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激情的奴隶

你这样一个人……

受到了命运的打击和奖赏,

却回敬以同等的感激……赐给我一个

不为激情所奴役的人,我会把他藏于心的最深处,对,心里的心里,

就像我对你一样……

——哈姆雷特对他的朋友霍拉旭如是说

自柏拉图时代以来,自制克己,面对命运之神的打击,安然经受住情绪的风暴,避免沦为“激情的奴隶”,一直被认为是一种美德。古希腊语将其称为“sophrosyne”,用希腊学者佩奇·杜波依斯(Page DuBois)的话来解释即“生活的关怀与智力,调和的平衡与智慧”。罗马人和早期基督教堂将其称为“temperantia”,即“节制”,对过度情绪的克制。节制的目的是平衡,而不是压抑情绪,因为每一种情绪都有其价值和意义。没有激情的人生如同苍白的荒原,与生活的多姿多彩切断了联系。不过,正如亚里士多德所说的,我们需要的是恰当的情绪,对环境恰如其分的感知。情绪过于模糊,就会产生乏味和隔离;情绪失去控制,过于极端、持续时间过长,就会变成一种病态,比如常态性抑郁、过度焦虑和愤怒,以及躁狂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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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情绪的目的是实现平衡,节制,不做激情的奴隶。没有激情的人如同荒漠,而情绪失控又是病态。关键是减少负面情绪,增加幸福情绪,而不是只维持一种情绪。

事实上,控制我们的困扰情绪是保持情绪健康的关键。情绪过于极端——过于强烈或持续时间过长——会破坏情绪的稳定性。当然,并不是说我们只应该感受一种情绪。随时随刻保持快乐,就像20世纪70年代在美国盛行一时的笑脸徽章一样平淡乏味。苦难对创造性和精神生活有很多积极的意义,苦难可以安抚灵魂。

情绪无论低潮还是高潮都给人生增添了趣味,不过高低起伏需要保持平衡。在心灵的方程式中,积极情绪和消极情绪的比例决定了人的幸福感——至少有一项关于情绪的研究得出了这个结论。在这项研究中,几百位男性和女性携带着传呼机,传呼机会随机提醒他们记录当前的情绪状况。并不是说人们需要避免不快的情绪以保持愉快,而是如果狂风骤雨般的情绪不受控制,就会扰乱所有愉快的情绪。患有严重躁狂或抑郁的人,如果有相同程度的喜悦或快乐时光与之抵消,他们依然会感到幸福。有关研究还证实了情绪智力独立于学业智力,个体的学习成绩或智商与其情绪健康没有关系或者关系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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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高涨和情绪低落都给人生增添了乐趣。消极和积极情绪的比例决定了人的幸福感。智商与情绪幸福没有联系。

就像我们的脑海中总会有某些背景似的想法在窃窃私语,情绪也有类似念念有词的现象,比如在早上6点或晚上7点提醒某人记录其情绪状况,他通常总是处于某种情绪状态。当然,在任意两个早晨,他的情绪可能会非常不一样,不过假如以几周或几个月为周期来考察人的情绪,往往可以反映受测者总体的幸福感。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极端强烈的情绪相对比较罕见,大部分人的情绪状态都处于灰色的中间地带,情绪过山车只是产生了轻微的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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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很多活动都是在管理情绪,如休闲娱乐。

不过,管理情绪类似于全天候的工作。我们的很多活动——尤其是闲暇时的活动——都是在尝试管理情绪。我们选择的各种活动或消遣,比如看小说或看电视,都是让自身情绪放松的方法。舒缓情绪的艺术是基本的生活技能,约翰·波尔比(John Bowlby)和D·W·温尼科特(D.W. Winnicote)等精神分析派学者认为它是最重要的心理分析工具之一。有关理论认为,情绪健康的婴儿将学会按照照料者安慰他们的方式来舒缓自己的情绪,这样他们的情绪脑就不容易出现大的波动。

我们知道,人脑的构造决定了我们通常无法或很难预知我们在什么时候会情绪失控,也无法预知这种情绪是什么。不过我们至少可以判断这种情绪会持续多长时间。普通的悲伤、焦急或愤怒不是问题,假以时间和耐心,这些情绪通常都会慢慢过去。假如情绪极度强烈,挥之不去,超出了正常范围,它们就会滑向可怕的极端——慢性焦虑、失控的暴怒、抑郁等。如果发展到最严重的程度,则需要通过药物或心理疗法加以控制,甚至双管齐下。

在这种时候,情绪自我调节能力的一个标志是,在情绪脑持续波动的强度达到需要借助药物克服的程度时,个体对此能够有所意识。比如,2/3饱受躁郁症困扰的人从来没有因为情绪障碍的问题接受过治疗。锂合物或新的药物可以阻止麻痹性抑郁症的特征周期,麻痹性抑郁症常常与混合了躁狂欣快和极度愤怒的躁狂症交替发作。躁郁症的一个问题是当患者处于躁狂状态时,他们常常会过于自信,认为自己不需要任何形式的帮助,完全不顾后果的严重性。精神病类药物可以有效治疗重度情绪障碍,帮助患者更好地管理生活。

如果谈到克服正常范围之内的负面情绪,我们只能留给自身的机制处理了。可惜的是,我们自身的情绪调节机制并不总是有效——至少这是华盛顿天主教大学心理学家黛安·泰斯(Diane Tice)的研究结论。她调查了400多位男女,研究他们规避负面情绪的方法及其有效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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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脱不良情绪的方法很多。极端的不良情绪需要配合药物治疗,正常范围内的不良情绪可以自我管理。

不是人人都同意“应当改变不良情绪”这个哲学上的假设。泰斯发现,被调查者当中有5%的“情绪纯化论者”(mood purists),他们表示从来不会试图改变情绪,他们认为所有情绪都是“自然的”,不管有多么不愉快,都要把情绪表达出来。研究还发现有人出于实用目的,经常性地主动陷入不快情绪。比如医生需要故作严肃,把坏消息告诉病人;社会活动家出于斗争的需要,对不公正现象义愤填膺;甚至还有一个年轻人怒火中烧,帮助弟弟反抗校园暴力。有些人对情绪调节表现出积极的实用主义态度,比如收账员为了恐吓欠债人故意装腔作势。不过这种故意培养不良情绪的情况属于少数,大多数人抱怨的是受到情绪的摆布。人们摆脱不良情绪的方法五花八门。

