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天了,阿布里在家待了六天了,今天是挑战前的最后一天。阿布里双腿发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已经是上午十一点,本来想起来锻炼的阿布里微闭双眼,躺在床上,眼角些许泪光,自己的身体真的不行了吗?
满脑子都是那个尸体,叫夜的尸体。解剖时,他的心脏周边依旧可以看到点滴血丝,足以说明地球人心脏的可怕,可以在死后那么长的时间里,还能让我们找到心脏泵血的证据。夜,你真的只是个普通人吗?
时光匆匆,一转眼我五十岁了,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我才越发觉得,我是个身处江湖却不在江湖的怪胎!这是来自五十岁的我的一点忠告:记住,别轻易向这个世界投降,永远都不要。
十年前,我四十岁,在地质界有了点小名气,我从未曾想过,我干这行干了这么久。我后悔为了生活,放弃了梦想。于是那年,我解散了公司。
我在石河子的某条街上开了一个书店,书店旁是一间电影房,这是我梦想开始的地方,我给它们取名为“凉白开”。
开业当天,我以书店的名义,以健身的口号举办了一场比赛,马拉松比赛。跑到前五的人来书店买书一律半价,来电影房一律免费,只要我的店存在。
没有多少人愿意为了看书免费,看电影免费而拼搏一下的,社会早就教会了他们,凡是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东西,没必要拼命追求;凡是对自己没有用的东西,不必追求。参赛的人只有四个,两个年轻的小伙子,一个女人,一个我。小伙子是附近大学的学生,而女人是一名退役的国家级运动员,我认得她,二十年前她上过奥运会。我只是个四十岁的大叔,除了天天跑步没什么特点。
比赛当天,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变化,我们绕着石河子跑,我的老婆红十三骑着电动车跟在身后。我没想到郑方和胡宇也来了,他们骑着自行车看护着其他成员。
这是我最渴望的比赛了,跑得很漫长、很开心。
“老师,您刚才说光是粒子性的,是不是意味着,光可以被收集储存?”
“太阳能可以转化成其他能源储存,光可不行。”
“为什么不行?如果非要强调它的粒子性,那么我认为它就是可以储存!”
“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老师,他物理还挂着呢!他是夜,总是和老师叫板的那个。”其他人大声说道。
我一气之下,收拾东西走了,这样的老师我没有必要继续听他的课。回到宿舍,拿着个瓶子,放在阳光下,约半个小时的时间,我盖上了盖子,迅速用黑布包起来。晚上,我轻轻地下床,打开黑布,拧开瓶盖,什么嘛!一无所有。我不乐意的上床睡觉,我觉得,光肯定可以收集。
阿布里看着床头的半瓶彩色液体。是啊,光可以变成液态从而被收集。需要很长的管子进行运输光粒子,然后在瓶子里施加特殊溶剂,当光粒子全部漂浮于溶剂上,向瓶子施压,当然瓶子和管子也有特殊要求,瓶子只允许通过颗粒大小为10的负100次方立方厘米。回想着上学时收集的半瓶液态阳光,阿布里嘴角露出了笑容。
“好,今天我们来教大家,怎么收集各种光。”
“老师,为什么我们收集的光那么分散、细小?在瓶子里,我们不仔细看,根本不知道有没有!”
“阿布里,你想说什么?”
“我有办法让固态光变成液态!”
“你有办法?”教授用怀疑的态度审视着阿布里。
“是,我有办法。”
“好,你来演示。”
“不过我有个问题?”
“请讲。”
“老师,能最好吸附颗粒的溶剂是什么?”
“应该是黄汞水,吸附力在液体里面最大。”
“谢谢老师!”
阿布里往瓶子里注入了黄汞水,连续施加压力。大家看到了瓶子里缓缓出现的彩色溶液,顿时掌声雷动。
教授眼里冒着光,“阿布里,你真是天才!这项技术用于其他领域各个方面,可从来没人用在光学上,在科学里,你这是创造性的突破。”
“老师,别这么说,我讨厌科学。”
阿布里望着这半瓶阳光,很久很久。如今彩色的、各种颜色的液态光都在作为装饰品售卖,而没有多少人知道,床头的这半瓶阳光,是阿布里第一次做的尝试。
“嘿,同学,你可不可以先关水龙头,你这样很容易烫着下一个人。”
“要你管,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死三八,多管闲事,又没烫着你!”
