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凯斯宾王子(7)

他们下一站要去拜访的是住在颤抖森林的七兄弟。特鲁姆普金带领大家回到那个山口,然后沿着山脉北部的斜坡下去,一路朝东走,来到了岩石和冷杉树中间一处非常静谧的地方。他们安安静静地走着,没多久,凯斯宾便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在震动,好像有人在下面锤打一样。特鲁姆普金走到了一个大小如水桶盖的平坦石块那里,用脚在上面跺一跺。停了好一会儿,这块石头被下面的某个人或者某个东西移开了,出现一个黑漆漆的圆洞,从里面冒出了大量的热气和水汽,洞口中间露出了一个小矮人的脑袋,长得很像特鲁姆普金。在这里谈了好久的话,小矮人似乎比松鼠和肥熊他们更多疑,不过最后,这伙人总算被请到洞里面去了。凯斯宾发现自己沿着黑暗的楼梯下到了地底下,不过等他爬到楼梯底部,看到有火光。那是火炉发出的光。原来这个地方是一个铁匠铺。一条地下小溪流经它的一旁。两个小矮人正在拉风箱,另一个正用一对钳子夹着一块烧得通红的铁放在铁砧上,第四个小矮人在不停地敲打铁块,余下两个正在一块油腻腻的布上擦长着老茧的小手,打算走上前来迎接到访者。大家费了些口舌,才让他们相信凯斯宾是朋友,不是敌人。不过等他们确信之后,便全部高呼“国王陛下万岁”。他们的礼物也非常尊贵——分别送给凯斯宾、特鲁姆普金和尼卡布里克一套战衣、一个头盔和一把剑。如果这只獾愿意接受,他也可以得到同样的礼物。不过,他说自己是一只动物,如果他的爪子和牙齿不能保护自己毫发无伤的话,那么也就不值得保护了。这些装备的工艺相当精巧,比所有凯斯宾见过的都要好。他非常乐意地接过小矮人锻造的剑,对比之下,自己原来的这一把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玩具那么脆弱,像一根棍子一样笨拙。这七个兄弟(他们都是红色的小矮人)答应会来参加舞动草坪的宴会。

离开七兄弟家,他们又向前走了一小段,来到一处十分干涸、乱石丛生的沟壑,这就到了五个黑小矮人的石洞。他们猜疑地瞅着凯斯宾,不过最终,年纪最大的那个小矮人说:“既然他是反对米拉兹的,我们就拥他为国王。”接下来老二说:“我们送你们一段到峭壁那里去,怎么样啊?那儿有一两个食人魔和一个老巫婆,我们可以为你们带路。”

“当然不要。”凯斯宾说。

“我想不用了,确实不必,”特拉夫汉特说,“我们不希望那种人站在我们一边。”尼卡布里克不同意这话,不过,特鲁姆普金和獾双双否决了他的意见。得知古老传说中的恐怖生物竟也和那些善良的家伙们一样,仍然有一些后代活在纳尼亚,这让凯斯宾感到很震惊。

“如果我们把那群乌合之众拉进来,也就和阿斯兰做不成朋友了。”离开黑小矮人的石洞之后,特拉夫汉特说。

“噢!阿斯兰!”特鲁姆普金兴高采烈地说,不过言语中有些轻蔑,“你们如果没有我这个朋友,那才是个大麻烦事儿呢。”

“你信任阿斯兰吗?”凯斯宾问尼卡布里克。

“我会信任任何人或任何东西,”尼卡布里克说,“只要他可以把这些被诅咒的台尔马野蛮民族碎尸万段,或者永远逐出纳尼亚的土地。任何人或任何东西,不管他是阿斯兰还是白女巫,你明白吗?”

“别说了,别说了!”特拉夫汉特说,“你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白女巫是比米拉兹和他整个民族更坏的敌人。”

“对小矮人来说她不是。”尼卡布里克说。

接下来拜访的这一个要更和蔼可亲一些。他们顺着山路向下走,走出群山,来到一个大峡谷或者说是一个长满树木的山峡,谷底是一条湍急流淌着的河。靠着河堤附近的开阔地上是一大片毛地黄和野玫瑰,蜜蜂在空中嗡嗡地飞着。到了这儿,特拉夫汉特又喊开了:“峡谷风暴!峡谷风暴!”片刻之后,凯斯宾听到了一阵蹄声。这声音越来越大,震得山谷都颤动了起来,最后,随着穿越丛林的嚓嚓声和踩踏地面的嗒嗒声,凯斯宾所见过的最为高贵的动物出现在了面前,跑来的是高大的半人马‘峡谷风暴’和他的三个儿子。他的肋部两侧栗色充满光泽,盖过他宽阔胸膛的胡须红色中闪着金光。他是一位先知,也是一位占星师,他知道这些人前来是为了何事。

“国王陛下万岁。”他高呼道,“我和我的儿子们早已准备好打仗了。我们什么时候加入战斗?”