解析愤怒

假设你在高速公路上行驶,有辆车超车时差点与你“亲密接触”,情况非常惊险,你即时的想法是:“疯子!”接下来如果你还有更多气愤和报复的想法,就会极大影响愤怒的走向。“他差点撞到我!混账东西,我不能轻易饶了他!”你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手指关节发白,就像紧紧捏住对方的喉咙一样。你的身体蠢蠢欲动,准备战斗而不是逃跑,你在颤抖,前额冒汗,心脏狂跳,面部肌肉拧成一团。你想杀了那个家伙。然后,刚刚死里逃生的你把车速放慢,如果后面另外一辆汽车向你鸣笛,你还会把怒火发泄到那个司机身上。这种情况很容易引发过度紧张,鲁莽驾驶,甚至高速公路枪击案。

假如你对超车的司机抱以宽容的态度,那么愤怒就会走向相反的方向:“也许他没注意到我,他这么不小心总是有原因的,比如要赶去医院。”你用宽容或至少开放的心态来平息怒气,防止愤怒情绪越演越烈。正如亚里士多德的挑战“恰当”生气所提醒我们的那样,问题在于我们生气时总是会失去控制。本杰明·富兰克林说得好:“生气总是有理由的,但很少是出于正当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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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是最难控制的情绪,但是宽容、积极和移情会减少愤怒。对惹我们生气的事情琢磨的时间越长,会让怒火燃烧得越旺。远路无轻载,再小的事情放在心里时间长了都会变成大事。

愤怒的类型多种多样。我们对司机粗心驾驶危及我们的生命感到愤怒,杏仁核很可能是在瞬间点燃怒火的主要火种源。而新皮层,即情绪神经回路的另一端,则可能负责激发精心策划的愤怒,比如头脑冷静的报复行为或者对不公平、不公正现象的义愤。按照富兰克林的说法,这种深思熟虑的愤怒“很少是出于正当理由”,或者至少表面看来如此。

在人们希望逃避的所有情绪当中,愤怒似乎是最难妥协的。泰斯发现,愤怒是最难以控制的情绪。事实上,愤怒是最有诱惑性的消极情绪。自以为是的内心独白在一旁煽风点火,使发泄怒火获得了最令人信服的理由。和悲伤不同的是,愤怒可以激发活力,甚至令人振奋。愤怒带有诱惑和劝服的力量,这可以解释一些观点盛行的原因,比如愤怒无法控制或无论如何不该进行控制,而且发泄怒火对情绪“净化”大有裨益等观点。还有一种相反的观点认为愤怒完全可以防止,这也许是对上述两种观点的反击。只要认真阅读有关研究发现就会知道,所有对于愤怒的常见态度不是纯粹臆测就是误入歧途。

持续的生气既会对愤怒起到火上浇油的效果,也可能是平息怒火最有效的途径之一,即瓦解最初燃起怒火的信念。我们对惹我们生气的事情琢磨的时间越长,为生气捏造的“正当理由”和“自我辩护”就越多。耽于沉思会让怒火燃烧得越来越旺,但从不同的角度看问题则可以熄灭怒火。泰斯发现,以更积极的态度对处境进行重构是平息怒火最有效的途径之一。

怒火“攻心”

泰斯的发现与亚拉巴马大学心理学家道尔夫·兹尔曼(Dolf Zillmann)的研究结论一致。兹尔曼进行了一系列漫长而细致的实验,对愤怒和暴怒的模式进行精确的测量和剖析。在“战斗或逃跑”反应模式中,愤怒起源于“战斗”的一端,因此兹尔曼发现愤怒的起因通常是感到有危险也就不足为奇了。感到危险不仅表现为直接的人身威胁,更常见的情况是自尊或尊严受到了象征性的威胁,比如被不公正或粗鲁地对待,被侮辱或被命令,或者追求重要目标时受挫。个体对危险的知觉起到边缘系统触发器的作用,边缘系统的激发会对人脑产生双重效应。一是释放出儿茶酚胺,使能量得到爆发性的迅速提升,用兹尔曼的话来说,足够应付“一次充满活力的行动过程”,“比如战斗或逃跑”。儿茶酚胺的能量提升可以持续数分钟,使身体在此过程中作好充分的准备,根据情绪脑对对方实力的估计,开始一场恶战或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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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情况人会感到危险:直截了当的人身威胁,自尊或尊严受到象征性威胁,比如被不公正或粗鲁对待、被侮辱或被命令,追求重要目标时受挫。根据情绪头脑对对方实力的估计,一个人决定“战斗或逃跑”。

与此同时,另一波由杏仁核激发的涌动传递至神经系统促肾上腺皮质的分支,为行动准备创造振奋精神的整体背景,这一过程持续的时间比儿茶酚胺的能量提升要长得多。总体的肾上腺和皮质兴奋可以持续数小时甚至数天,使情绪脑为唤起作好特殊准备,并为随后的迅速反应奠定基础。一般来说,促肾上腺皮质唤起所导致的“一触即发”的状况,可以解释人们在已经被其他事物刺激或惹恼的情况下很容易愤怒的原因。所有类型的应激都能引发肾上腺皮质唤起,降低发怒的门槛。因此,辛苦工作一整天的人,特别容易被家里的事情激怒,比如孩子太吵闹或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如果在正常情形之下,这些家庭琐事不足以引发这个人的情绪失控。

兹尔曼通过精心设计的实验得出了这些结论。比如在一个典型的研究中,他让实验助手对受测者冷嘲热讽,以此激怒他们。接着让受测者看一部喜剧或悲剧电影。然后为受测者提供了报复实验助手的机会,让受测者对实验助手进行评估,受测者以为该评估结果将被用于决定是否聘用实验助手。受测者报复的强烈程度与他们看电影时导致的情绪唤起程度成正比,看了悲剧电影的人会变得更加愤怒,他们给实验助手打出了最低的分数。

怒上加怒

有一天我在商场目睹了一出常见的家庭剧,而兹尔曼的研究似乎可以解释其间发挥作用的心理机制。超市过道的尽头传来一位年轻妈妈努力克制的声音,她冲着她的儿子说了三个字:“放、回、去!”

