄风早知大理寺监狱防守必是严格,没想到严格到这种地步,不由猜测宫羽天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玄风将令牌持在手上,依次在监狱中寻找宫羽天的房间。他从卫兵口中得知,监狱分为地上地下两个部分,地上的建筑,一些供卫兵和长官住宿,一些关押着轻罪犯人。地下的部分,则关押着穷凶极恶的囚徒。
玄风在地面之上并未找到典狱长室。在与卫兵对话中,他了解到宫羽天竟然长期生活在地下。
玄风走入被卫兵打开的暗门,来到阴暗的地道中。
地道下面,是不同于人间的天地。
几缕残阳照在那里却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在残破的泥墙上泛不起一丝涟漪,那里像是一副棺材坐落在这偏僻的角落,矮矮的,充满着压抑。在走廊两旁,火把灯火微弱低迷,潮湿发霉的气息扑面而来,耳畔传来囚犯金属镣铐的响动和老鼠窃窃的私语。
这种氛围几乎可以让心灵弱小的人发疯。玄风无法理解宫羽天为何放弃优越的环境,在这地狱中生活。
一路走来,大多数原本打鼾的囚犯被脚步惊醒,几乎痉挛般的爬到铁栏旁,伸出满是污垢的双手,披着杂乱的头发,瞳孔无神的盯着这走过的年轻人。
没有人去过地狱,没有人见过恶鬼。但是你如果来过这里,你便会知道:这里便是地狱,这里便有恶鬼。
玄风只当没有看到他们,囚犯们怪笑着,直到
他们其中有些人看到玄风身后所背的那个匣子。
“小子,你背的,是夜华剑还是炎离刀?”一个年老的囚犯以沙哑的嗓音问道。
“喂喂喂!闭上你的臭嘴!”守卫卫兵用铁棒敲打着铁栏,怒斥囚犯道。
玄风径直走向牢狱深处,又隐现出一道通往地下的地道。
把守的卫兵看了看玄风手中的令牌,缓缓打开了地道的铁门。玄风走到下层,光线已经阴暗到了极点。潮湿的气味令人简直无法忍受,他咳了咳,尽量减少呼吸的次数。走到的最深处,是一扇巨大的铁门。
铁门后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沧桑声:“今天送来的是什么菜?”随后一声锁响,一个面色苍白,双眸暗淡,如同僵尸般的人从铁门里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