其实到现在为止,凯斯宾和其他几位谁也没有真正考虑过战争的事情。他们只有过一些模糊的想法,或许可以对某些人类的农场进行一次突袭,要么攻击一伙狩猎者,如果他们敢深入到这些南部荒野的话。但是,总体上来说,他们只是考虑过如何在森林和石洞里过各自的生活,暗地里在古老的纳尼亚中埋下一些陷阱。听峡谷风暴这么一说,所有人顿时感到了严肃。

“你说的打仗,意思是来一次真正的战斗,把米拉兹驱逐出纳尼亚吗?”凯斯宾问。

“陛下身穿盔甲,腰挎宝剑,难道是为了别的吗?”半人马说。

“这有可能吗,峡谷风暴?”獾问他。

“时机已经成熟。”峡谷风暴说,“我已经看过天象,獾兄,正如你们所长在于记忆,而我则在于观星。塔尔瓦和阿拉姆比尔已经在高天穹庐之中相会,在地上,一位亚当之子再一次出现,他将统治天下,为所有生物正名。时钟已经敲响。我们在舞动草坪的议会必会成为一次战争大会。”他的语气如此坚定,凯斯宾和其他几位都没有半刻的迟疑:现在对他们来说,似乎极有可能打一场胜仗,而且几乎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不可避免地要发动这次战争。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正午,他们和半人马一家歇息了片刻,吃了半人马准备的午餐,有燕麦片的蛋糕、苹果、香草、酒和奶酪。

要去拜访的下一个地方非常近,就在手边上,不过,他们得兜一个大圈子,为的是避开人类居住的区域。下午晚些时候,他们发现自己来到了平坦的田地里,灌木树篱间很暖和。就在那儿,特拉夫汉特冲着绿色河堤上一个小小的洞口喊,从里面突然出现了一个凯斯宾怎么也想不到的东西——竟然是一只会说话的老鼠。这只老鼠当然要比平常的老鼠体型大,当他竖起后腿时,足足比一英尺还高,耳朵几乎和兔子耳朵一样长,尽管他的耳朵要更宽些。他的名字叫作雷佩契普,是一只很快乐、很好战的老鼠。他随身佩戴着一把非常小巧的剑,时不时地捻一捻他的长须,就好像它们是嘴上的两撇小胡子。“陛下,我们这里有十二位勇士。”他神气十足又十分优雅地鞠了一躬,“我将我的人民手下所有的人力物力全都毫无保留地交由陛下您支配。”凯斯宾尽力地(也做到了)不笑出来,可是他实在忍不住想,这个雷佩契普和他所有的部下就算加到一起,也很容易被人放进一个洗衣篮里,扔上后背带回家去的。

假如要提到凯斯宾那一天见到的所有动物的话,那可得花好长时间——鼹鼠头领克罗兹雷·沙乌尔,三只钢嘴利牙(他们是像特拉夫汉特那样的獾),野兔卡米洛,还有刺猬郝格尔·斯托克。最后,他们在一个水井旁休息下来了,这是一个宽阔平整的圆形草地边缘,草地周围用高大的榆树圈了起来,榆树在草地上投下了长长的影子,因为太阳就要落山了,雏菊正在合拢花瓣,白嘴鸦正飞回窝里去睡觉。他们在这里吃了随身带着的食物作为晚饭,特鲁姆普金点燃了他的烟斗(尼卡布里克是从来不吸烟的)。

“现在,”那只獾说,“要是我们能够把这些树里和这口井里的精灵都唤醒该有多好啊,那我们这一天的奔波可谓是功德圆满了。”

“难道我们不能吗?”凯斯宾说。

“不能,”特拉夫汉特说,“我们没有足够的力量叫醒他们。自从人类来到这片土地上,砍伐森林,污染溪水,森林女神和水泽仙女便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谁知道她们还会不会醒过来呢?这对我们这一方可以说是很大的损失。台尔马人极其害怕森林,只要这些树木愤怒地摇摆,我们的敌人就会被吓得发疯,抱头鼠窜,拼了命地飞快逃离纳尼亚。”

“你们动物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特鲁姆普金说,他才不相信这些鬼话呢,“可你为什么讲到这些树和水就停住了呢?如果这些石头能够自己飞起来,投向那个老米拉兹,这岂不是更好吗?”

獾对于小矮人的话只是哼了哼,这之后就都沉默不语了,周围非常安静,凯斯宾差点就睡着了,这时他觉得自己听到了一种微弱的音乐声,从身后这片树林的深处传来。他转念一想,这大概只是一个梦,于是翻了一个身。可是他的耳朵刚碰到地面,就感觉到或者说是听到(很难分辨出来是哪个)了微弱的打击声,也许是敲鼓声。他抬起头,打击的声音马上变弱,不过音乐声回来了,这一次听得更加真切。这声音就像是笛声。他看见特拉夫汉特坐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森林。一轮皓月挂在天空,凯斯宾睡的时间比自己想象得要长。音乐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种荒凉却又轻柔恍惚的曲调,夹杂着很多只脚轻快行走的声音。到最后,有什么东西从森林里来到了月光下,走出来的正是跳舞的身影,是凯斯宾一生都梦想见到的情景。他们并不比小矮人们高多少,不过身形单薄得多,而且更加优雅。他们卷发的脑袋上长着小小的犄角,他们赤裸的上半身在皎洁的月光下闪烁着,可他们的腿和脚却是山羊的样子。

