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狮子 女巫和魔衣橱(3)

驯鹿的个头与色得兰群岛上的矮种马一般大小；身上的绒毛雪白雪白的，就连真正的雪都难以比上它们的纯白；树枝般分叉的鹿角是镶金的，阳光照在上面就如同燃烧的火苗在闪耀；套在身上的挽具是猩红色皮革制成的，上面缀满了小铃铛。坐在雪橇上驱赶驯鹿的是一个胖胖的小矮人，如果他站起来的话，应该有三英尺高。他的衣服是用北极熊皮做成的，脑袋上围着一条红色的头巾，金色的流苏从顶上长长地垂了下来；他密密麻麻的长胡须盖住了他的膝盖，刚好可以充当一块小毛毯。不过，再往他身后看去，雪橇中间更高的座位上有一位穿着很不一样的人——像是一位贵妇人，她比艾德蒙见过的任何女人都高。她身上也穿着一件皮衣，一直护到她的喉咙，右手持一柄又长又直的金权杖，头上戴着一顶金冠。她脸色煞白——不仅仅是苍白，而是像雪、纸或是冰糖那样白，这更凸显了她那两片血红的嘴唇。总的来说，这张脸很漂亮，但是显得高傲严厉、冷酷无情。

雪橇向着艾德蒙疾速驶来，伴随着叮叮当当的铃声，小矮人用力地挥舞着鞭子，两边的雪花飞溅起来，看上去真是一幅美景。

“停！”妇人命令，小矮人听了，猛地勒住驯鹿，差点让它们蹲在地上。两只驯鹿缓过劲来，站在那里咬着嘴里的嚼子，一边喘着气。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它们鼻孔里冒出的气就像是一缕缕白烟。

“请告诉我，你是什么人？”妇人严厉地盯着艾德蒙问道。

“我……我……我的名字叫艾德蒙。”艾德蒙结结巴巴地回答，很不习惯她用这种样子看他。

妇人皱了皱眉头。“这就是你跟女王讲话的方式吗？”她问道，眼神更加凌厉。

“请原谅我，女王陛下，我并不知道。”艾德蒙说。

“你居然不认识纳尼亚的女王？！”她怒吼着，“哈！从今以后要让你好好见识一下。不过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谁？”

“您别见怪，女王陛下。”艾德蒙说，“我实在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我还在上学——至少之前在上，现在刚好放假了。”

第四节 土耳其软糖

“可你究竟是什么人？”女王又问道，“你是不是一个长得过高的矮人，剃掉了自己的胡子？”

“不是的，女王陛下。”艾德蒙说，“我没有长过胡子，我还是一个男孩。”

“一个男孩！”她说，“这么说来，你是亚当的儿子？”

艾德蒙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他现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不理解她问的是什么意思。

“我看你就是一个白痴，不管你是其他什么东西，”女王说，“回答我！问你最后一次，我可没耐心！你是不是人类？”

“是的，女王陛下！”艾德蒙回答。

“那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来到我的统治区域的？”

“回女王陛下，我是从一个衣橱里进来的。”

“一个衣橱？是怎么回事？”

“我——我打开了衣橱的门，然后就发现自己来到了这里，女王陛下。”艾德蒙说。

“哈！”女王说道，更像是在对自己讲话，而不是对艾德蒙，“一扇门，一扇来自人类世界的门。我听说过这样的事，这会毁了我这里。不过只有他一个，对付他是轻而易举的。”正当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从高座上站了起来，仔细打量着艾德蒙的脸，她的眼睛如同烈火一样，同时还举起了手中的魔杖。艾德蒙觉得她肯定要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可是自己的身体却一动不能动。就在他头脑空白打算听天由命的时候，女王似乎转变了心意。

“我可怜的孩子，”她完全换了一种口吻说话，“你看起来是冻坏了！过来跟我一起坐在雪橇上，让我把斗篷给你披上，咱们来说说话。”

艾德蒙一点儿也不乐意这么做，可是他被吓得不敢不服从。他登上雪橇，坐在她的脚下。女王用斗篷的一角裹住艾德蒙，往里掖得严严实实的。

“或许你需要喝点热的东西，”女王说，“想不想要？”

“是的，谢谢陛下。”艾德蒙说，他的牙齿已经在打战了。

女王从她的随身包裹中取出一个非常小的瓶子，看上去像是用铜做成的。她伸出一只胳膊，从里面倒出一滴东西落在雪橇旁边的雪上面。艾德蒙瞧见这滴落的东西在空中慢慢滑下，仿佛一颗闪闪发光的钻石。它落入雪中的一刹那，发出咝咝的声音，一瞬间就立起了一个镶有宝石的杯子，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饮料。小矮人很快地端起来，欠了个身笑着递给了艾德蒙，不过笑容不是那么友好。抿了一口热乎乎的饮料，艾德蒙感觉好多了。他以前从来没尝到过这种起着泡沫的东西，非常香甜，还有很多奶油。这下子，他从头到脚都暖和了起来。