“我想要!”儿子在哀叫,紧紧抓着忍者神龟玩具盒不放。

“放回去!”妈妈怒气冲冲,提高了声音。

这时候,坐在妈妈购物车里的小宝宝嘴里吮的果冻条掉了出来,摔在地上,妈妈大叫道:“够了!”暴怒之下,她打了小宝宝一巴掌,把大儿子手里的玩具抢过来,一把塞到最近的货架上,然后把他拦腰抱起,冲到过道尽头,购物车惊险地摇摇晃晃,小宝宝哭个不停,大儿子的脚悬空了,他抗议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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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个体已经处于烦躁的状态时,一旦被某种东西触发了情绪失控,不管是愤怒还是焦虑,情绪强度都会特别大。

兹尔曼发现,当个体已经处于烦躁的状态时,就像那位妈妈一样,一旦被某种东西触发了情绪失控,不管是愤怒还是焦虑,情绪强度都会特别大。人在发怒时这种机制就会产生作用。兹尔曼把升级的愤怒视为“连续的激怒,每次激怒都会引发兴奋性反应,慢慢才会消散”。在此过程中,每次连续的激怒或觉知都会成为由杏仁核驱动的儿茶酚胺的迷你触发器,每一次都建立在前一次荷尔蒙动量的基础之上。第二波在第一波平息之前到来,随后第三波又席卷而来,一波接着一波,每一波追逐着前一波的尾巴,迅速提升了个体生理唤起的水平。在逐步累加的过程中,后来想法引发愤怒的强度要比最初想法引发的强度猛烈得多。怒火一重高过一重,情绪脑不断升温。最后由于不受理性约束,个体很容易怒火冲天。

在这种时候,人们不肯宽容,也没有办法晓之以理。他们满脑子都在想着报复和复仇,对可能导致的后果视而不见。兹尔曼认为,愤怒的人“无法用认知进行引导”,最后只能依靠最原始的反应,高水平的情绪兴奋“助长了力量和无坚不摧的幻象,容易引发攻击行为”。边缘系统的冲动占据了上风,人类残忍行为最原始的经验成为行动的指南。

愤怒镇静剂

兹尔曼通过对愤怒机制的分析认为,有两种主要的途径可以消除愤怒。一种是控制和质疑触发愤怒的想法,原因在于该想法是对确认和助长第一把怒火的交互作用的原始评估,也是对后来继续煽风点火的再次评估。时机很重要,在愤怒周期中,越早进行控制就越有效。事实上,缓和性信息如果在愤怒表达之前出现,就可以完全终止愤怒。

兹尔曼的另一个实验证实了懂得平息愤怒的重要性。在实验中,一位粗鲁的男实验助手(兹尔曼的研究助理)侮辱并激怒了正在进行骑自行车练习的受测者。后来受测者获得机会对粗鲁的实验助手实施报复(和前述实验一样,他们对实验助手给出差评,他们以为该评估结果将被用于判断实验助手是否胜任工作),他们的行为是出于报复的快感。不过在另一个版本的实验中,在受测者被激怒之后、实施报复之前,另外有个女实验助手跑了进来,她对那位挑衅的实验助手说大厅有电话找他。男助手离开时对女助手讽刺了一番,但女助手欣然面对,并在他走后向大家解释,男助手压力很大,他对即将到来的毕业答辩感到紧张。在这之后,生气的受测者本来有机会对男助手实施报复,但他们却选择了不报复。相反,他们对他的困扰表示了同情。

缓和性的信息让个体对激发愤怒的事件进行再次评估。不过这种缓和具有特定的有效时机。兹尔曼发现,它对一般水平的愤怒可以发挥很大作用,但对高水平的暴怒就没有什么影响,原因在于他所说的“认知失能”(cognitive incapacitation)现象,也就是说,个体无法继续正常思考。如果人们处于极度愤怒的状态,只想着“实在太糟糕了!”或者用兹尔曼的话来说,“最粗俗的语言”,他们就会忽视缓和性信息。

冷静

在我13岁的时候,有一次我非常生气,离开了家,发誓再也不回来了。那是一个美妙的夏日,我沿着一条迷人的小路走了很远。渐渐地,周围的寂静和美丽使我冷静下来,几个小时以后,我懊悔地回家了,心里的不快烟消云散。从那以后,我一生气就尽可能这么做,我发现这是最好的疗法。

上述这段受测者的叙述见于1899年的研究,这是关于愤怒最早期的科学研究之一。这种方法至今仍是消除愤怒第二种途径的一种模式:身处不可能进一步引发愤怒的环境,等待肾上腺涌动逐渐消失,生理水平恢复平常。也就是说,在生气时摆脱对方。在冷静期,生气的人可以寻找其他分散注意力的事物,使逐步升级的敌对想法及时刹车。兹尔曼发现分散注意力是扭转情绪非常有效的方法,原因很简单,我们在高兴时很难保持愤怒。当然关键在于首先让生气的人冷静下来,然后才有可能高兴起来。

专家导读

消除愤怒的三种主要途径。

第一种途径:控制和质疑触发愤怒的想法,获得缓和性信息。

第二种途径:在生气时摆脱对方,分散注意力,身处不可能进一步引发愤怒的环境,等待肾上腺涌动逐渐消失,生理水平恢复平静。

第三种途径:在愤怒或敌意想法刚刚萌芽时就把它们遏制住,并且把它们写下来。

兹尔曼对愤怒升级及平息途径的分析,可以解释黛安·泰斯关于人们日常消除愤怒方法的研究。消除愤怒的一个相当有效的方法是在冷静期独处。很大一部分男性的做法是驾车外出,研究者由此发现了开车可以让人停止愤怒(泰斯还告诉我,因此她开车更加小心)。另外一种更加安全的方法是散步,积极的运动同样有助于平息愤怒。深呼吸和肌肉放松等方法也有作用,这也许是因为这些活动改变了身体的生理水平,使身体从愤怒的高唤起水平转变为低唤起水平,也许还因为放松活动分散了个体对愤怒的注意力。积极的运动平息愤怒也是同样的道理,运动过程中身体处于高度活跃水平,运动停止后身体就恢复到低水平。

不过,假如生气的人在冷静期对触发愤怒的一连串想法一直耿耿于怀,冷静期就不会产生作用,这是因为每一个愤怒的想法本身就是火上浇油、使愤怒不断升级的微型触发器。分散注意力的作用在于阻止一连串的愤怒想法出现。泰斯在调查人们应对愤怒的方法后发现,分散注意力一般来说有助于平息愤怒,看电视、看电影、阅读书籍等活动可以阻止愤怒的想法最终演变为暴怒。泰斯还发现,放纵自己购物或吃东西等方法没有太大的效果,在购物中心闲逛或者吞下一块巧克力蛋糕的时候,实在是太容易继续保持愤怒的想法了。

