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想,制作部说来年一月份就要上映如果是真的,那么从第二天开始就是修罗场了,但是为什么一切都没有变化呢?我确实和原画们单独谈话了,并告诉了他们时间进度。但是,为了实现时间进度的努力,我一点儿都没有见到。这时候是十一月上旬。我第二次听到进度已经是第二年三月的事了。四个月里什么通知都没有。这是不正常的事态。
画画是我们的工作,工作延误有一半以上的责任在我们。但是管理进度是制作担当的工作,最后导致状况不变,使工作更加延误,就这样一天天白白过去。
我对制作管理感到非常不安,对作品的完成则感到可怜的焦躁。极度不安的我们为了琢磨出今后的对策,工作人员(共九人)进行了愉快的温泉二日游。可能会有读者认为我们是因为感到不安而去泡温泉的,实际上令我们更加不安的是,我们要去参加愉快的宴会。骗你的。只是因为我们喜欢泡温泉。但是说真的,养精蓄锐很有必要,因为战场近在眼前。
8 为所欲为地GO
十二月。
从三月份到工作室上班以来一边保持着紧张感一边精神饱满地努力工作的我,终于因为高烧倒下了。那天凑巧是预定和原画师北野和山下两位先生进行作画磋商的日子,本来打算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去公司,但是严重的高烧让我双腿发软。《赛文奥特曼》最后一集中虽身患重病但仍参加决战的诸星团的身影浮上心头。我想竭尽全力,但是我又不用守护地球,所以缩回床上去了。
“抱歉,今天的讨论会请原谅我。”
在家休养的几天里,使我心急如焚的高烧一直没有退,发烧时做的梦全都是工作。我莫名其妙地将其理解为我的无意识行为或者“从心所欲”。
在我的烧还没有完全退的某一天,某位女性执行制片[25]给我打来了电话。
“那个,今天有作画讨论会……”
被发烧所困的我朦胧间觉得非常疑惑。
“啊?今天?谁的?”
“北野先生和山下先生的……”
啊,都是发烧的错。我记得讨论会应该是在两三天前的……
“是的,之前的讨论会延期到今天了。”
这样啊,原来不是发烧的原因,我稍稍安心了。
“关于延期的事情,有通知我吗?”
“不,没有。但是两位已经到公司了,希望您能立刻来……”
这样啊,但是我不能马上出发……喂,这怎么回事啊?不问问我的情况,就擅自定下讨论会?这和突然把病人的被子掀开一个道理吧?待人接物要注意点啊。
最后,那天的讨论会也取消了。和两位原画师的讨论会在两个月后举行。没有隔多久吧?
话说十月左右,背景音乐的样品做好了。订单内容有作为主旋律的背景乐四首,其他音乐还有例如在开头的战队表演中使用的几首。虽然觉得只有四首有点少,但是我不想多用,因此打算让每一首都长一些。每首十分钟左右,可不是我想要的氛围音乐或电子音乐那种比较短的长度。最近的电影作品滥用音乐……这方面我还是闭口不谈吧。音乐和镜头运动、登场人物或场景变化相关,我喜欢尽己所能谨慎地将两者结合在一起,因此先有音乐,再用场景提升气氛,但是音乐差得让我说不出话,连想如何使用它都是难事。
说到订制的背景音乐,有两首氛围音乐表现未麻的心理活动,还有两首轻快的音乐作为跟踪狂内田和假想未麻的主题乐。我听了交上来的音乐小样,前两首大概可以表达感受,所以直接通过。问题在于作为主旋律的后两首。我要求他们做电子音乐,但是我满怀期待、心潮澎湃地听到的音乐说是电子音乐倒不如说是——二十年前的电风琴。这难道是雅马哈的介绍会吗?使用的音乐不仅听上去廉价,而且简直没有一点儿厚重感。要做的大致是和平时有一定违和感的音乐,但也只能区分出是电子乐还是电风琴。总之,他们交的音乐很一般。我通过音响导演要求他们重做。
“想要听上去攻击性强一点的音乐。”
“想要像敲钢筋一样的音乐。”
“人声的采样想要再电波一点。”
“要有突然一下的感觉。”
越说越不懂了。我对自己的日语水平产生了疑惑。用语言说明音乐非常困难。我已经让这两首音乐重做了,但是不知不觉间快要过年了,音乐样品还是没来。怎么等都不来。虽然最后我也没说音乐可以用,但我下一次听到音乐是在七月份音画合成的当天。这都什么事儿啊?