我上去就给了他一拳,于是我们在水房打了起来,接水的人都害怕的躲在门口,打了十多分钟,方才停下。我们躺在地上,我的眼睛被打肿了,他的鼻子也被打歪了。好一会儿,学校领导来了,我们吃了处分,不过我并不担心。我们成了好哥们。
你觉得我有病吗?没有,我感谢那场架,这个社会,很少会让我们动手了。因为制度,因为你打架总有人说你是坏人,你总会批评。就是这样,男性的男子气概才一点点被抹杀掉了。
大二那年,一次古生物课上,老师让我们随便说自己关于古生物地史学的想法,古代、未来都可以说。当时我问了大家三个问题,我至今还记得,可我不知道答案。
1未来的人是大头小身子还是小头大身子?
2未来的人是否需要***(xing,sheng,huo)?需要**官(xing,qi,guan)吗?
3未来的人双手是如何发展变化的?
同学们的回答给了我很多想法,那天我才意识到,大家的想象力还是挺丰富的,只是被限制住了。我多希望有一天,中国能彻彻底底的改变教育模式。
“合着你的这本日记全是在向我们问问题啊!”阿布里喝着牛奶,仔细看着。
我们的身体外貌和你们一样,只是心脏变小了,再也支撑不起剧烈的运动。夜,明天我要像你一样跑步了,你会祝福我吧。对于***(xing,sheng,huo)的问题,应该不算是问题吧,这是人本能的需要。男人需要女人,女人也需要男人,我觉得不管科技如何发展,***(xing,sheng,huo)是停不下来的吧。至于生殖器的问题,你问对人了!虽然不知道你同学是怎么说的,但我告诉你,我是直接在父母双方那各抽取了卵子精子而培养出来的人,但是,其实只需要部分DNA链就能合成人。在科技那么发展的现今社会,已经不用担心身体原因会没了孩子,只需要提供父母身体各部分每一段DNA单链、RNA单链、蛋白质等就可以制造出孩子。我厌烦那样,可我就是这样来到世上的。至于最后一个问题,我不想解释了,一双怎么样的手也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没必要因为一双手而伤心、高兴。
“十三,跑了多少了?”
“二十公里了,加油!”
“嗯,我会完成的,你就放心吧!”我看着旁边这个我喜欢了二十多年的女人。小时候的眼镜早已不戴,一头披散下来的长发,岁月给她添了不少成熟的韵味,此刻正骑着电动车,行驶在我的右前方。亲爱的,这一路走来,感谢有你。
“好,同学们,我们大家说说自己的职业规划吧,有了目标才能更好的完成它!”
“我想开间书店,不需要多高档的书店,有人来看书就好;我想开间电影房,几排木椅足以;我想开间凉白开店,只饮白开水;我还想开间杂货店,卖些日常用品,我想把店开向全国。”
“那你为之干了什么?”
“没有。”
“那就只是梦想!”
“对啊,他本就是梦想,放在那里有奔头。我还是那句话,地质我出来后也就干五到十年,然后去完成我的梦想,奥,我还想写书,当个作家!”
“干地质三五年根本不会有成果,胸无大志的人也写不出什么东西,只能写出供自己欣赏的忧怨的小诗。你缺少成功人士的品质,比如坚韧、豁达、责任。”
我急了,当面说到:“我会在地质上有所建树,我也能成为一名优秀的作家,我会向你们证明!”
