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一个时辰以后,玄风背着剑匣和行囊,同欧阳彦,欧阳雨潇在城东领了三匹良驹,带上若干西域,蓝田玉器,伪装成玉石商贩,即出城赶往洛阳。
那时长安正当繁华开放。欧阳烨农商并重的政策,使长安城风气开明。由于毗邻西域,位于丝绸之路的咽喉,每年都有大批西域商人来到长安,以西域商品换取中原物产。来回往返,获利颇丰。长安也有个别头脑精明的商贩,先收购西域商品,再去洛阳,益州,开封等地高价卖出。欧阳彦等人化装玉石商人,并不太会引人注意。
三人一直行至长安城东郊区,远远望见前方官道弥漫起一大片尘土,一支几十人的商队迎面走来。走在商队最前面的,是个体态发福,面容白白净净的中年男子。后面几十匹马,骡子驮着货物和包裹,坐在马上的都像是大腹便便的富商。等商队过后,欧阳雨潇对玄风道:“这支商队可能是从幽州或者山东而来,为首那胖胖的中年人我听说过,是个有名的大商人。”玄风应了一声,继续赶路。
三人所乘皆是品种优良的大宛马,再加上整个关中地区,几乎都是欧阳烨的势力范围,一路上不遇阻碍,遇城出城,到关出关。此时正是秋收季节,关中地区收成普遍不错,农户都在收割大豆,棉花。玄风心叹:长安周边地区在欧阳烨所管辖之下,安居乐业,不禁越发敬佩欧阳烨军政大才。约三个时辰后,三人已过华山,快出渭南地界。
三人乘渡船渡过黄河,再乘马向东前行。到三门峡以后,一路所见光景已经和关中大不相同。由于洛阳穷兵黩武,征收大量青壮年劳动力,许多农田荒芜,偶有庄稼长成,也是枝干低矮,长势不佳。路人面黄肌瘦,精神萎靡,不断有饿殍在官道上乞讨。
关中,河南只有一河之隔,但因为掌权者政策不同,黎民百姓生活竟然天差地别。此时天以渐黑,三人经过大半日的长途奔袭,早已经饥肠辘辘,疲惫不堪。于是再行不久,来到洛宁县城中,准备找一家客栈下榻歇息。
洛宁县城并不大,不过因为地处洛阳西大门,商客来往,城中客栈众多。欧阳雨潇偶然看到一个马夫在喂几匹马儿吃草,那马儿正是从长安城中带来的。三人上前询问,得知那些马正是叶凌云,陈书雅,杨千山三人所骑。于是在马夫带领之下,欧阳雨潇果然找到先行的三人。
之后六人汇聚,叶凌云点了一桌子菜肴和数坛汾酒。他刚欲抱坛狂饮,但想起自己身在洛阳地界,万事都应谨言慎行,况且还有少女在座,若酒后露出不雅之态,未免不好。
菜肴极其丰盛,客栈掌柜说道,本店掌勺的是位鲁菜大厨,做的一手好山东菜。雪梨肘棒,素锅烤鸭,锅塌鸡,签锅烧鸡,烤花揽桂鱼一一端上桌来。人看晚饭丰盛,皆胃口大开。汾酒清香悠长,叶凌云本就嗜酒如命,此刻顾不上满桌菜肴,前一刻酒坛刚启,后一刻美酒已入他腹中。陈书雅吟诗道: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众人都顾着大快朵颐,没人搭理他陈词滥调。不光叶凌云被美酒倾倒,杨千山,欧阳彦也喝的尽兴,就连欧阳雨潇也小酌两杯。但玄风心事重重,只尝菜肴,其余滴酒未沾。
杨千山斟了碗酒,对玄风道:“徐公子,你莫非还有心事?不妨与大家说来。今晚我们难得一宴,明日过后,路上尽是危险。前路茫茫,公子莫要担心,我敬公子一碗!”说完自己一饮而尽。
玄风看众人皆在兴上,自己不饮酒,未免扫兴。于是浅浅斟了半碗,也一饮而尽道:“多谢杨老关心。只是我从未来过洛阳,对于此地形式,知之甚少。”
叶凌云哈哈笑道:“各位请勿担心。我一路过来,看到河南地界,草木荒芜,村落萧条。路上除了乞丐,最多的便是僧侣。据我推测,这些僧侣大多都是听说永宁寺失火,虔心护佛而来。此地是洛宁县城,洛阳守军甚少,眼线也不多。我来到城中以后,已经知晓,城中共有大小客栈四十三家,我们所住的这家客栈,位于城东,处在前去洛阳的必经之路。今晚客栈中最多的还是僧侣,明日我们便跟随这些僧侣前去洛阳。”说完,又饮起酒来。