除此之外,杜克大学精神病学家雷德福·威廉姆斯(Redford Williams)还发展了其他消除愤怒的方法,他致力于帮助充满敌意的人群控制自身的易怒倾向,这种人患心脏病的风险很大。他推荐的方法之一是运用自我意识在愤怒或敌意想法刚刚萌芽时就把它们遏制住,并且把它们写下来。一旦愤怒的想法通过这种方法得到控制,个体就可以对它们进行质疑和再次评估,不过兹尔曼发现,这种方法在愤怒升级为暴怒之前比较有效。

宣泄谬论

有一次我在纽约市坐出租车,一位横穿马路的年轻人挡在出租车前面,等待前方车流过去。出租车司机急于发动汽车,鸣笛示意年轻人不要挡道。年轻人回敬的是怒目而视以及一个下流的手势。

出租车司机嚷道:“不要挡路!”同时踩下了出租车的油门和刹车,汽车发出吓人的声响。面对人身威胁,年轻人脸色阴沉地移到一边,刚好能让出租车过去,然后在出租车慢慢融入车流时用拳头猛击出租车。出租车司机对那个年轻人发出一连串的咒骂声。

出租车继续向前开,司机脸上的表情仍然非常愤怒,他告诉我:“你不能受这气,你要骂回去——至少你会好受些!”

专家导读

宣泄愤怒是平息怒火最糟糕的途径。愤怒的爆发通常会唤起情绪脑,使人感到更加愤怒,而不是减少愤怒。宣泄愤怒对平息愤怒几乎没有任何作用。

心理宣泄,即把愤怒发泄出来,有时被认为是处理愤怒的方法。流行的理论认为,“这会让你好受些”。不过兹尔曼的研究发现心理宣泄没有效果。有关的研究始于20世纪50年代,当时的心理学家开始通过实验测试心理宣泄的效果,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实验,他们发现让愤怒得到宣泄对平息愤怒几乎没有任何作用(当然,由于愤怒的诱惑本质,宣泄可以使人感到安全)。宣泄怒火在一些特定的条件下也许能起作用,比如直接对引起愤怒的目标当事人进行宣泄,宣泄的时候保持克制,或者宣泄对他人造成“恰当的伤害”,改变其恶劣行径,而且不引发报复。不过由于愤怒的煽动性,做起来要比说起来难得多。

泰斯发现,宣泄愤怒是平息怒火最糟糕的方法之一。愤怒的爆发通常会唤起情绪脑,使人感到更加愤怒,而不是减轻愤怒。泰斯发现,人们对触发他们怒火的人大肆发泄的时候,愤怒的连锁反应延长而不是终止了愤怒的情绪。更加有效的方式是首先冷静下来,然后用更有建设性或自信的口吻,与对方面对面地解决争端。有一次我听到佛教大师邱阳·创巴仁波切在回答怎样才能最好地处理愤怒时这样说:“不要压制,但也不要放纵。”

舒缓焦虑:我在担忧什么?

噢,不!消声器听起来不对劲……我要拿到修理店去?……这费用我可负担不了……我必须从杰米的大学基金里面拿钱……我承担不了他的学费怎么办?……上周学校通报的成绩很差……他成绩下降,上不了大学怎么办?……消声器听起来不对劲……

这种就是围绕着无聊的情节剧不停打转的忧虑心理,一会儿担心这个,一会儿担心那个,最后又回到最初的担忧。忧虑是所有焦虑的核心。上述案例来自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心理学家莉莎白·勒默尔(Lizabeth Roemer)和托马斯·博尔科韦茨(Thomas Borkovec)关于忧虑的研究,他们把忧虑从神经质的艺术提升到科学领域。当然,如果忧虑有作用就不会成为问题,对一个问题反复琢磨,进行建设性的反思,看起来可能像忧虑,但会产生解决方法。事实上,忧虑的基础是对潜在危险的警惕,这在进化过程中无疑具有生死攸关的意义。恐惧激发了情绪脑,由此导致的焦虑有一部分把注意力集中到当前的威胁上,迫使大脑思索如何进行处理,并暂时忽略其他事情。从这个意义上说,忧虑是对可能发生的坏事及其应对策略的一种预演,忧虑的目的是在危险出现之前进行预期,针对生存危机想出积极的应对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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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虑有两种表现形式:一种是认知层面的,或者说忧虑的想法;另一种是肉体层面的,即焦虑的生理症状,比如流汗、心跳加速或肌肉紧张等。

问题在于慢性、反复的忧虑,这种忧虑循环往复,而且永远无法得出积极的解决方案。关于慢性忧虑的研究表明,慢性忧虑具有轻度情绪失控的所有特征:忧虑似乎没有任何由来,而且无法控制,并引发持续的焦虑感,理智无法推倒忧虑的城墙,忧虑者对其所忧虑的事物抱着一成不变的看法。如果同一个忧虑循环不断强化和持续,就会导致全面的神经失控,产生焦虑障碍,比如病态性恐惧、妄想症、强迫症、惊恐发作等。在不同的焦虑障碍中,焦虑表现出不同的特点,比如在病态性恐惧中,焦虑集中于可怕的处境;在妄想症中,焦虑表现为防止某些可怕的灾难事件;在惊恐发作中,焦虑集中于害怕死亡或者受到潜在的袭击。

所有症状的共同特征是忧虑失控。举个例子,一位接受妄想–强迫障碍治疗的妇女,她在醒着的大部分时间里必须实施一系列的“仪式”:每天洗几次澡,每次45分钟;每天洗手20多次,每次5分钟。她在就座之前必须用酒精对椅子消毒,她也不会触碰孩子或者其他动物——她认为“太脏了”。这些强迫症状的根源是她对细菌的病态恐惧,她一直担心如果她不进行清洁或消毒,就会得病和死亡。

一位被诊断为“一般性焦虑障碍”(持续忧虑的精神病学术用语)的妇女,在治疗师要求大声讲述忧虑一分钟时这样回答:

我也许做得不对。这太假了,不是真实东西的象征,我们必须得到真实的东西……如果我们得不到真实的东西,我就不会痊愈。假如我不会痊愈,我就永远不会快乐。

这段描述生动地反映了何为关于忧虑的忧虑,患者根据要求进行一分钟的忧虑陈述,在短短数秒钟之内,忧虑就升级为一生的大灾难:“我永远不会快乐。”忧虑通常会遵循这种路径,自我陈述从一个忧虑跳到另一个忧虑,而且常常会演变成大灾大难,想象可怕的悲剧即将发生。忧虑基本上是由大脑的听觉神经而不是视觉神经表达出来的,也就是说,用言语而不是用影像表达出来,这一事实对控制忧虑很有意义。