“亚当的儿子，你这样只喝饮料，不吃点什么，显得太单调了。”女王说，“你最想吃什么啊？”

“我想吃土耳其软糖，陛下。”艾德蒙说。

女王又从瓶子里滴下一滴到雪上，很快就出现了一个圆形的盒子，用绿色的丝带系着，打开之后看到里面装着好几磅最好的土耳其软糖。每一颗糖从外到里都是甜甜的、软软的，艾德蒙从没吃过比这更美味的东西了。他现在已经感到非常暖和了，浑身舒舒服服的。

他一边吃着，女王一边不停地问他问题。一开始，他还惦记着满口嚼着东西跟人说话是不礼貌的，可是很快就将之抛到脑后了，心里只琢磨着尽量把更多的土耳其软糖塞进嘴巴里。艾德蒙越吃越想吃，压根儿就没考虑这位女王怎么这么爱打听。女王从他这里得知，他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妹妹已经来过纳尼亚，还遇到了一只半羊人。除了他们兄弟姐妹四个，没有人知道纳尼亚的存在。当她知道他们有四个人的时候，似乎特别感兴趣，于是反反复复地回到这个话题。

“你确定你们刚好有四个人吗？”她问道，“两个亚当的儿子，两个夏娃的女儿，不多也不少？”艾德蒙嘴里塞着满口的土耳其软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是啊，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他都忘记称呼“女王陛下”了，不过看上去她这次没并介意。

最后，土耳其软糖吃光了，艾德蒙眼巴巴地看着空盒子，希望她能问问自己是不是还想再来点儿。或许女王完全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因为虽然艾德蒙不知情，她却知道这是施了魔法的土耳其软糖，任何人只要尝上一口，就会上瘾似的吃了还想吃，要了还想要，只要不断地提供给他们，甚至会吃到要了他们的小命。不过她没有再给他，而是对他说：

“亚当的儿子，我非常想会一会你其他的兄弟姐妹。你能带他们来见我吗？”

“我会想办法的。”艾德蒙随声应着，眼睛还在盯着那个空盒子。

“因为，如果你再来的话——当然要带上他们几个——我就可以再给你一些土耳其软糖。不过我现在不能给你，因为魔法只会起一次作用。在我住的房子里，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那我们现在就去你住的地方好不好？”艾德蒙说。当他第一次踏上雪橇的时候，十分担心这个女人会把他带到某个完全不认识的地方，从此就再也回不来了。可是现在他已经忘了害怕这回事了。

“我的家是一个很可爱的地方，”女王说道，“我相信你会喜欢它的。那里有很多房间，都堆满了土耳其软糖。而且我没有自己的孩子，我很想有一个漂亮的男孩，把他抚养长大，成为王子，等将来我不在了，就让他继承王位成为纳尼亚的国王。我的小王子会穿着金色的长袍，一整天都有土耳其软糖吃。你是我所见过的最聪明、最英俊的少年。等你把你的兄弟姐妹带来之后，我就会让你当上王子。”

“为什么不现在去呢？”艾德蒙说。他的脸现在变得红扑扑的，嘴巴和手指都是黏黏的。不管女王怎么夸，他看起来都既不聪明也不英俊。

“哦，如果我现在带你去那里，”她说，“我就看不到你的兄弟姐妹了。我非常想结识你那些可爱迷人的兄弟姐妹们。你将来会成为王子，以后会坐上王位。话是这么说，可是你需要有大臣和贵族，我会封你哥哥为公爵，封你的姐姐妹妹为女公爵。”

“他们也没什么特别的，”艾德蒙说，“而且，反正我可以在别的时候把他们带过来。”

“啊，可是你一旦到了我家里，”女王说，“你就会把他们几个全都忘了。你会快活地享受生活，哪里还会想着去费心把他们找来呢？不行，你现在必须回到你自己的国家去，改天再来我这里，听明白了，要带上他们。你自己一个人来是没有用的。”

“但是，我连怎么回到自己的国家都不知道。”艾德蒙恳求道。“这个简单。”女王回答，“你看到那个灯柱了吗？”她用魔杖指过去，艾德蒙扭过头看到了灯柱，露茜正是在那个灯柱下面遇到了半羊人。“一直走，过了灯柱，就会到达人类的世界。你现在再看看这边，”——她又指向了相反的方向——“告诉我，你有没有看到两座小山越过了树梢？”

“是的，我看到了。”艾德蒙说。

“我家就坐落在那两座小山中间。所以你下次来的时候，只需要找到这个灯柱，看到那两座山，穿过这片森林，然后就到我家了。不过你要记住——一定要带他们几个一同过来。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来的话，我可会非常生气的。”

