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穆帝永和四年(公元348年)五月,陈翰带着白袍军,按照陈雄规划的路线向中原进军。到了赵国边境附近,白袍军脱下白袍,换上乞活军的军装以迷惑赵军,并分批行进,绕开各路关隘,向陈留郡行进。沿途遇到几波小规模赵军,他们对乞活军见怪不怪,都绕开走了。
经过半个月的行军,白袍军来到了陈留郡境内一个叫做李家坞的坞堡。李家坞是袁雄乞活军曾经的据点,被赵军攻陷后已经多年没人打理,因而非常荒凉。
石虎当政以后,用极端残暴的方式对待汉人,横征暴敛不够,还把老百姓都集中到几个大都市周边居住。经过东汉末年以来的一百多年的战乱,中原地区的人口数量极少,土地大量抛荒,石虎把人口集中以后便于统治。因此陈留郡此时的人口很少。
在清理完振武堡之后,白袍军正式在陈留郡驻扎下来,陈翰召集众将商议军务。
陈翰道:“我们深入赵境,粮草需要自行筹措,而现在的陈留郡,到处是抛荒的土地。汉族男丁不是被征兵就是被征去修建宫殿,女人都被抢去当丫鬟女奴,土地都无人耕种。虽然我们可以自己开荒种粮,可是这半年,一万大军的口粮恐怕无法保证,列位将军都有什么建议吗?”
陈雄道:“家主,即使我们现在招募流民,开荒种地,如果赵国军队乘收成的时候攻来,我们也是白忙一场。采取以前我们打得过打,打不过躲的策略,固然可以在深山里存活下来。但山中粮食不足,战斗力必然受影响。现在很多乞活军都采取与赵国朝廷和平共处的模式,一边聚集百姓耕种土地解决粮食问题,一边与赵国朝廷达成默契,以不与朝廷做对,有时还接受赵国朝廷征召出征的条件,获得赵国的默许,不会遭到赵军围剿。这样,通过保护汉人百姓免遭胡人马匪抢劫的作用,收取百姓的粮食,养活乞活军。我们也可以采取这种方式,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陈雄这个策略想了很久,一直不敢说,只是目前情况比较严峻,不说不行了。
陈翰道:“雄叔的办法可以,暂时不与赵军作战,韬光养晦,是我们目前必须采取的策略,孤军深入,还去逞强,离灭亡就不远了。但是我们有军饷,可以买粮食不需要百姓供养,只是现在陈留百姓少,田地荒芜,买粮食都不好买啊。”
靳羽道:“师哥,目前赵国看似强大,可是连年征战不断,褐族士兵兵源枯竭,且都沉迷酒色战斗力下降。现在赵国各支军队都有汉人,几位汉族将军备受重用。如果要韬光养晦,我们也可以假装投靠赵军,解决粮食的同时,还有合适的身份招募流民从军。再说,我们兵强马壮,一定不难找个好靠山。现在赵国看似强大,实则危机重重,几个皇子都拥兵自重,石虎老迈昏庸,我们只要有足够的力量,一定有机会推翻石氏赵国的统治。”
靳羽也是思虑多时,他受师门派遣,在赵国生活多年,对赵国政局也看得比较详细。
陈翰道:“我也想过这个策略,我们虽然从晋国过来,但都是南迁的汉族,混入赵国的汉人军队,一定没有问题,只需要把军队和个人的历史讲清楚就可以。雄叔、文叔你们领兵在振武堡招募流民,开垦荒地,建设坞堡。我与夫人和靳羽到洛阳邺城等地查看民情,联络各地乞活军和汉族将领,寻找合适的去处。”
陈雄熟悉中原,人脉较广,陈翰本来想带着他,但陈文十年未在中原生活,需要时间熟悉环境,把一万白袍军交给他带领,陈翰有些担心,所以决定把陈兄留下来。
翌日,陈翰、桓静、靳羽还有桓颖和六名墨门剑客换上便装,骑快马前往洛阳。中途,陈翰还带着夫人桓静到还颖川郡祖地拜祭先祖。
这天,众人来到洛阳城。作为晋国故都,洛阳城经历很多次战火,曾经很破败。石虎当政以后,征用汉人工匠二十万,花了十年时间整修洛阳城,建设洛阳行宫。此时的洛阳城气势磅礴,雄伟壮观,洛阳行宫更是比西晋时的皇宫更加规模宏大,金碧辉煌。当然这些都是汉人工匠用血肉之躯筑成的。
陈翰一行人走在洛阳街上,此时正是午后凉爽的时候,街上人山人海,车水马龙,异常繁华。街上来来往往的游人和摊贩大部分都是胡人,与晋国的街道很不一样,让人有一种身处邦之地的错觉。
陈翰忧心道:“短短四十年,洛阳已从我大晋国的国都沦为胡人作威作福的乐土,而汉人只能沦为奴隶修筑城墙行宫。胡人不断从大漠草原迁居过来,人口如此野蛮增长,汉人却因为被屠杀奴役,人口不断下降。长此以往,再过四十年,中原大地,就要成为胡人的天下,汉人就将永远失去这片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了。”
桓静附和道:“这是我们晋人的国都,但现在我们穿着汉服在街上行走,俨然成了异类。以后出来还是要穿着胡服,为了安全考虑。”
靳羽俏皮笑道:“师兄,你一路上都在发感慨,耳朵都长茧了。任重道远,要驱赶胡人也要一步一步来。我们走快点,周师叔还在等我们呢!”