博尔科韦茨及其研究伙伴在试图研究失眠症疗法时开始了对忧虑本质的研究。其他研究者认为,焦虑有两种表现形式:一种是认知层面的,或者说忧虑的想法;另一种是肉体层面的,即焦虑的生理症状,比如流汗、心跳加速或肌肉紧张等。博尔科韦茨发现,失眠症患者的主要困扰不是身体唤起,事实上,使他们失眠的是令人烦扰的想法。失眠症患者是慢性忧虑者,不管多么犯困,他们也无法停止忧虑。帮助他们入睡的一个可行方法是让他们摆脱忧虑的情绪,把注意力集中于通过放松方法产生的身体感觉。简而言之,转移注意力就可以停止焦虑。

然而,大部分忧虑者似乎做不到这一点。博尔科韦茨认为原因在于来自忧虑的部分补偿作用把忧虑习惯高度强化了。忧虑似乎也有积极的一面:忧虑是应对潜在威胁和危险的途径。如果奏效,忧虑的作用在于对危险进行预演,并思考应对方法。可惜忧虑并不能很好地发挥这种作用。忧虑,特别是慢性忧虑通常不会带来新的解决方法和看待问题的新角度。相反,忧虑者通常只是反复地琢磨危险本身,沉浸于与危险有关的恐惧之中,这种想法一成不变。慢性忧虑者忧虑的事情很多,但大部分基本上不可能发生,他们把常人根本注意不到的危险强加到自己的生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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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虑的积极方面是寻找应对潜在威胁和危险的途径,孟子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解决个人忧虑过多问题的途径就是体验几次以后发现自己所担心的事情99%都没有发生,发生的事情也不像想象的那样,既不那样严重,也不那样美好。

不过有慢性忧虑者告诉博尔科韦茨,忧虑对他们有用,他们的忧虑会自我保持下去,忧心忡忡的想法无限循环。忧虑怎么会导致精神上瘾呢?博尔科韦茨指出,奇怪的是,忧虑习惯能够起到和迷信一样的心理强化作用。由于人们所担心的大部分事情实际上发生的概率非常小——比如爱人死于飞机失事、破产等,因此至少对于原始的边缘脑,忧虑带有些许神秘的色彩。忧虑就像一道可以驱赶预期邪恶的护身符,如果一直念念有词就可以防止危险发生,因此在心理层面受到欢迎。

忧虑的作用

她因为出版社的工作从美国中西部搬到了洛杉矶。但不久之后那家出版社被收购,她失去了工作。她转而做自由撰稿人,这是一份不稳定的工作。她发现自己不是为工作忙得焦头烂额,就是没有足够的钱支付房租。她常常要把时间花在接听各种电话上,而且第一次失去了医疗保险。没有保险尤其让人烦恼,她开始为自己的健康担忧,每次头痛都怀疑是脑子长了肿瘤的信号。无论她开车到哪里,总会想象自己出车祸。她常常长时间迷失于忧虑的幻想,不能自拔。不过她又说,她觉得自己好像对忧虑上了瘾。

博尔科韦茨由此发现了忧虑另一个出人意料的好处。当人们沉湎于各种担忧的想法时,他们似乎没有留意到由忧虑引起的焦虑的主观感受,比如心跳加快、冒汗、颤抖等。随着忧虑的持续,部分焦虑似乎被压制了,起码从心率来看是这样。这个过程大概是这样的:忧虑者注意到某样东西,引发了对潜在威胁或危险的想象,这种想象中的灾难反过来激发了轻微的焦虑情绪。忧虑者陷入绵绵不绝的困扰想法,每一种想法总会引发另一种担忧;忧虑者的注意力持续被“忧虑号”思想列车裹挟而去,对于忧虑想法的关注使他们忽略了对灾难的原始想象——本来正是这种想象引发了焦虑。博尔科韦茨发现,想象对生理焦虑的触发作用比思想要强烈得多,因此忧虑者沉浸于忧虑的想法可以排斥对灾难的想象,从而部分缓解焦虑的感受。也就是说,忧虑唤起了焦虑,但在中途也缓解了焦虑,与此同时,忧虑在某种程度上加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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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慢性忧虑的办法:一是自我意识,把忧虑情绪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学会放松;二是对忧虑想法采取批判的立场,质疑其发生的可能性;三是求助医学。

不过,如果慢性忧虑表现为刻板僵化的想法,而不是实际解决问题的创造性突破,同样也会产生适得其反的效果。思想僵化不仅体现为忧虑的内容,实际上这种忧虑纯粹是或多或少、简单重复的同一种想法。在神经学层面,似乎也可以观察到皮层僵化,即情绪脑失去了对不断变化的环境作出弹性回应的能力。简而言之,慢性忧虑只在某些方面起到一定的作用,但对于更加重要的其他方面却不起作用,它可以减缓焦虑,但永远也解决不了问题。

慢性忧虑者无法做到的一件事情是遵循别人最常说的忠告:“不要担心”(或者更糟糕的是“别担心,高兴点”)。由于慢性忧虑只是杏仁核低层次的发作,它们往往不受约束。慢性忧虑的本质是一旦它在大脑中生根发芽,就很难斩草除根。不过博尔科韦茨通过大量实验发现,一些简单的步骤可以帮助慢性忧虑者控制忧虑的习惯。

第一步是自我意识,尽可能在忧虑情绪刚出现时就把它控制住,最理想的时机是在灾难的想象触发“忧虑–焦虑循环”的同时或者紧随其后。博尔科韦茨用这个方法来指导忧虑者,首先教他们监控焦虑的线索,尤其要学会识别引发忧虑的情景,或者最初引发忧虑的念头或想象,以及伴随焦虑出现的身体感觉。通过练习,人们可以尽早在焦虑循环的开始阶段识别忧虑。人们还可以学习放松方法,在意识到忧虑产生后加以运用,并且每天都进行练习,以便在需要的时候派上用场。

不过放松方法本身是不够的。忧虑者还需要积极主动地质疑忧虑的想法,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忧虑循环还是会卷土重来。因此,第二步就要对这些想法采取批判的立场:可怕的事情真的有可能发生吗?肯定只有一种办法甚至没有办法阻止事情的发生吗?可以采取哪些建设性的措施?一直忧心忡忡真的有用吗?

