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坐在左排椅子上的,正正面对着易北寒,他的眼睛正盯着我,似乎是要我说话,又仿佛不想让我说;那样的眼神实在是矛盾,我看不懂,沉默了片刻,说道,“我之所以来落霞镇,其实是受人之托,来寻故人失散多年的孩子。”
话一说完,姜世番整张脸都变了,与姜远不约而同的望向易北寒;我忽略掉这两个人惊讶的表情,继续说道,“对于白兰这个名字,想必姜老爷应该不会陌生,二十年前白兰被其父强行带离落霞镇,留下的孩子承蒙姜老爷收留,应该已经成年了。而这个孩子,就是易北寒!”话毕,大厅里愈发安静;易北寒沉默的垂下脑袋,十指紧紧相扣,手背的青筋依稀看得见,想来心里应该是难受的;姜世番一脸茫然的注视易北寒,很是怜惜的摇了摇头,长长的躺了一口气,说道,“那一场浩劫都二十年了,从未有过人回来寻找这个孩子。姑娘你凭空冒出,说是为小北而来,可有依据?”
早就料到要说服这一家老小相信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幸前日我已经用千里传相之法与我家老头见了面,可算是把易北寒一家的情况了解了个遍。此番姜世番问起来我自认是信心满满,便再也毫无隐晦的说道,“二十年前,剑侠易漱鸣在南荒结识西戈公主白兰,两人一见倾心,在历经种种磨难之后,易漱鸣将白兰带回家乡,也就是落霞镇;两人成婚,一年后产下一子,便是小北;原本以为以后会是夫唱妇随归隐田居的好日子,偏偏好景不长,白兰产子惊动了西戈;白重帝君盛怒,亲自至落霞镇将白兰强行带回西戈,还打伤易漱鸣拆散了这一家人。而被白重帝君带回西戈的白兰一直被关在禁地,失去自由,可叹她心中一直牵挂在人间的孩子,这才请我帮忙,并将这个孩子的未来托付与我。”
姜世番脸色更加难看,又是长长的躺了一口气,声音低沉的说道,“我清楚的记得那年,那个夜晚,雷雨交加;夫人刚刚将阿远哄睡,只听得外面有人敲门,敲门声很是急促,我诚惶诚恐的去开门;却见是漱鸣贤弟;他怀抱着尚是婴儿的小北,倒在了门外的血泊里;我连忙叫夫人帮忙将漱鸣扶进里屋,给孩子换好了干净的衣服,等漱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天明,他从怀里掏出一大袋银两,嘱咐我帮他照顾小北,便要离去。当时我就看出来他遇到了很棘手的事情,深夜到访,独自抱着幼儿,却始终没有见到白兰;我以为是他在江湖上得罪的仇家寻仇来了,答应帮他;可是没想到这两个人一走就走了二十年,小北现如今已经长大,我却始终无法告诉他他的父母去了哪里;”我清楚的看到姜世番眼神里的无奈,和对易北寒真心的关切,顿了顿又听他说道,“这些年,我视小北为己出,在我心里,他早就和阿远一样是我的孩子,可是我也知道,迟早有一天他会去寻找他自己真正的父母;倒也不是害怕这一天,只是小北再怎么长大,在我眼中都只是个孩子,这个孩子心思单纯,若是一个人出门,会不会遇到危险,如果遇上了他又该怎么办?我老了,每次想到这些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只怕会辜负了贤弟嘱托啊。”每一句话都是出自心底,我能感受到易北寒这些年过得应该不错;现在听姜世番说了这么多伤情的话,易北寒早就泪水盈眶,深深的把头埋进脖子了。
我看了一眼易北寒,微微一笑,说道,“若是白兰知道你们待小北这么好,她一定会很欣慰的,姜老爷,如果这次我真的要带小北去西戈寻母,你会同意吗?”
姜世番微闭双目,长叹,“我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曾经总是担心他一个人出去会遇到危险,可是白兰毕竟是他生母,如今有姑娘这般高手护法,我还有什么不同意的呢?”
