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字经说:“你这个赌棍,一天到晚只知道去赌场玩两手,哪里像我们整天待在这个圈子里,什么样的事情都很清楚。危哥虽说与狗仔有矛盾,可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做你的坑骗生意,我做我的毒品买卖,划清界限。我们这么去胡搞,挑拨离间,两个厉害角色肯定不相信。危哥光是做的毒品买卖,钱都数得手软,他咋会看上狗仔那个地盘?狗仔也会想,危多利就算做道上的老大,也不至于要把手伸到他的地盘来。这两个狠角色都不至于弱智到不知道有人要浑水摸鱼。”
苏世创说:“我们这样搞,是适得其反?”
三字经说:“我们这么一弄,他们会有想法的,各自都会把神经绷得紧紧的。如果有人再点一把火,他们肯定会斗得两败俱伤。”
苏世创问:“我们还要点火?”
三字经奸笑不语。喝了一口酒后,他说:“阿炮会想到这把火的。”
苏世创说:“你怎么会知道?”
三字经说:“我跟他臭味相投,他的野心瞒不过我的。”
苏世创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了。”
三字经说:“你这猪脑袋这么快也开窍了?”
苏世创夹起一块苦瓜放进嘴里,刚嚼了两下,就大皱眉头,突然把它吐了出来,骂道:“这菜怎么有砂子?妈个巴,服务员!服务员!快过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他的声音特别大,很多食客都朝他看了过来。三字经劝着说:“算了,别胡闹。我们这种人不能在这儿大吵大闹,这么一闹,肯定有很多人围观,到时要是有人认出我们来,就不好办了。”
见服务员慌慌张张地走了过来,三字经便挥手示意她没有什么事。
10.
从“毛家菜馆”与三字经告别后,苏世创便回到住所。酒是喝了不少,神智有些迷乱。欲睡未睡之时,他随手翻阅大约一个月前就扔在床头的一张报纸,上面有一个专栏叫“我要反映”,上面刊登着一条大约有两三百字的消息,称连畴村有一地下赌场,开摊的是个外地男子,每天从上午10时开始开局一直延到次日凌晨三四时。前来参赌的人不仅有年过六旬的老人,还有尚在哺乳期的妇女和在学校念书的小学生等。只要这里一开局,各种响声就传得很远,让附近的居民无法休息。
看到这则市民反映的消息,苏世创一愣。原来,这条消息早在前几天已看过,不过当时他并未在意。那个地方他去过,还在那儿输过钱。这个市民是瞎说,那儿只不过是个小赌摊,前来参赌的人多是村民和一些租住户,并没有老人、妇女和小学生。显然,有人为了睡个安稳觉,同时也担心报纸不会刊登他反映的情况,便故意夸大了事实。
这条信息,让他心痒难耐,手痒难受。于是,他打的前往那个赌摊。他想,报纸已经报道多天了,警察该查早就查了,也不会在这时候出现了。他太知道那儿的情况了,警察来过之后,赌摊又继续开张。
苏世创一到边畴村玩上几局筒子,就输了钱。其实,他此次来这个地方,目的还是还钱给一个叫扒皮的赌友。在这里,他欠下了扒皮几千元。除此之外,他还欠下其他赌徒的钱,加起来少说也有两三万元。
从家里出来时,他揣着那分赃得来的7000多元。如果遇到那个赌徒扒皮,马上还他5000元,剩下的还可以玩上几局。出门前,他给扒皮打电话,但对方没有接听。他估计扒皮就在赌摊里下注,只因太入迷了,没有听到。他匆匆赶来此地时,走遍了赌场的里里外外,连扒皮的一个人影也没见。在这玩玩两下,顺便等着扒皮出现。他这么一想,就坐到一张桌子旁边。
这个赌摊并不大,位于村中一个臭水塘之上。臭水塘上面有一块有十几平方米的空地,说它是空地,也不完全是,毕竟它是一个供人方便的地方。原先这儿是块菜地,后来有人在菜地上搭建了一个小房子用于出租。后来不知道何故,房子突然崩塌,无人居住。于是,路人便钻到里面去方便,直接把粪便排到池塘里。臭气冲天之后,便有人把这破烂的房子推倒。房子一倒,就有一个外地来的私宰生猪贩子在此开起了赌摊。