警觉与合理怀疑主义的共同作用,也许可以对引发低级焦虑的神经激活起到急刹车的作用。主动产生这种想法可以使神经回路作好充分的准备,抑制边缘系统忧虑情绪的驱动;与此同时,积极放松身心,防止情绪脑向全身传递焦虑的信号。

博尔科韦茨指出,这些方法相当于筑起了一道与忧虑不兼容的心理活动的屏障。假如任由忧虑一再重复、不受质疑,忧虑就会产生劝服的力量。想出一系列同样有道理的论点,质疑忧虑的想法,可以防止忧虑的想法被个体信以为真。即使是忧虑严重到需要接受精神病学诊疗的人,也可以通过这种方法改变忧虑的习惯。

另一方面,对于过度忧虑并发展成病态性恐惧、妄想–强迫障碍或者恐慌障碍的人,求助医学打破焦虑循环是明智之举——这其实也是一种自我意识的信号。当然,为了降低药物治疗停止后焦虑障碍复发的可能性,还需要通过治疗对情绪神经回路进行二度训练。

管理忧郁

悲伤通常是人们想尽力摆脱的一种情绪。黛安·泰斯发现,人们逃避忧伤的方法五花八门。当然,不是所有的悲伤都应该逃避,忧郁和其他类型的情绪一样,有其内在的好处。由损失所导致的悲伤具有某种好处:悲伤会降低我们对娱乐和休闲的兴趣,使我们把注意力集中于损失,并削弱开始新尝试的能量——至少暂时如此。简而言之,悲伤相当于碌碌人生中的一种反省性撤退,让我们暂时停止追求,哀悼损失,认真思考其中的意义,最后进行生理调节并展开新的计划,让生活继续下去。

损失有一定的好处,完全的抑郁则没有。威廉·斯泰隆传神地描述了“这种疾病的很多可怕表现”,包括自我憎恶、无用感、“阴郁无趣”——“阴沉沉蜂拥而来包围全身,感到害怕、疏离,最重要的是令人窒息的焦虑”。理性层面的表现是“疑惑、无法集中精神以及记忆力下降”,而在后期,他的心理“被反常的扭曲占据”,“感觉我的思想过程卷入了难以名状的毒潮,而这股毒潮淹没了人生的一切欢乐”。生理层面的表现是失眠,冷漠得像行尸走肉,“感觉麻木、衰弱,尤其是莫名其妙的虚弱”,伴随着“躁动不安”。然后是失去快感,“就像其他所有感觉一样,食物变得味同嚼蜡”。最后是希望的消失,“绵绵不绝的恐惧”令人绝望,真实得如同身体的疼痛,这疼痛如此难以忍受,自杀似乎是唯一的出路。

在严重抑郁状态下,生活陷于瘫痪,不会出现新的开始。抑郁的种种症状显示了被束缚的人生。对斯泰隆来说,药物或者治疗不能起到任何作用,唯有时间的流逝和医院的庇护能够最终消除绝望。不过对于大部分人,尤其是症状没有那么严重的人,精神疗法可以起到作用,药物也可以奏效——百忧解是当下流行的抗抑郁药物,除此之外还有十多种化学药物可以起到缓解作用,尤其是对于严重抑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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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伤会使心力下降,降低我们对许多事情的兴趣。

我在这里关注的重点是更加常见的悲伤,其上限严格来说是“临床症状不明显的抑郁”,也就是说一般的忧郁。人们可以自行应对这种绝望,前提是内心的恢复能力够强大。可惜的是,人们经常运用的一些策略效果可能适得其反,使人感觉比以前更加糟糕。其中一种策略是独处,人们在情绪低落时往往如此。然而,这种方法在很多时候反而增添了悲伤的孤独感和疏离感。这可以部分解释泰斯的发现——战胜抑郁最流行的方法是社会交往,比如外出就餐、打球或看电影等,总之是和朋友或家人一起从事某项活动。如果社交的净效应可使个体摆脱悲伤心理,那么这种方法就行得通。不过,如果个体在社交场合仍然对不快的事情念念不忘,社交反而会延长他的悲伤情绪。

事实上,决定抑郁情绪持续或者消除的主要因素之一是沉思的程度。对抑郁的忧虑似乎会使我们的抑郁更加严重,持续时间更长。对于抑郁,忧虑表现为多种形式,它们全都关注抑郁本身的某些方面,比如我们感觉多么厌倦,我们多么无力或缺少激励,或者我们的成果多么可怜。这种反思通常不会带来任何可以解决问题的具体行动。研究抑郁者沉思行为的斯坦福大学心理学家苏珊·诺伦–霍克西玛(Susan Nolen-Hoeksma)指出,其他常见的忧虑包括“孤立自己,并想到自己的感觉有多么糟糕,担心配偶可能因为你的抑郁而抛弃你,以及困惑自己今晚是不是会再次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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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的抑郁,人们可以自行应对,和朋友或者家人一起从事某项活动,减少对抑郁原因和后果的沉思。严重抑郁会使生活处于停顿状态,解决的方法是精神疗法、时间和药物。

抑郁者有时会为沉思行为寻找借口,表示他们在试图“更好地理解自身”,但实际上,他们只是沉湎于悲伤的感觉,而没有采取任何可以实际化解悲伤的措施。因此,在治疗中深刻反思抑郁的成因,如果能够由此获得认识或行动,从而改变抑郁的诱发条件,将会产生极佳的效果,但是被动沉湎于悲伤只会让事情更加糟糕。

沉思还会造成更令人抑郁的状况,从而使个体抑郁的程度增强。诺伦–霍克西玛以一个女推销员为例进行说明。该推销员陷入了抑郁,整日为此担心,以致没有时间进行重要的业务拜访。她的销售业绩因此下降了,她感到自己一无是处,这更加重了她的抑郁。不过,假如她以尽量分散注意力的方式来对待抑郁,她也许会尽情投入业务拜访,使自己摆脱抑郁的情绪。这样她的销售业绩就不太可能下滑,完成销售任务的经历也许会让她树立自信心,在一定程度上减缓抑郁。

诺伦–霍克西玛发现,相对于男性,女性在抑郁时更加容易陷入沉思。她认为,这至少可以部分解释为什么被诊断为抑郁的女性数量是男性的两倍。当然还有其他因素在发挥作用,比如女性更加容易向他人诉说自己的抑郁,或者生活中有更多让人郁闷的事情发生。而男性很可能用酒精来掩饰自己的抑郁,酗酒的男性数量大约是女性的两倍。