“加油。”
“谢谢。”
现在想想,上大学那会儿真是年轻气盛,敢这么顶撞老师,也因此被老师套路了一把。不过这个激将法看起来很有效,我接受。
大学毕业,我没有选择进入研究生阶段继续深造,当时的我认为,早点学习经验在我们这一行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于是,我去了一家地质公司,是做有色金属这一块儿的。在公司里,从小学徒做起,一步步走了上来。
30岁,我遇到了红十三,我还是难掩对于她的喜欢。刚好她未婚,我娶了她,入洞房的那天晚上,我对她发誓,一辈子爱她。
一个男人说过的话是很难被改变的。
35岁,我自己创建了一个公司,专门做铁矿的。后来我在铁矿、钢材这一界有了点小名气。开始有不少的人往我们家送礼,我恨透了这种人际交往方式。
“夜总,过年好,过年好!”一家钢厂的老板来我家拜访。
我二话不说,把他掂的烟酒丢了出去,“今后我们家不收这些东西。”
那人吓得脸色铁青。
后来,再没人往我们家送过礼,我也从来不相信礼尚往来,因为古代流传下来的一句话,造就了多少贪官污吏,我厌恶。
因为我的不善人际交往,使得公司的利益不断下降。濒临破产时,我想起了我的梦想:我要跑一次马拉松!没想到踏入地质行业一干已经快二十年了,当初我说过只干五到十年,我又一次违背了承诺。
和十三商量了一番后,我决定卖了公司,去完成我的梦想。十三,一直在我身后,鼓励着我、支持着我。我一直在努力奔跑,我知道人生也是这样,是一段长跑,不知道哪天我该减速,不知道哪天我该冲刺,但我要一直跑下去,只为无知和死亡。
看着旁边骑着电动车的红十三,我笑了笑,我说过的话从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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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老师,阿布里的心脏出问题了!”
“怎么回事?”
“昨天他又去跑步了!”
“不是叫你看着他吗?他已经在违反人体正常活动了,再这样下去,我真怕。他今天出来训练了吗?”
“没有,他出不来!昨晚我给他注射了血浆暂缓剂,一天的时间他都会感到四肢无力。”辛水烟柔看着角落里的古赞人模型:“昨晚我无意间去摸他的心跳,心率已经涨到80了,这根本不正常,所以,我才来找您。我该告诉他他是古赞人的后代吗?”
“先不要告诉他,你说每分钟心跳八十次?奇怪了,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放在其他人身上,早就没命了。难道与古赞人有关?”
“风老师,我要回去找他了,您会来劝他吗?跑5000米真的会死人的!”
“加油,夜,加油。”
我艰难地迈着双腿,这种速度和走路差不多快,马拉松四十多公里真的不是简单的项目。离终点还有一公里左右的距离,我看到了终点处的他们,我下意识的加快了步子,可怎么也快不起来。“不能停,不能停。”母亲的身影在我脑海回想,我晕了过去。
当我醒来时,红十三在旁边,焦急的看着我,呼,我还活着,真好。缓缓支起身子,突然我听到了一片掌声,终点线还摆在一公里外,每隔两百米都站着个人,为我鼓掌。我哭了,像个傻子一样的哭了。慢慢站起来,晃了晃发暗的双眼,向终点挪着步子。
“夜,加油,你能完成的!你说话算数,我相信你!”红十三陪我慢慢移动着。
“加油!”女人,大学生,好哥们全在为我鼓劲!
太阳转变成了橘红色,“喔!”我长呼一声,跑马拉松竟然用去了我一天的时间。“啊!”
我向终点处迈向最后一步。双腿一软,跪了下去,终于我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个马拉松。
晚上,我们一块儿吃了饭。我赞叹他们年轻人真能跑,把我甩那么远,他们却说,“叔叔,你也挺厉害的。”是啊,叔叔也曾厉害过。
“又是第一吧!”我看向女人。
“没有。”
“夜,小李都三十多岁了,怎么跟年轻人争啊。”
“老了!”女人吃着米饭。
“我们喝一个吧,为我们夜总的不老神话!”
饭后,大家围坐在前面两排木椅上,在黑黑的电影房,看着《阿甘正传》,人生就像长跑,我们总要学会适当加速、适当振作去完成它,行至一半的长跑,怎么说都毫无意义。
今天是我50岁生日,儿子专门从学校赶回来为我庆贺,郑方、胡宇他们两家人也来了,我们坐在一起,好幸福。
我给儿子讲起跑马拉松的这段经历,儿子只是说,“你笑风,你笑马,你笑自己的放荡不羁、浪迹天涯;而我也要做这样的人,去迎接风,去迎接马,去迎接那属于自己的青春。”
随着钥匙的插入,阿布里赶忙把日记藏进了被子里。
“阿布里,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
“我去给你做红烧排骨吧!”阿布里从床上坐起来,带着辛水烟柔来到厨房,“你要不要学?”