村子里有很多街道,但每条街道都很狭窄,高高低低的民房,建得杂乱无章。像很多城中村一样,连畴村也多是外来人口居住,真正的常住人口或本地土著居民不足一两千人,而外来人口却是常住人口的几十倍。外来人口多了,村民就想方设法建房子用于出租。只要自家门前或屋后有那么一丁点儿的空地,哪怕这空地也只有四五平方米,他们也会加建起一个房子,再在房子上面堆起四五层的楼房。质量好坏如何,他们当然不管,只要能租得出去,只要每月按时拿到房租,房子就是崩塌了,他们也全然不管。
居住的人口复杂了,什么样的事情都会发生,治安就变得严峻起来。盗贼四起,黄赌毒之类的丑恶社会现象便也混迹于城中村。村民一点儿也不紧张,只要自己把家门关好,不让自己的孩子参与进去就阿弥陀佛了。
即便如此,盗贼也是无孔不入。臭水塘上的赌摊几乎日夜开局,来往的赌徒不少,输光了钱后,他们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就算赌徒输红眼后到别的地方去盗窃,可那些吸毒的人没了毒资,自然也会打起村民的主意。租住户放在家里的只要还算得值钱的东西,于是成了粉仔们的目标了。曾有一租住户转身刚离开去不远处的菜市买东西,前前后后不到五分钟,等他回来之时,家里的东西居然被洗劫一空。不仅如此,与他同住在一幢楼的房东,也损失惨重。
房东当时是在家里的,但他到楼顶去晒被子,从楼顶下来时,家里已被人撬了进去。彩电、冰箱、音响等家用电器,一一被人搬走。如果要把这些东西弄走,非得有三五个精壮的男子一起来搬上车子才行。此后,房东买回来30把锁,给每个房门挂了6把锁。此外,还请人定做一个大铁链和一把大锁,锁住大铁门。
面对这种乱糟糟的治安环境,村民深恶痛绝,却也无可奈何。这种恶果是他们自己招来的。如果不乱建这么多的违章建筑物,如果不靠出租房子来增加收入,会有这种令人昼夜难眠的结局吗?也有村民责怪于联防队员,认为他们监管不力。更有村民把怨气发于警察身上,认为警察吃了皇粮不做事。就比如那设在村中的赌摊,已到了公开化的程度,每天按时开摊,按时收摊,警察真的不知道它的存在吗?
坐庄的人,原先是个屠户。初次进驻村子时,他租了一间民房专门用于私宰生猪。私宰生猪倒也无可厚非,在农村地区,没有经过检疫的生猪,也是有人宰杀的,也没有吃出什么毛病。只要不是宰杀病死猪、公猪和母猪,也没人管你怎么宰杀,怎么弄得污水横流,牲畜粪便如何臭不可闻。反正,该屠户弄出来的这种私宰肉,也只是在城中村一带流通,根本就进不了城。因为进城时必须受到检查。就这样,此人做了几年私宰肉生意,发了大财后,就在村中开赌摊,从中“抽水”收取佣金,一天下来,也有两三百元的收入。
这个赌摊不像别的赌场那样警惕。参赌者多是村民和外来人员,赌注也不大。警察就算来了,大家一哄而散。曾有几回,警察前来抓赌,前脚刚走,赌徒后脚就又回到原地继续开赌。抓不到开庄的人,就根本无法灭绝这种现象。就算抓住了这个私宰佬,关他几天或罚得他倾家荡产,可第二个私宰佬还是会继续回到臭水塘边上来开局。
久而久之,警察也极少来查处了。当然,警察也不是不管,遇到有人打110报案,他们还是前来巡逻的。可警察刚到村口,赌摊里面的人早已走光。赌摊没有安排看风的,也没有像一些大的赌场一样专门请人拿着对讲机坐在各个路口扮成摩的佬拉客,见到有生人准备进场子,就会通风报信。赌摊之所以获得那么快的消息,其实原因也只有一个:警车一到村口,在村口做生意的村民或外来人口中,大家就互相传递信息。
这种人际之间的传播速度很快,比起现代化的通讯工具还管用。等警察赶到赌摊时,赌徒早已没了人影。那些互相传递信息的人从来没有在私宰佬那儿拿过一分的好处费,且他们也不是私宰佬的线人。
就是在这么一个小赌摊,苏世创竟然输了很多钱。
上次他来赌钱时,一时兴起,也当起庄家。结果,他带来的一两千元本金被输掉了。最后,他不得不向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的赌徒扒皮借5000元“压阵”,要把输掉的本金赢回来。见他坐庄,赌徒拼命挤上来下注。赔小吃大,或赔大吃小,折腾半天下来,他刚刚借来的钱又鸡飞蛋打了。
这一次,苏世创吸取上次的经验,不再坐庄了。庄家风险太大,众人胡乱上阵时,根本就招架不住,身上就算放着十万八万元,不消半天工夫,也会被掏空。他要做一般赌徒,看好大小之后再下注。