一些研究发现,旨在改变这种思维模式的认知疗法在治疗轻度临床抑郁方面能够起到与药物同等的效用,而在预防轻度抑郁再次发作方面的效果要优于药物。对抗轻度抑郁有两种特别有效的方法:一是学会质疑沉思的核心想法,探究这些想法的合理性,并得出更加积极的替代想法;二是有意识地安排愉快的、转移注意力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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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抗轻度抑郁有两种特别有效的方法。一是质疑沉思的核心想法,质问这些想法的合理性,并得出更加积极的替代想法;二是积极参加愉快的、转移注意力的活动。

转移注意力能够发挥作用的一个原因是抑郁的想法往往不请自来,悄悄潜入个体的心理。尽管抑郁者试图压抑自己的抑郁想法,但他们没有更好的替代想法。一旦抑郁的思绪开始出现,它就会对一连串的联想产生强大的磁力。举个例子,抑郁者在还原被打乱的句子时通常会组合出消极的信息(“未来一片黯淡”),而不是乐观的信息(“未来一片光明”)。

抑郁自我保持的倾向甚至会让人们所选择的消遣方式黯然失色。研究者向抑郁者提供了一系列愉快或沉闷的方式,使其不再想着悲伤的事情,结果抑郁者大多选择了忧伤的活动。这个研究是得克萨斯大学心理学家理查德·温斯拉夫(Richard Wenzlaff)发起的,他发现抑郁者需要通过特别的努力才能把注意力转移到令人愉快的事物上,而且还要注意,不要选择诸如催泪电影、悲情小说等会让情绪再次低落的东西。

情绪提振法

想象在一个大雾天气里,你在一条不熟悉的又陡又弯的路上开车。突然一辆车在你前面几英尺的地方从另一条车道冲出来,距离太近,你无法及时停车。你猛踩刹车,但车还是擦到了那辆车的侧面。就在玻璃破碎、金属拧成一团、火花四溅之前,你看到那辆车上坐满了孩子,那是一辆幼儿园的班车。碰撞之后的突然沉默被一片哭喊声打破了。你奋力跑向那辆车,看到一个个孩子一动不动地躺着。你对悲剧的发生感到万分的懊悔和悲伤。

在温斯拉夫的实验中,他用这个揪心的故事扰乱受测者的情绪。然后,要求受测者尽量不去想这一幕悲剧,并在9分钟之内把自己的思绪记录下来。每当痛苦的场景呈现在脑海中,他们就会记录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部分人越来越少回想起悲伤的场景,但容易抑郁的受测者的回想次数却随着时间的推移呈现出显著的上升趋势,他们甚至会在想其他事情的时候间接想起该场景。

此外,抑郁倾向的受测者还会用其他令人困扰的想法来分散注意力。温斯拉夫告诉我:“思想不仅通过内容,还通过情绪与心理发生联系。人们在情绪低落时,更容易产生一系列消极情绪。容易抑郁的人往往会在这些思想之间建立很强的联系,因此某种负面情绪一旦触发,就很难压制负面想法。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抑郁者似乎喜欢用一个抑郁想法摆脱另一个抑郁想法,而这只会激发更加消极的情绪。”

有理论认为,哭泣也许是降低产生忧伤的大脑化学物质水平的自然方式。哭泣有时候可以终止悲伤,但也会让人一直对绝望的理由念念不忘。所谓“哭也有好处”的想法是错的,哭泣使人们越来越陷入沉思,只会延长悲伤的感觉。转移注意力可以打破持续悲伤的想法。有一种主流理论认为,电休克疗法对最严重的抑郁症有效的原因在于该疗法导致个体失去了短期记忆——病人忘记了伤心的理由是什么,因此感觉好多了。悲伤的种类五花八门,黛安·泰斯发现,为了摆脱悲伤,很多人会从事阅读、看电视和电影、玩电脑游戏和智力游戏、睡觉和做白日梦(比如计划一次奇妙的旅程)等转移注意力的活动。在温斯拉夫看来,转移注意力最有效的活动莫过于能够转变情绪的活动,比如激烈的体育赛事、滑稽的电影以及鼓舞人心的图书。(注意:有些转移注意力的活动反而会延长悲伤。关于过度看电视人群的研究表明,这些人在看完电视之后通常会比看电视之前更加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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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振情绪摆脱悲伤的途径:阅读、看电视和电影、玩电脑游戏和智力游戏、睡觉和做白日梦等转移注意力的活动。

泰斯发现,有氧运动是摆脱轻度抑郁以及其他消极情绪最有效的方法之一。不过要注意的是,运动提振情绪的方法对很少外出活动的人最为有效。对于平常喜欢运动的人,运动改变情绪的作用在他们开始形成运动习惯时最明显,事实上,他们在停止外出运动时会感到不快。运动有效的原因在于它可以改变情绪激发的生理状态,抑郁是一种低度唤起的状态,而有氧运动能使身体高度唤起。同样的道理,放松活动可以使身体处于低唤起状态,因此对于高度唤起的焦虑效果很好,但它摆脱抑郁的效果就不那么明显了。每种方法都是为了打破抑郁或焦虑的循环,它们产生效果的原因在于改变大脑的活跃水平,阻止大脑活动与此前控制大脑的情绪状态产生呼应。

通过享受或感官愉悦使自己高兴起来是消除抑郁的另一种流行方法。人们在低落时舒缓情绪的常见方法有洗热水澡、吃喜爱的食物、听音乐或做爱等。给自己买礼物或者大吃一顿,这种摆脱坏心情的做法在女性当中尤其流行,购物甚至在商场只逛不买也可以。泰斯对大学生的研究发现,把吃东西作为缓解悲伤的方法的女性数量是男性的3倍;另一方面,情绪低落时借助酒精或毒品的男性数量则是女性的5倍。用过量进食或酗酒的方式缓解悲伤情绪效果很容易适得其反——吃得太多会使人后悔,而酒精是中枢神经的抑制剂,只会令抑郁更加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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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脱轻度抑郁的途径:有氧运动;享受感官愉悦;取得小小的胜利或者简单的成功;换个角度看待问题,又称“认知再造”,改变态度;帮助有需要的人;祈祷。

泰斯认为,改变情绪更为有效的方法是取得小小的胜利或获得简单的成功,比如把堆积已久的家务活儿做完或完成其他有待解决的任务。同样的道理,提升自我形象也能让人快乐起来,即便是外表的改变也可以发挥作用,比如穿衣打扮或者化妆。