“我会想尽办法的。”艾德蒙说。

“哦，还有，”女王说，“你不必告诉他们关于我的事。让它成为我们两人之间的小秘密，这才有趣，你说对不对？要给他们一个惊喜。所以你只需要把他们带到那两座山中间——我想，像你这么聪明的孩子很容易就会想一个办法让他们跟来——等你来到我家之后，就说上一句‘让我们看看是谁住在这里’或者类似的话。我觉得这个方法再好不过了。如果你那个妹妹已经见过半羊人，她可能听到了关于我的一些奇怪的故事——那些可恶的故事或许会让她很害怕见到我。你知道，半羊人一向是信口开河的，现在——”

“求你了，求你了，”艾德蒙突然说道，“恳求你，能不能再给我一块土耳其软糖，让我在回家的路上吃，一块就好？”

“不，不，”女王大笑着说，“你必须得等到下一次。”说这话的时候，她示意那个小矮人继续赶路，雪橇飞快地掠过，转眼间就要消失了，女王向艾德蒙远远地挥挥手，大声地喊：“下一次！下一次！别忘了，要快点过来。”

艾德蒙恋恋不舍地盯着雪橇的背影，这时，他忽然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露茜正从森林的另一边朝他走过来。

“哇，艾德蒙！”她兴奋地喊着，“原来你也来了！是不是觉得很神奇啊，那么——”

“好啦，”艾德蒙说，“我知道你是对的了，这竟然是一个有魔力的衣橱。看样子我该跟你说声对不起。不过，刚才这段时间你到底去哪儿了？我可是到处在找你。”

“如果我早知道你也进来了，肯定会等着你的。”露茜说，她既开心又兴奋，完全没有注意到艾德蒙的语气是多么暴躁，也没发现他那张脸有多通红和奇怪，“我去亲爱的吐姆纳斯先生那里吃过了午饭，也就是那个半羊人，他现在平安无事。把我放走之后，那个白女巫并没有拿他怎么样，所以他觉得女巫应该是没有察觉出来，没准儿一切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呢。”

“白女巫？”艾德蒙没明白，“她是谁？”

“她是一个非常非常可怕的人物，”露茜说，“她称自己是纳尼亚的女王，其实她根本没有资格做女王。所有的半羊人、森林女神、水中仙女、小矮人还有其他动物们都讨厌她，至少那些心地善良的都不喜欢她。她能够把人变成石头，总之各种坏事都干得出来。她还施了一种魔法，让整个纳尼亚一直都是冬天——一直是冬天，可是从来都没有圣诞节。她坐着一辆驯鹿拉着的雪橇四处逛，手里拿着一柄魔杖，头上戴一顶王冠。”

艾德蒙吃了太多的土耳其软糖，本来已经感到不舒服了，现在听到自己刚刚交的那个朋友竟然是个危险的女巫，就更感到心里不安了。可是他还想再尝一尝土耳其软糖的味道，他从没有对一样东西如此着迷过。

“谁告诉你关于白女巫的这些事情呢？”他问。

“吐姆纳斯先生，那个半羊人。”露茜说。

“那个半羊人说的话，你不能什么都相信。”艾德蒙说，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比露茜了解的还要多。

“是谁说的？”露茜问。

“大家都知道的，”艾德蒙说，“你可以随便问什么人。不过，我们傻傻地站在雪地里，这可不是什么好游戏。咱们回家去吧。”

“对啊，咱们走吧，”露茜说，“还有哦，艾德蒙，我很高兴你也进来了。我们两个都到过了这里，现在其他人就会相信纳尼亚的存在了。那该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啊！”

但是艾德蒙暗地里想，露茜是觉得有趣，对他可就不那么好玩了。在别人面前，他得佯装承认露茜说的都是对的，而且他敢肯定，其他人全都会站在半羊人和动物们的一边。可是他已经基本上站在女巫那边了，他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还有就是，一旦大家谈起纳尼亚的时候，自己该如何保守住那个秘密。

这时，他们已经走了好长一段路，忽然就感觉到了周围都是皮衣，树枝不见了。很快，他们就走出了衣橱，站在了那个空屋子里。

“喂，我说，”露茜说，“你看起来脸色不好，艾德蒙。难道你身体不舒服？”

“我很好。”艾德蒙说，不过这是假话，他现在感觉很恶心。

“那就走吧，”露茜说，“让我们去找其他人，我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告诉他们呢！要是我们几个一起进去，那该是多么刺激的冒险啊！”

第五节 重回门的这一边

因为这边捉迷藏的游戏还在继续，所以露茜和艾德蒙花了些时间才找到他们。当大家最终聚到一起的时候（恰巧是在那间长长的、有一套盔甲的房间里），露茜兴奋地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