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勉力支撑

这天一大早,白家门前便围拢了许多人。

这些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大多穿得破破烂烂。

他们是那些永远埋在地下的矿工的家人。

这些人过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向白家讨个说法。

那时候的人,还比较纯朴,只要白家肯出钱,一般都没什么事。

不过,眼下的关键是,白家不再是以前的那个白家了。

白家的钱,此时也变得紧巴巴的。

上上下下这么多人,都需要花钱养活,茶庄的生意根本无法维持这么大的开销。

秀凤已经无力应付这些人了,便让管家老傅过去跟这些人交涉。

可任凭傅管家费尽了口舌,这些人就是不肯散去。

“我们要见白家人!”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些男女老少就好像商量好了似的,在白府门口反复喊着这两句话。

丁易带着几个护院在院子里候着,生怕出现什么难以应付的场面。

白黎生去军府送银子还不曾回来,二姨太秀凤没有办法,无奈之下,只得亲自出面。

秀凤一出来,这些人一下子安静了,一个个都看着这位白家二姨太。

这些人肯定不能都涌进去,最终,大家推举出两个资历最老的矿工家属,随秀凤进了白府,商量赔偿的事。

这些人的赔偿,跟之前被落石砸死的郭家小子不一样。

这些人大多是些老矿工,在万隆煤矿干了很多年,大部分是有家有口的。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这些矿工的尸体根本挖不出来。

即便这些家属不无理取闹,仅仅揪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一条,白家的赔偿就不可能太少。

秀凤跟这二人谈了很久,才谈妥了这件事。

每名矿工赔偿五十两银子,一共是一百二十九个矿工,白家出了六千四百五十两。

这点银子,放在以前,对白家来说,只是九牛之一毛。

不过现在,白家属于入不敷出的情形,一下子拿走这些银子,着实让白家有些吃力。

矿工的家人到账房支了银子,三三两两的离去了,秀凤这才稍稍缓了口气。

白家必须辞退一些下人了,真养不起这么多人了。

这是二姨太秀凤此时的想法。

辞退下人,又得一笔遣散的银子。

“唉……”

秀凤来白家三十多年,第一次有了捉襟见肘的感觉。

这天下午,秀凤便叫来了傅管家,让他拟一份名单,明日辞退一半的下人。

老傅也许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因此,什么也没说,直接掏出了一份昨天就写好的名单,让秀凤过目。

……

第二日一早,这些人被辞退的下人,便领钱离开了白家。

不过,几名护院并不在辞退之列。

白家,一下子冷清了许多,府里的用度开销,也都相应减半了。

尽管如此,在青河镇,白家的家业,还算得上殷实,只是谈不上富甲一方了。

几天后,白黎生回来了。

白家总算安然度过了这场劫难。

当然,也付出了相当沉重的代价。

不过,万幸的是,人还都在。

对于那些经历过苦日子的人,现在白家这样的生活已经很好了。

可对于那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而言,眼下的日子,过得太憋屈了。

二少爷白午生,就受不了这样的生活。

烟馆的老板,对他也没那么热情了。

这样的日子,让白家二少如何受得了。

母亲秀凤,之前每月都给他大把大把的银票。

而现在,已经没有那样的好日子了,隔三差五能去趟烟馆就不错了。

没了银子,白午生每日如坐针毡。

怎样才能弄来银子,成了白午生的心疾。

这世道,什么东西来钱最快,莫过于“赌”了,这是一般人都能想到的。

白午生,同样想到了这一点。

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白二少拿着这个月的银子,迈进了赌坊。

最神奇,也最可怕的是,第一天,白午生竟然赢了。

赢了一千多两银子。

这点银子,要在以前的话,还不够。。。。。。

不过现在,对于白家二少而言,这可是笔不小的进项。

赌坊这种地方,和烟馆相比,没什么不同。

白午生自从第一次赢了银子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任凭白午生使尽浑身解数,最终还是把每月本就不多的银子,贡献给了赌坊那胖得像头猪的老板肥三。

终于有一天,白午生因为输急了眼,一心想着翻本,被赌坊的老板肥三逮住了机会,设计套了进去。

白午生被一帮镖形大汉扣在了赌坊,面前桌上,摆着向肥三借银子的借据。

借据上赫然写着白午生欠赌坊白银六万两。

猩红的画押有些刺眼,刺得白午生的头有些眩晕。

赌坊的伙计来到了白家,带着肥三的口信。

赌场无父子,况且是毫不相干的人之间。

没有什么可以说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白家一下子空了,就差把茶庄抵出去了。

……

还了赌债,白午生被放了回来。

白家的下人,再次陆续被辞退,连护院也只剩下丁易一个人了,每日的用度也已减得跟普通人家差不多。

如果要说白家还有点家产的话,那也就剩这座宅院和一间茶庄了。

天渐渐变凉了,晚秋的风,变得有些刺骨。

空气中满是萧索的味道,落叶满地打转。

白家,也进入了冷秋。

没有钱买大烟抽了,白午生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折磨。

死,对白家二少而言,似乎比活着更快乐,死亡成了一个更好的选择。

用尽了仅剩的一点银子,白午生买了人生中最后一点烟土。

抽尽了最后一丝空气中的烟气,吞下了烟枪里的烟灰。

白午生在一个天色有些昏暗的下午,离开了这个折磨了他一生的世界。

死亡,于他,也许是最好的解脱。

寒鸦立在枝头,一声声叫着,声音凄厉而悲凉,似乎在哭诉,又好像在诅咒着这个乱世。

夜,还是那个夜,月,高悬在清空里。

曾经的白府,罩着一层清辉,朦胧绝美,但却透着一股暮气,没有生机的暮气。

木鱼声还在响着,却不知能否超度白午生留在这座府里的怨戾之气。

月冷似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