音画合成[26]是将做好的影片和后期录音的台词、效果音和音乐混合在一起的最终工作,也就是说这个工作结束后,等待第一次的影片就行了,修改音乐等就是完全不可能了。
音响导演三间先生在制作时,机智地将这很有问题的音乐素材拆分后重录,在实际混合时努力让其以其他各种形态出现,因此实际使用的背景音乐和原声带听上去不一样。我之后才知道的事实是,没能让他们重做音乐的原因是预算已经用尽了。这实在是凄苦的事情。但是,穷也要有个分寸啊!就是这样。只是要求作曲家做一首背景音乐的样品,世界上有凭草稿就能拿到原稿工资的作者吗?有只需要练习就能拿到年薪的运动员吗?只用烤鱼的酱汁就能下饭吗?啊,这可以的,在国分寺的鳗鱼店见到过这么做的大叔。有给草图就能拿到钱的公司吗?有的话请告诉我,我立刻去。
音乐没有如愿,我并不感到遗憾。至少,不行的话就用不行的东西,我想做出“呀,没办法呢,就这样吧”的决断。有了这种判断后就减少使用它的地方,而且不是还有用其他声音弥补等对策吗?竟然悄悄地做出这种决定,导演究竟是干什么的啊?实际影片中,还有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的,都是音响导演尽力赐予的。
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决定的不仅是音乐。之前曾经提到过这部《未麻的房间》是原创录影带作品,不是电影院电影——我到现在都这么认为。大概在一月还是二月,和一个叫“雷克斯”的赞助商讨论时间安排、宣传活动的时候,我看到文件上的字后惊呆了。
“激情[27]动画作品”。
色、色情作品?!
错了,写着的是大大的“剧场动画作品”。
动画电影《未麻的房间》?!什么时候开始的?!什么时候成这样的?!说不定已经在电影院里作为录像作品开始宣传了,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为了在电影院的巨大银幕上播放而设想的故事与以在家里的电视上看为前提的,在构图、角色动作等方面都完全不一样。我知道的一直是“录像带作品”。
虽然我对上司的怠慢感到愤怒,但能理解他们将“电影院上映作品”勉强印在盒子上的逻辑,因为这行字能让更多音像租借店愿意购买并出租它,对销售量当然有影响。在作品已经完成的今天,《未麻的房间》作为“电影作品”多少得到了世人的注目,也因此得到了各国电影节的邀请(但是被邀请前往各国的只有作品,不是我)。我认为就算只多一个人,《未麻的房间》可以被更多人看到也是件好事。
但是,作品三百日元的租借费被替以一千五百日元的电影票,并以不同于导演意图的形式向观众展示……至少《未麻的房间》的画面质量禁不住在电影院的屏幕上放映,它也不是为了在电影院上映而制作的。对作画人员来讲,它是只将羞耻放大并且映在银幕上的东西。我们本是为了高中棒球比赛而练习,但到了比赛的时候,对手像是美国超级棒球大联赛的球队,就算我们被观众说是“烂团队”也不是我们的错。《未麻的房间》彻头彻尾是录影带作品,只能勉强说是“电影风格的作品”。
不是辩解,这是这部作品极大的内伤。
9 新外国助手Mac来到日本
到了1997年。就算是修罗场也不奇怪的正月,还是像真正的正月一样过去了。工作状况什么都没有改变,蛤蜊一天比一天沉默,我也天天过着做构图设计检查的日子。
终于到了去年十一月宣布的作画截止日——令人难忘的1月15日。在前一天什么预告都没有。但是,那个传言果然是真的。现场的工作人员窃窃私语的传言是:
“1月15日什么的,绝对不可能的。”
就是这样。我们平安无事地迎来了这一天。连进度表的“进”字都不想听。
“终于来了,作画完成。”
“真的来了吗?”
“是啊,来了。”
“不是吧?”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父亲大人。”
你们是小津安二郎[28]吗?
就这样,平静迎来“必须遵守的作画截止日”的工作人员,愉快地在阿佐谷车站前卖荞麦面和酒的店庆祝这天的到来。那么,这件事给我们的教训是什么呢?
“即便放任不管,截止日也会来,但是叫了也不来的是制作。”
如果有读到这句话的动画制作,抱歉,你一定是一个优秀的制作——虽然这毫无根据。这句话非常片面,是因为我自己受到了困扰,绝对不是普遍情况。
回到外国助手的话题。
1996年,我的家里有台Mactonish Quadra 650。本来这台Mac(不是读卖巨人队里的Mac[29])是妻子为了工作而购买的,但是岁月不饶机,不能再投速球,便因新外国选手Power Mac的加入而引退。它作为新选手的教练到我家走马上任。新选手当然就是我。好,放马过来吧!