“半羊人!”凯斯宾大喊一声,跳了起来,转眼之间这些半羊人就围绕在了他身边。接下来几乎都不用费口舌跟他们解释整个情况,他们便欣然接受了凯斯宾。凯斯宾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便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随着他们跳了起来。特鲁姆普金拖着沉重的舞步,摇摇晃晃地加入进来,就连特拉夫汉特也缓缓地挪动步子,跟着大家跳,他这可是尽了全力在跳呢。只有尼卡布里克站在原地一动都不动,一句话也不吭地看着大伙儿跳。半羊人们吹奏着芦苇做的笛子,围着凯斯宾起舞。他们奇怪的脸上似乎同时看得到悲哀与喜悦,他们也正看着凯斯宾。一共来了有几十个半羊人,门提尔斯、奥本提尔斯、答姆纳斯、沃兰斯、沃尔提纳斯、格比尔斯、尼米尔纳斯、那乌萨斯、奥斯坎斯等等,松鼠帕特维格全都通知到了。

当凯斯宾第二天早上醒来,他几乎难以相信昨晚的一切不是一场梦;不过看看草地上到处都是山羊蹄踩下的印子,还是分瓣的,怎能不是真的呢。

第七节 古纳尼亚陷入险境

他们遇到半羊人的地方,自然就是所说的舞动草坪,凯斯宾和他的朋友们就留在这里,一直待到了开大会议的那个晚上。以前的凯斯宾,睡在城堡中挂着锦绣窗帷的卧室里,躺在丝质柔软的床单上,各餐的饭菜用金银碗碟盛放铺开在前厅餐桌上,众侍从随时听候他的吩咐;如今,幕天席地,睡在星空之下,渴了只有井水喝,饿了便以坚果、野果充饥,这种经历对他来说好不奇怪。但是,他从来没有如此快活过,从来没有睡得这么神清气爽,从来没有觉得食物这么美味可口。他的身体开始变得更加强壮,他的脸上平添了更多的君王气质。

当那个重要的夜晚来临,他那些形形色色、稀奇古怪的子民悄悄地来到了草坪——独自一人的、三三两两的、七五成群的——满月似圆盘,月光洒落下来明亮如白昼——凯斯宾看到他们的数目,听到他们的问候,内心激动得要胀满。所有他见过的人都到场了:肥熊三兄弟、红小矮人、黑小矮人、鼹鼠、獾、野兔、刺猬,还有一些他没有见过的面孔——五个萨梯,皮毛像狐狸一样红亮鲜艳;会说话的老鼠小分队,全副武装,带着一只刺耳的小喇叭;一些猫头鹰和一只来自拉文斯考的老乌鸦。走在最后面的(让凯斯宾大吃一惊),是和半人马父子一同来的个头不大却种族纯正的巨人,来自死人山的钻天柱,背上背着满满一篮子小矮人。小矮人们接受了巨人的好意让他把自己背过来,可他们全都晕船,现在后悔极了,还不如自己走过来呢。

肥熊三兄弟非常希望先来举办宴会大吃一顿,议会嘛,等酒足饭饱了再说,推到明天也是可以的。雷佩契普和他的老鼠大军情绪激昂地说,会议和宴会都可以等,他们提议当天晚上就打入米拉兹的城堡,把他的老巢搅个天翻地覆。帕特维格和其他的松鼠弟兄说,他们可以边聊边吃两不误,为什么会议和宴席不能同时举行呢?鼹鼠家族提议,在做别的事之前,应该先在草坪外围挖出战壕。半羊人们觉得,最好以一场庄严的舞蹈来开始。老乌鸦同意肥熊们所说的,大会时间很长,晚餐之前根本就开不完,他还恳求在诸位到场朋友面前作一个简短的致辞。不过,凯斯宾、半人马和小矮人们通通否决了这些提议,坚持马上举行一场真正的战争发起大会。

等所有的动物们都被劝说围成一个大圈安静地坐下来,等他们(这件事更有难度)终于让松鼠帕特维格不再满场跑来跑去,不再高喊“安静!安静,朋友们,国王的演讲就要开始啦!”这时,凯斯宾才站起身,心里有些紧张。“纳尼亚同胞们!”他开口之后,却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就在那个时候,野兔卡米洛说,“嘘!有人过来了”。

他们全都是生活在荒野中的生物,已经习惯了被人追捕,听到这话,全都像雕塑一样安静。他们把鼻子转向卡米洛指过去的方位。

“气味闻起来像人,可又不是十分像。”特拉夫汉特低声说。

“它的脚步越来越近了。”卡米洛说。

“那两只獾,还有你们三个小矮人,带上你们的弓,准备好了,悄悄地出去会会它。”凯斯宾小声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