真是旗开得胜,这次他搞了几回在小注,见好就收,居然赢几局,有几百元的收入。
此时,他很想离开,或站在旁边观看其他人下注。他知道这样的一个赌局窍门“见好就收”。并总结出自己惨败的经验教训:所有的输局,皆因贪念而败。他挤出嘈杂、拥挤的人群,走到塘边,伸了伸酸痛的腰,慢慢吸了一支烟,等待着扒皮出现,顺便把钱还给他。
夜色之中,突然听到有人喊道:“来啊来啊,这儿要开摊啰!”他抬头一看,见有几个赌徒就在赌摊的前面,也即靠近小巷的路口处另开一摊。这几个人也许觉得往里挤下注不怎么爽,便自行开摊设赌。
那些人的声音刚落,就有很多赌徒围上来。赌具很简单,只有竹筒和几个骰子。其中一个做庄的赌徒把筒子摇得山响,要求围观者下注。
夜色降临的时候,私宰佬已经用竹竿挑着一盏100瓦的电灯泡作为照明之用。来参赌的人不少,里里外外围了三层,少说也有百十号人。由于只有一个摊点,所以很多人都往里挤着要下注。庄家是一个赌徒,而这个赌摊的创始人私宰佬点亮灯泡后,便也不知去向,只有到快要散场时,他才会来收摊租费和“抽水”费。
摊租费不高,一个庄合(也称一个赌局,以庄家退出当局为止)也就十几二十元,如果包一整天,得付私宰佬一两百元左右。与摊租费不同,“抽水”费却很高。如果庄家赢了,要按赢的数额以5%扣除;如果是赌徒个人赢了整个庄合,则要以赢的金额2%扣除。其实,下注的数额很小,一个庄合下来,私宰佬顶多也就拿到几百元的“抽水”费。
现在要开两个摊位,私宰佬今晚多出了一个生意了。不管是谁,只要在附近开摊,按规矩都得给他交钱。要是不交,下回再到这里来玩时,私宰佬就会有踢台。开摊的人也不想得罪私宰佬,每个庄合结束后,都会给他交钱。
这新开的摊位,人气渐渐旺了起来。原先的摊位尽管也还有很多人在下注,可相对来说,已不像先前那么热闹了。苏世创走近前一看,原来,庄家在其面前放着一叠崭新的百元大额钞票,没有一万元,也有千儿八百。路口那儿的灯光不是很好,有些阴暗且惨淡。私宰佬挑出来的电灯泡只在原先的赌场照着,撒下的余光自然也着照不到路口那儿。
见新开的摊位光线欠佳,便有一村民跑回家,把自家一盏电灯也拉了出来,挂在墙角边,顿时光亮如昼。庄家把那村民叫到面前,塞过100元钱,说不用补了,今晚灯光费、电费全部算在里面了。去吧,你快点去把你家的板凳搬出来让大家坐着玩。那村民乐得裂开嘴巴,笑个不停,赶紧把那百元大钞票放进口袋,一溜烟跑回家。
坐庄的男子长得十分斯文,嘴里含着一支没有点燃的香烟,不停地摇着筒子,叫大家押大还是押小。苏世创没有认识那斯文男子。他在原先的摊位上下注时,见到过斯文男人。此人下的注并不大,也像大家一样两三元钱的下。没想到转眼之间,斯文男子居然做起庄家。
此时,大家齐呼着下注,纷纷喊着要买大的。一元、两元、三元甚至五元的注像纸片一样扔到地上,有个抽着劣质喇叭烟的老汉还从口袋里摸出尚带有体温的一元硬币,轻轻地压到那些纸币上。斯文男子喊着“开啰”边摇着筒子边把筒子扣在地面上,接着他再把筒子揭开,“是小的,又赔了”,并叫一直坐在他身边的一个男子一一赔钱给各个下注者。
斯文男子并不是一个人来的。除了那个负责收水(收钱)、发水(发钱)的男子外,还有一个男子坐在他的身后。坐在斯文男子身后的男子,就是防止有些人趁着场面混乱从背后伸手偷走放在地上那些崭新的钞票。
苏世创取出手机给扒皮打了一个电话。这回,扒皮的手机接通了,扒皮说他不在村里,他正在沙井赌场那儿赌钱,让苏世创明天把钱送来给他。村里的那个场子不好玩了,乱糟糟的,就像那张臭水塘里的水一样,看了就恶心。
苏世创问扒皮为何这么说,扒皮就说,注金不大,且又十分混乱,都是些像私宰佬一样没有品位的人在玩,三五元的注,要玩到天亮也赢不了几个钱。你挤我我挤你,挤到最后也挤出一身臭汗水。要玩就玩大的,赢钱也多。舒舒服服地玩,有空调有休息间有按摩有小姐有饮料有盒饭还有专车接送,能做一回大爷做一回皇帝,这样的玩法才有劲头。
苏世创知道扒皮在说什么,以前扒皮未去过沙井,一直在跟私宰佬之类的人物下注。曾有一次,他还建议扒皮去沙井那儿开开眼界。如今,扒皮去赌钱之后,在大开眼界之后,居然感叹那儿的条件之先进设备之齐全服务之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