从接入电源、使用鼠标、点哪里开始、如何与互联网说情话等等,Mac日日夜夜与我亲密交往,一直进行严格训练,我也有了些进步。即便如此,Quadra 650这个教练对我来说还是太严苛了。但是《未麻的房间》需要用电脑进行处理,还有我当时被“花一笔大钱”这种隐隐的冲动所驱使。这烦恼随着工作的激化越来越明显,我突然自言自语表露出想法:
“想花钱啊……”
漫画也好动画也好,都是忙得不能想象的工作。没有时间去花节约睡眠时间赚来的钱,银行的余额和工作压力一个劲儿地涨——虽然当然不是什么巨款。
最后,被“想花钱综合征”感染了的我倾巨款雇了新的外国选手。那家伙的名字是“Power Mac 8500/180”,它带着显示器、MO手写板这些跟班一起来了。12月30日是它们入住的日子。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箱子想看看它。Nice to meet you,喔喔,帅气……?呀,CD仓的托盘掉出来了。哈哈,运输途中掉出来的啊,好好安回去吧。咔。这就好了吧?
叮~
啊呀,又掉出来了。咔。好了吧……?
叮~
“Hey! Mac, what happened?”
嘎——!原来是为了固定住托盘的卡口坏了。哭瞎了。我一边哭一边给它贴上了胶带。这可是给刚买的、全新的电脑贴胶带啊。再启动试试。
叮~
“不行呐。”妻子的话刺痛了我,今年真是极度忧郁[30]的一年。说什么呐!硬件不可能坏。它绝对不是刚来日本就因为故障而哭哭啼啼的、软弱的外国选手。证据就是启动的时候声音洪亮。这不是还好好的嘛!心里的大石头落了下来。
从那天开始,他以“我的Mac”为名开始为我日日夜夜地从网上下载成人图片……不,将偶像的脸和色情照片合成在一起……当然也不是。总之,是在为了《未麻的房间》优秀工作着。但是,想一想也该明白,以后的工作肯定会越来越忙,每天在日益增加的工作上花的时间也会增多,本就不多的休息日被强占,我能在家里度过的时间也非常可恶地减少了。
“还没到出场的时候呢!我的Mac!”
难道不是突然有两个军队登陆吗?对感染了“捣鼓Mac综合征”的我来说这很困难。如果这样我不就没办法通过Mac的进阶考试了吗?顺便说一下,我当时是九级,总算能做出水母漂[31]31动作了。说什么水母漂啊。
最重要的问题是预定要为《未麻的房间》进行的电脑处理。虽说要进行电脑处理,但是情况和最近流行的数字动画完全不同——虽然也做了这样的分镜。这个问题之后再讲。
作品内出现了许多海报、传单与杂志等。主人公的房间和她所属的事务所等地方的墙壁上贴着CHAM和电视剧的海报,它们是重要的素材,有时为了营造氛围而贴着,有时也为了表现未麻的活跃,作为传达杂志与报纸上重要事件的特写。虽然直到现在镜头中的各种透视图可以手绘,但是要想装好样子需要付出非常多的劳动。为了“看上去普普通通就可以了”也需要不少努力。
可是,还有就算是看上去普普通通也做不到的镜头。不知道其他人有什么感觉,我看到一大堆杂志摆在一起,尤其是在画它们的时候有一种痒痒的感觉。大概是我比较特殊吧。
因为《未麻的房间》是非常注重登场人物心理描写的感觉和触感的作品,所以我希望镜头有不寻常的表现。虽然如此,想要用手绘表现出这些效果,工作量太大了。这就是为什么我想到要请传说中的外国选手Mac来帮忙。
制作公司Madhouse虽然以前就有Power Mac 7500这位选手,但是它没有在《未麻的房间》制作团队所在的楼里,是和其他作品一起使用的共有物,不可能成为我们的专属机器。果然还是想要啊,为《未麻的房间》工作的专用Mac。买个Mac没什么了不起的,不需要很多钱,连我都能给自己家里买一个。预算虽然很少,但是也有将近一亿日元啊,掏个几十万应该不在话下吧。
这是必不可少的啊,与增强战斗力有关。我很久以前就给制片人说过想要外国选手来帮忙了,结果他回复说没有这预算。太无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