除了治疗之外,对抗抑郁最有效的一种方法是从不同的角度看待问题,又称“认知重建”(cognitive reframing)。一段感情关系结束了,自然令人感伤,如果产生类似“我会永远孤单下去”这种顾影自怜的想法,肯定会加深绝望的感觉。不过,回过头来想一想,这段感情并没有那么美好,你和恋人也有格格不入的地方——也就是说,用不同的眼光看待感情的结束,以更加积极的态度坦然面对,这就是缓解悲伤的方法。同样的道理,癌症患者如果能够想到其他患者的情形更加糟糕(“我也不是太糟糕,起码我还可以走路”),那么不管他们自身的情况有多么严重,情绪都会比较高昂;而那些把自己和健康人相比的患者则最为抑郁。这种“比下有余”的想法,对情绪的提振作用非常令人吃惊,突然之间,那些令人沮丧的东西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糟糕。

另外一种提振情绪的有效方法是帮助有需要的人。抑郁起源于对自身的沉思和关注,因此,如果我们对他人的痛苦感同身受,对他人伸出援助之手,将会使我们摆脱对自身的痴迷。泰斯的研究发现,投身于志愿者工作,比如辅导童子军、充当大哥哥、给无家可归者送食物等,是改变情绪最有效的方法,同时也是最罕见的方法之一。

最后,有些人还可以求助于超然的力量,从悲伤情绪中解脱出来。泰斯告诉我:“如果你对宗教很虔诚,不妨进行祈祷。祈祷适用于缓解所有情绪,对抑郁尤其有效。”

压抑者:积极的否定

“他踢了室友的腹部……”这是句子的开头部分,结束部分是“其实他只不过想开灯”。

尽管有点难以置信,把攻击行为转化为无心之失,这种转换起源于体内的压抑。造句者是一位大学生,他自愿参与压抑者研究,压抑者即习惯并自动阻止自身意识受到情绪干扰的人。在造句实验中,这名学生被要求以“他踢了室友的腹部……”为开头,完成句子的后半部分。其他测试显示,这种心理回避的行为反映了受测者整体的生活模式,即压抑大多数的不安。研究者最初认为压抑者是无法感知情绪的体现——也许是“述情障碍”的近亲,但最新的理论认为这种人擅长调节情绪。他们似乎擅长缓冲消极情绪,他们看起来甚至没有意识到消极的一面。研究者通常把这种人称为“压抑者”,也许把他们称为“镇定者”更确切一些。

华盛顿天主教大学心理学家丹尼尔·温伯格(Daniel Weinberger)是这项研究的主要参与者。该研究表明,压抑者尽管看起来冷静沉着,但他们有时候会不知不觉地出现生理波动。在造句实验中,研究者对受测者的生理唤起水平进行监控。压抑者表面的平静掩饰了体内的兴奋,在遇到暴力室友之类的句子时,他们表现出了焦虑的全部迹象,比如心跳加快、流汗、血压升高等。但是在被问到时,他们却表示感到很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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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抑是无法感知情绪的主要体现,这种人擅长调节情绪。是情绪自我调节的一种成功策略。

愤怒、焦虑等情绪的持续压抑并不罕见。根据温伯格的研究,6个人当中就有一个呈现出这种特征。从理论上讲,儿童学会处变不惊的方式有很多。其中一种是困境之中的自保策略,比如儿童的父母是酗酒者。另外,有些儿童的父母本身就是压抑者,他们树立了面对困扰情绪保持乐观或沉着的榜样,或者说这种父母把压抑的个性遗传给了孩子。压抑者进入成年期后,在压力之下他们变得冷静沉着,不过研究者迄今还不清楚这种模式是如何形成的。

问题是,这些人实际上有多么镇定和冷静。他们真的意识不到情绪不安的身体信号,还是在故作冷静?温伯格的早期合作伙伴、威斯康星大学心理学家理查德·戴维森(Richard Davidson)通过一项巧妙的研究找到了答案。戴维森向“镇定者”提供一些词语,让他们进行随意联想。大部分词语是中性的,有少数几个词语包含敌对或者性的意味,结果发现几乎所有人都会对此感到焦虑不安。受测者的身体反应显示,他们对这些别有意味的词语出现了困扰的生理信号,尽管他们试图对引起不安的词语进行净化处理,把它们与比较纯洁的词语联系起来。比如当看到“仇恨”这个词语时,他们可能会联想到“爱”。

对于右利手的人,处理消极情绪的关键中枢位于右半脑,而主管语言的中枢位于左半脑。戴维森的研究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一旦个体的右半脑识别出令人不安的词语,它就会通过位于大脑两个半球纵裂底部的胼胝体,把信息传递到语言中枢,语言中枢作为回应辨认出该词语。戴维森借助精心设计的透镜,使词语只落在受测者的半边视觉区域。由于视觉系统神经绊网的作用,如果向视觉区域的左半边展示词语,对不安极其敏感的右半脑就会首先识别出来。如果向视觉区域的右半边展示词语,它就不会被理解成不安的信号,而是直接传到左半脑。

如果词语被传递到右半脑,镇定者就需要一个时间差来作出反应——不过只有在词语包含不安意味的情况下才会出现这种现象。他们对中性词语的联想不会存在时间差,只有在词语传递到右半脑而不是左半脑的情况下才会出现时间差。简而言之,他们的镇定似乎是由于某种神经机制在起作用,神经机制延缓或干扰了不安信息的传输。也就是说,他们对不安情绪的无意识并不是假装的,而是他们的大脑把这种信息屏蔽了。说得更准确些,由于左前额叶的作用,愉快的感觉覆盖了不安的感觉。戴维森在测量受测者前额叶活动水平时意外发现,前额叶对“愉快中枢”左半脑的活跃度具有决定性的作用,而对消极情绪中枢右半脑的影响则没有那么明显。

戴维森告诉我,这种人“凡事总是朝好的方向想,乐观向上”,“他们否认受到压力的困扰,而且在坐着休息并联想到积极感觉的时候,出现了左额叶激活的模式。这种大脑的激活也许是他们自我感觉良好的关键,尽管他们基础的生理唤起看起来很紧张”。戴维森认为,大脑激活,即用积极的态度应对令人困扰的现实需要能量。生理水平的不断唤起也许是由于神经回路需要持续努力以保持积极的感受,或者压抑甚至阻止消极的感受。

总之,镇定是一种乐观的否定和积极的分离,而且很可能是在创伤后应激障碍引发的严重分离状态下,神经机制发生作用的一种信号。戴维森指出,在单纯涉及镇定的情况下,“这似乎是情绪自我调节的一种成功策略”,不过要以牺牲自我意识为代价,而且代价几何尚属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