陈翰道:“我确实是被中原汉人的悲惨境遇震撼到了,以后就不发感慨了。到了周府,你可不要再叫我师兄,要改口叫公子,叫静妹夫人。周师叔潜伏这么久,也真是够不容易的,不能因为我们暴露。”
靳羽道:“公子,在敌境做情报工作,要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孤独,甚至要隐藏自己真实的感情。墨门谍者,都是从小培养的,师叔四十年的道行,一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陈翰道:“是啊,师傅虽然最宠我,也跟我说过墨门谍者的组织和行事原则。可是对于墨门谍报组织的事情,从来都不让我参与,像我这样的生手,如果暴露,破坏性是巨大的。这回我领军深入中原,师傅也是看我孤立无援,无奈之下才让师叔联系帮助我们的。”
桓静说道:“第一次见师叔,有点紧张呢。也没有准备,待会买点东西带上。”
陈翰说道:“我都没想过这些,还好有夫人好,什么都考虑到了。”
陈翰一行人边走边聊天,缓缓的走在洛阳最繁华的街上,抛开民族感情不说,胡人在街头载歌载舞,热闹非凡,还真有种特别的风情。特别是对桓静这样的女孩子,感觉挺好的,对于街上的各式各样的胡人货品也很好奇,桓静和桓颖都被吸引住了。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个少女的哭喊声:“王爷,饶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街道里的胡人和汉人都纷纷散开避让。
陈翰往哭喊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女奴装扮的汉族少女狂的在街道上往前跑,后面紧跟着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狗,马上就要追到了。
汝阴王石琨骑着高头大马,跟在狗后面,喊着:“做个人马蹬都会撑不住,本王留着你何用。”
石琨旁边紧跟着几十名全副武装的侍卫。
女奴很快被狗追到了,右臂被狗咬了一口,衣服都被撕扯了下来,尚未发育完整的胸部和身体全都暴露了出来,她顾不得疼痛,顾不得害羞,继续往前跑。
街上的胡人都欢呼起来:“好白嫩啊,汝阴王府的垫脚女奴都这么漂亮。”
胡人对这样的场景似乎见怪不怪,当成好戏来看,冷漠的让陈翰心寒。
陈翰拿起旁边一个喝彩胡人腰间别着的胡刀,掷向了狗,正中狗的脖子,狗头瞬间落地,狗身子倒在血泊之中。
这一变故来的突然,石琨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那几十个侍卫都围到他身边保护。
石琨气急败坏的大喊道:“谁都不许动,否则格杀勿论。本王倒要看看,谁那么大的胆子敢管本王管教贱婢。”
街道上的行人瞬间都停住不敢动,陈翰想过去把女奴救,却被靳羽按住。
石琨的侍卫头领径直向陈翰走过来,观察了一下,把刚刚那个喝彩的胡人拉到了石琨马前,又差人拿来了狗身上的胡刀,刀和胡人身上的刀鞘刚好匹配。
这时,喝彩胡人才明白过来,喊冤道:“冤枉啊.......”
石琨做了一个手势,护卫头领用刀一挥,喝彩胡人脑袋落了地。
接着两个护卫过来,把女奴架走,众人散去。
桓静悻悻的说道:“太可恶了,如果在晋国,我一定把他剁碎了,喂狗。”
陈翰听夫人这么说,安慰道:“谁说再赵国就不能把他剁碎喂狗,我一定帮夫人办到。”
桓静道:“杀人先不要,得先救人啊。“
陈翰夫妇正要冲出去救人,靳羽一手一个把他们拉住,把他们拉到了一个不显眼的客栈,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用餐。桓颖和墨门剑客跟着走了进去。
桓静气愤道:“这些胡人真是够了,骑个马都要安排一个女奴当马蹬,还找那么年幼瘦弱的,扛不住那么大的身躯不很正常,还当街放狗咬人。”
靳羽道:“嫂子,赵国有数十万这样的女奴,街上每天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这样救,救的过来吗?救完怎么办,带着那个女奴你能跑多远,无非是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靳羽也很气愤,但他在赵国生活过多年,对这样的事情,早就麻木了。
桓静冷静下来,对靳羽说道:“刚才是我冲动了,生活再这样弱肉强食的乱世,弱者只能被百般凌辱,朝不保夕。想要拯救他们,救必须推翻这个吃人的石氏赵国朝廷。”
陈翰道:“我说要杀他喂狗就是要杀他喂狗。”
陈翰喊来六名墨家剑客,他们分别叫做张策、孙启、王斯、吴正、李治、赵欣。
陈翰说道:“六位师弟都跟我出江湖这么久了,应该可以独立做点事情,你们就在这家客栈住下,入住以后就由靳羽带你们去买胡服,穿上以后去查找汝阴王石琨在洛阳的住处,并看看他的守卫情况,明天酉时我们还在这里汇合。”
“诺。”靳羽领着师弟们去办理入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