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还在催促百菏。“赶紧的把衣服穿上!”
百菏低头看了看自己,此时她身上穿的是一套褪了色的半袖和短裤,这套衣服她有印象,是大表姐穿小了的睡衣睡裤,套在她的身上虽然有些肥大,却也能捂得严严实实,于是委屈巴巴说:“妈,我穿着衣服呢!”
母亲瞪起了眼睛:“你打算就穿这身去上学?”
还要去上学?
百菏看着母亲认真地样子也不好反驳,只得乖乖接过她递来的连衣裙。
这件裙子百菏印象挺深刻,是自己初中一年级时用半个暑假时间挖药材卖了钱才买来的,也是她少年时期唯一的一件新裙子。
那时候家里穷,百菏和哥哥年纪尚小,父亲不仅要供孩子读书,还要赡养爷爷奶奶,一个人的工资养活六口人,所以那时的衣服大多都是捡着亲戚家姐姐们穿的小了的,这种情形一直到哥哥有了工作才有所改善。
“啪叽”!母亲甩来一巴掌,落在了百菏身边的炕沿上。
母亲继续唠叨着,“还愣神呢,真不知道你这肉筋筋的劲儿随谁,幸亏今早你爸单位有事走得早,要不然你又得挨骂!”
百菏再次看看手环,依旧没有显示。心里想着,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按照此时的生活规律,去上学是在所难免了。
百菏穿戴整齐后顺从的跟着母亲身后。那时候老房子的格局就是这样,烧水做饭在外屋,算是厨房。百菏挪开一把椅子在外屋坐下,开始仔仔细细的查看四周的一切,不禁开始感叹这个游戏的玄妙。
眼前的一切真实还原了在那个时期的家的场景。露着房梁的棚顶,掉皮的墙壁,微黑的灶台……尤其这张旧餐桌,还是记忆里的斑斑痕痕。
桌子上摆放着大碴子稀饭、玉米面馒头和咸菜,百菏拿起来一个馒头看了看,又放下。母亲见状立即安慰我说:“这几天鸡蛋下的少了,只够你爷你奶和你爸的份,你忍几天,等过几天下的多了,就会有你和你哥的份。”
百菏听着母亲这番话不由得又记起那个时期的窘迫来。往事历历在目,那时的她只在意能吃上鸡蛋时的欢喜,却忽略了母亲在家庭中的位置。想到这些不由懊悔,从前的孩子们,都愧对了自己的母亲。
“妈,大家都有份为啥就没有你的呢?有妈才有家,你才是咱家的核心!我小时候不明白这个道理,和其他人一样,总以为当妈的把好的东西让给老的和小的就是理所当然,一点不知感激。现在我明白了,在一个家庭里就不该有这种传承和认知。女人的一贯忍让并不能得到大家的重视,只会让身边的人逐渐忽略了你该有的位置。”
母亲停下手中活计直勾勾看着百菏,过了许久才说:“快吃饭吧,吃完饭赶快去上学。”
百菏和母亲商量,“不然今天就请个假吧,我好不容易来了,今天只想在家陪你唠唠嗑。”
母亲一听就急了。“马上中考了,你还有心思在家陪我唠嗑?”
“啊?中考?”百菏无语的拍了拍脑门。暗想:第一个任务不会是让我去考一中吧?那这奖金可是要泡汤了!
不过,百菏倒是知道了自己的年龄。中考那年,正是十六岁。
多好的年纪!她赶紧跑去里屋去照镜子。镜子里的小姑娘满脸的胶原蛋白,粉红水嫩的小脸蛋能掐出一把水来。
“喵呜!”脚底却传来一声猫叫,百菏低头一看,是大黑子。
百菏年少时养过两只小动物,一只是她在后山捡回来的小八哥,取名叫丫丫,另外一只就是脚下的黑猫,大黑子。大黑子通体没有一根杂毛,可惜在它四岁时吃了中毒的老鼠被药死了。为了此事,百菏还借用了卖雪糕老贾头的扩音喇叭,站在自家房顶上对下耗子药的街坊破口大骂,长达二十分钟,骂出了她当时那个年纪听过的所有埋汰人的话。自此一骂成名,方圆百里内无人不知晓百家有刁女,不可欺。
不谦虚的讲,百菏在此之前一直走的是小清新路线,自那之后,再也装不下去了。
百菏抱起大黑子,那种失而复得的美好自心里油然而生。
“百菏啊你咋还没去上学?”身后传来的是奶奶的声音,百菏心里一喜,眼里立刻湿润。
奶奶去世的早,六十三就走了。记忆里的奶奶总是微微弓着背,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褂子和一双绣着粉色花朵的黑布鞋。如今奶奶正以记忆里的样子出现在眼前。
一声“奶奶”叫着,包含了百菏的太多不舍和怀念。
“这孩子,一大早的哭啥?”
百菏连忙掩饰。“没哭啊奶奶,刚才眼睛里进了东西。”
奶奶迈着小步走进里屋,边走边说:“我找块布头把你爷爷的褂子补上。又给我捎信儿了,说衣服不够穿,缝补完了叫人给他捎去。”
百菏愣了一下,脱口问:“我爷爷给你托梦了?”
母亲立刻瞪起眼睛,“这孩子咋顺嘴胡说?死人才说托梦呢。”
“那我奶刚刚说把衣服烧了……”
“你爷爷不是上你老姑家了吗?是捎到你老姑家,你还以为是烧了啊?”
百菏松了一口气,“吓我一跳,我还奇怪呢,我十六岁那年我爷爷应该还活着的呀!”
百菏这话说完才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奶奶面色沉重,和母亲对视一眼,问道:“孩子啥时候开始的?”
母亲回答:“今天早上就开始不对劲儿。”又问:“咋整?给她一巴掌?”
奶奶挺了挺腰板,带着气势,“瞅这架势光打是没啥用,去,把我屋的灵符拿出来!”
这番对话起初让百菏听得云山雾罩,不过很快她就明白过来。小时候确实莫秒奇妙挨过几次巴掌,事后就听家里人说是自己中了邪祟,如今这是让母亲和奶奶误会自己是又中邪祟了呀!
还没等百菏解释,母亲已经将一张土黄色的小纸符递给了奶奶,只见奶奶对着那张纸“呸”了一口,就着吐沫星子啪叽拍在了百菏的脑门子上。
百菏顶着奶奶的符条一动不动,心中暗想,不如就权当是中了邪祟吧,不然的话还真不好解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