众人点头,依旧用饭。之后杯盘狼藉,众人酒足饭饱,准备上床休息。玄风躺在二楼临街的上房床铺上,一时难以入睡。他坐在床边,望着路上的旅客,心中盘算着自己怎样进入永宁寺的地宫,将宫羽天所说的面具取出。
玄风正在思索,忽然看到一位白衣男子从自己客栈中走出,去临街衣铺中挑选着什么。那人身影非常熟悉,竟是陈书雅。玄风听到他问衣铺掌柜有无僧人穿的僧衣,掌柜莫名其妙,但还是拿出几件交给陈书雅验看。陈书雅一连买了六件僧衣,即离开衣铺。
此时街上已经少有行人了,只剩下一个年老的老妇人缓缓走过。她骨瘦如柴,皮肤龟裂,衣衫破破烂烂,纸一般在秋风中瑟瑟发抖。陈书雅看到老妇人,叹气吟诗道:“平生富贵梅时健,肯作穷人冻饿声。”又在衣铺中挑了一件厚衣,付了银子,将衣服送给老妇人。
老妇人看陈书雅是书生模样,跪地拜谢道:“谢谢菩萨!谢谢菩萨!愿佛祖保佑大才子金榜题名!”陈书雅从小饱读诗书,对于功名十分在意,听到老妇人的话不由得喜笑颜开,又给了老妇人几两碎银子,这才拿着僧衣回到客栈中。
玄风一遍赞赏这读书人果然修养极好,一遍心想着,洛阳地界佛教音响太大,连这老妇人恐怕也是个佛教徒。见陈书雅刚进客栈门后不久,隔壁客房直接跳出一个身影,走到老妇人面前,此人正是叶凌云。
叶凌云轻声到:“老婆婆,让我看看刚刚那书生给你的衣服好不好?”
老妇人眼中充满了警惕道:“这是那菩萨心肠书生买来送给我的,你可不能抢走啊?”
“不抢走不抢走,我只是看看。婆婆莫要担心,我不是坏人。婆婆,你把那件衣服借我看看,我再给你买一件衣服好不好?”叶凌云安慰着老妇人道。
老妇人犹豫再三,还是将衣服递给叶凌云。叶凌云将那衣服拿在手上如同把玩宝物一样,每一尺每一寸都仔细检查。看到衣服里并无异样,才将衣服还给老妇人,又去衣铺买了一件棉袄,送给老妇人。
老妇人连忙道谢,叶凌云面色冷峻,一言不发,飞身跃进自己的客房。衣铺老板则是喃喃道:“两个神经病。一个书生,一个浑身酒气酒鬼,银子多的花不完,投胎似的着急给臭婆子买衣服。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现在的人了。”说着,点了旱烟,翘起二郎腿,抽着抽着打起呼噜来。
玄风此刻更是莫名其妙。这两个人经过一天的旅途劳累,大晚上还跑出来买衣服。片刻后,一个念头出现在他心中:难道是叶凌云对陈书雅有疑心,这才查看老妇人的衣物?这又是怎么回事?
玄风越想脑海越发混乱,到了一更才迷迷糊糊睡着。不知不觉曙光出现,房门传来敲门声和欧阳雨潇甜美的声音:“徐公子,天亮了,我们要出发了。”
玄风正在作噩梦,此刻被敲门声惊醒,直出了一头冷汗。草草回应了两句,匆匆穿衣洗漱,和另外五人会合。
六人牵马准备出发,陈书雅拿出六件僧衣道:“我担心一到洛阳城后恐怕有很多麻烦,我们现在是长安来的富商。有言道:穷不和富斗,富不和官斗。怕到了洛阳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啊。洛阳城中僧侣众多,若有什么变数,我们便穿上这僧衣,谅洛阳的兵也不敢拿我们怎样。”
杨千山道:“还是陈副总长书读的多,想的周到。我们便换上这僧衣?”
“不急,到了洛阳换也不迟”。叶凌云收下几件僧衣,让众人在包子铺里坐下,道:“吃完我们赶快出发,中午之前一定要到洛阳。”
片刻后,六匹马,六个人,伴着虔诚的僧侣,向洛阳城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