姜世番说完,易北寒连忙抬起头来,两眼炯炯的盯着姜世番,仿佛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直呆愣的望着,半响才挤出来三个字来,“大伯你……”,很是受宠若惊,却又迟疑,不敢再说。
“姜老爷,那就说好了,等我处理完海魅一事便带易北寒西行寻母,至于这一路,自然对小北来说是想不到的考验,可是也请姜老爷放心,我既然答应了小北的亲人会护他周全,那就一定会送他安全的到达西戈。”我向来不作承诺,可是面对姜世番,他的眼神太过于诚恳,使我也不得不以诚恳的态度来对他;
易北寒沉默的听着,眼神里闪过一丝喜悦,出奇的盯着姜世番,似乎是有说不尽的感激。这时一旁的姜远终于忍不住了,跳起来说道,“小北要离开,那我可不可以和他一起出去看看,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出过落霞镇呢?”话未说完,只见得易北寒姜世番两双眼睛齐刷刷的瞪着他,无奈,姜远只得吐了吐舌头,把话又吞了回去。规规矩矩的回到座位上,安静的做回听众。
姜世番直接忽略掉姜远的话,对着我问道,“姑娘说起海魅一事,想必定然有所察觉,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探讨?”
我点了点头,将那晚海魅吸食女孩的事情和在顾尔嫣房间看到的都一一告诉了姜世番……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半眯着眼睛陷入了深思…
翌日晨起,阳光甚好;鸟雀喳喳的在窗外叫个不停,想起今天还得再去一次顾家,便收拾起身。刚走到姜府的大门口,就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停下等待,果然就听到易北寒的声音,“早知道你今天要去顾府,大伯让我随你一同前去;”
不多时,易北寒已经走到我身前,一脸阳光的微笑;“未央姑娘,我们走吧。”我点了点头,迈步向前走;跨过大门的门栏,走几步就到了大街上;因为是上午,加之阳光不错,街上行人比前两日多了些。小贩自顾自的吆喝,卖早点的,卖鸡毛掸子、珠宝首饰的,摆满了整条街。顾不上闲逛,只能疾步穿越人群,往城南顾府的方向走;易北寒倒是悠闲,眼睛不停的转动,看看这里,又望望那里,忙的不可开交。时不时的问问我,“未央姑娘,你看那个好不好看?”“今天好热闹对不对?”我都不予理会,只顾着自己走路。
到了顾府,没有见到顾老爷和夫人,直接就被等候的家丁带到了顾尔嫣住的小院;家丁在院门口停住脚步,说道,“老爷交代除了未央姑娘,其他人都不可以私自进小姐的闺阁,小人在这里候着,未央姑娘有需要,只管吩咐了小人去办就是;”说完,又朝易北寒拜了一下,说道,“易少爷,还请您在此留步,随小人去客厅等候。”
易北寒无奈的看了我一眼,我示意的点了点头,让他去别处。他也没多说,只是冲家丁摆了摆手,临走又回过头对我说道,:“有事就叫我。”我虽然点头答应,但是心里也暗自好笑,客厅离此处尚有一段路程,即便我有事要找你,只怕到时候也来不及。等送走了易北寒,我才转身上楼。打开顾尔嫣房间的门走进去,窗户还好都开着,空气流通不错,昨日房间里的味道已经尽数除去。想着该是时候叫这位沉睡多时的美人起床了,便缓步上前,床帐是撩开的,能清晰看到顾尔嫣躺在床上;眼睛依旧紧紧闭着,面色苍白,嘴唇已经干裂;神色稍缓,不如昨日那般纠结。我舒了一口气,在床沿边坐下,伸手去探顾尔嫣的脉搏,还是很微弱,细数的脉搏若有若无的跳动着,与她的呼吸形成共鸣。探了一会儿,我才轻轻的将她的手臂放回到被子里盖好。屋子里海魅的气息已经比昨日淡了许多,应该有段日子没有回来这里,我觉得这是个机会。巧手在顾尔嫣苍白的脸上轻轻一挥,不多时便见那久闭的睡眼缓缓睁开,她痛苦的挣扎了许久,眼睛才完全的看清楚我。一脸迷惑的盯着我,看了又看,打量了好久,吞吞吐吐的挤出一句话来,“你是谁?我这是怎么了?”兴是太久没有好好说话,喉咙有些沙哑,声音似乎在颤抖,十分难受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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