“我不学,吃你做的就行。”
“好吧,那你在桌子那坐一会儿吧,好了我叫你。”
“阿布里,别去跑步好嘛?答应我。”辛水烟柔站在厨房门口,恳求的目光。
阿布里楞了一下,继续做着菜。一个男人说过的话是很难被改变的。
这间房子依旧很普通,没有铺满整块儿天花板的灯光,没有高端的机械设备,老旧的电视机,就像阿布里一样,他是上个时代遗留下来的人,什么事情都尽量自己做。他是个凡人,可在这个时代,他像个英雄。
“好啦。能第二次吃到阿布里亲手做的红烧排骨你是第一人。”
“所以以后你不打算做给我吃吗?”
“怎么会!辛水烟,你一定要做个好的鉴定师。”
“嗯。”
“你知道,我说的好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辛水烟柔吃着排骨说道。
“我希望你能永远这样,遵从自己,不要被所谓的专家引领,你要有自己的成就,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成就!一定要活出自己知道吗?”
“可是我想像你一样。”
阿布里摇了摇头,“你要超越我!”
“阿布里,你怎么了?”
“没什么,排骨好吃吗?”
“好吃。”
“你电话!”
“我知道。”阿布里走到茶几跟前,接起了电话,“喂。”
“阿布里,你明天不能去跑步,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的妈妈是古赞人的后代,我怀疑你也是。”
“什么?”阿布里挂掉了电话,“走,我们去找风永清。”
“还没吃完呢!”
“不吃了。”阿布里朝门口走去。
刚一开门,“馆长。”
“阿布里,不要怪我把他带过来,我们能进去说话吗?”
“进来吧。”
“馆长好!风老师好!”
“烟柔也在啊。”
“你们有重要的事吧,我可以先出去。”
“不用了,这件事你也知道。”风永清坐在沙发上说。
“阿布里,我今天是来认错的。”
“馆长,您?”
“真是我的错。你出生那天,是我私自把你从医院签署给了孤儿院,并把你的一切信息隐藏了起来。你父亲问我你的事我也只字不提,我对不起你们。”
“您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我不想让他害死了你的母亲,又继续害死你。当年你母亲给我写了一封信,说她是古赞人的后代,她怕你也会受到影响,他不想再看到我们亲兄弟间反目成仇;也不希望将来孩子长大,查出什么问题,因为如果顺应时代你应该是个科学家,而当科学家,关于古赞人的一切行为都不会出现在你的身上。那天我去听了风教授的课,风教授最终还是知道了古赞人,而且研究的那么透彻。”
“好了,孩子,你听我说,我们这个世界是允许古赞人存活的。我们体内的细红细胞储存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有大量的皮下组织一直看守着细红细胞,如果没有特殊事件影响,你完全是个正常人。但是孩子,因为你任性的要跑五千米,你的细红细胞已经冲破了限制,由全身向心脏集中,你的心脏已经变得很大了,如果再不停止,只有死亡!”风永清站起身,“原谅我,你是个好孩子,我不是个好父亲。为了你的母亲,我忽略了你。”
“你们请回吧!谢谢你们告诉我这一切,我不怨你们。我反而觉得轻松,原来我不是因为月球人和地球人的后代而被抛弃。明天我必须跑,没有理由!”
“老师,请回吧!你们怎么就那么不相信阿布里呢!”辛水烟柔站在客厅中央,“举起双手,阿布里必胜!”已湿了眼眶。
……
“今天我要早点睡,你要留下来吗?”
“我睡书房。”
“好。”
阿布里走回自己的房间,将日记本放在了床头,脱了衣服,去洗手间洗澡。
长长的棕色长发,深绿色的皮肤,在水的冲洗下越发明显。
洗完了澡,钻进了被窝。
半夜,辛水烟柔偷偷地来到阿布里的卧室,轻轻地打开了门,门竟然没有锁。辛水烟柔拿出针筒,准备给阿布里注射血浆暂缓剂。慢慢地掀开被子,将针头对上了阿布里的大腿。
阿布里一把抓住了她。“辛水烟,你不该这样,昨天你已经错一次了。”
“阿布里,我,我。”
“不要说了。如果你真有心,陪我睡一觉吧。”
“这个。”辛水烟柔向后退了两步。
“我去抱被子。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
辛水烟柔躺了下来,两人背对着背。
“你记得去野外工作的第一天晚上嘛。”
“嗯。”
“没想到今天我们真的睡在一张床上了。”
“嗯。”
“好了,睡觉吧。”
“好。”
“阿布里,你每天跑步都在想什么啊?”
“想你。”
“奥。”烟柔的枕头早已湿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