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戶政八賦役三(1)

敬陳八折收漕不可者十事疏道光元年

監察御史王家相

臣竊見協辦大學士兩江總督臣孫玉庭查辦江蘇漕務一摺內。有無分紳民。概定八折收漕。每石餘米二斗五升之議。蒙  聖主俯允所請。  諭令實力遵行。不可名為裁減。實則仍前濫索浮收。仰見  皇上實政實心。於革除積獘之中。寓從容不迫之道。因時立制。誠  聖人不得已之盛心。凡在食毛踐土之倫。孰不感服。然臣於督臣所議。竊有不能無疑者。夫糧從田辦。賦以額徵。額外多取。是浮收也。額外派徵。則加賦矣。督臣孫玉庭所議。於籌運恤丁之法。非不委曲詳盡。然臣竊疑督臣之但為屬吏計。而未暇為百姓計也。臣又惜督臣之但為目前計。而不知為久遠計也。夫四方惟正之供。莫非百姓胼胝之效。而萬年遠大之計。必無一日苟且之謀。查雍正七年。前江蘇撫臣尹繼善奏革江蘇漕獘。每米一石。加津貼銀六分。半歸旗丁。半歸州縣。官吏不得顆粒浮收。自此漕獘悉除。官民利便者五十餘年。蓋前人立法。具有深意。加銀不過數分。而加米之獘可革。若許以加米。則州縣易於影射。上司難以清查。其初因恤丁而不暇恤民。其後既病民而兼以病國。臣竊以為   成憲不可不遵。  聖心不可不一。糧重不可復增。民貧不可重困。艱難不可不恤。情偽不可不防。舊章不可加厲。苛政不可再縱。民食不可不充。倉儲不可不慎。條具不可者十事。敬為  皇上陳之。曷言乎。   成憲不可不遵也。臣聞   聖謨萬古為昭。 孝思三年無改。恭讀嘉慶四年十二月十一日。   仁宗睿皇帝聖諭。本年辦理清漕節經降旨令蔣兆奎悉心籌畫。剔除積獘以期漕務肅清。乃蔣兆奎謬執己見意在加賦。茲又奏稱生齒日。繁諸物昂貴。經費不敷不能減去等語。是蔣兆奎始終以加賦為是。獨不思漕獘既經革除。則旗丁之浮費可省又有何不足。豈有將浮收之事竟著為令甲乎。且州縣若果收清漕旗丁運弁無瑕可指。勢必不復爭鬧。況現在清釐漕務亦並非於剔除積獘禁革浮收之外。一無調劑已節次飭部酌議加增米石。並降旨令各幫漕船多帶土宜二十四石。免其上稅。又飭禁沿途一切陋規。該旗丁等自可足用。即尚須調劑亦何至除加賦而別無良策乎。欽此。嘉慶十四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聖諭。前據阿霖保面奏於收漕時通融辦理概收八折擬即出示曉諭一節。係在未經降旨清釐積獘以前。現在將漕務各衙門書吏以及委員經紀人等各項陋規一概裁革。獘源既清則旗丁費用大減。津貼亦屬有限。如敢仍前多索必當嚴辦示懲。若州縣等任意浮收。自應一體。嚴行究辦該督等。惟當實力稽察妥為經理。儻經出示明收八折而州縣等藉此多徵侵肥。入己或又不止於八折之數。將來該省民人有將該督折收告示揭黏呈控者。朕當執法懲治斷不因該督等呈奏在先少從寬貸也。欽此。

臣伏查自嘉慶四年至十四年。時隔十載。封疆大臣。屢次籌議漕務。而   聖志先定。於蔣兆奎加賦之請。則罷斥之。於阿霖保八折之請。則禁遏之。   大聖人精一執中。力辨於危微之界。是以四海乂安。萬民和樂。   治法心法。舉以付畀  皇上。今若從督臣孫玉庭之請。概以八折收漕。是浮收竟著為令甲也。是出示明收八折也。設廷臣有效瞍賦矇誦之愚。恭誦   聖訓於  皇上之前者。  聖心必惶然不安。蓋愛民為 本朝家法。而加賦非所以愛民。此不可一也。曷言乎  聖心不可不一也。  皇上御宇以來。將官欠商欠折貢各項。全行寬免。復降  旨清查陋規。經四川督臣蔣攸銛。兩江督臣孫玉庭奏止。  特獎孫玉庭以公忠體國。昨又以慶祥等議奏棉花收稅竟同加賦一摺。奉  上諭。慶祥慮及遠大所奏甚是回疆抽收棉花稅斷不可行欽此。臣跪讀之下。欽感  皇上執兩用中。時行時止。初不豫設成心。今以加二五收漕。獘同陋規。且陋規鹽當居多。猶有商賈分任。加二五惟農民任之。夫同一陋規。一則因孫玉庭之奏而不行。一則因孫玉庭之奏而允行。書曰大哉王言。一哉王心。伏願  皇上競業萬幾。夙夜省察焉。況加二五之事。害在閭閻。利歸丁弁。州縣得卸浮收之罪。  皇上獨受加賦之名。此不可二也。曷言乎糧重不可復增也。蘇松賦額。在宋時不過什而取一。元時漸增。明初更甚。 國初刊定賦役全書。蘇州府田地九萬五千餘頃。科平米二百四十五萬。歲徵本色米豆一百五萬餘石。折色銀一百二十七萬餘兩。松江府田地四萬一千餘頃。科平米一百二十一萬。歲徵本色米四十二萬餘石。折色銀六十三萬餘兩。視明已減。然較之宋時尚多七倍。較之元時亦多三倍。幸賴   列聖深仁厚澤。減賦額。蠲浮糧。東南之民。鼓腹含哺以至今日。然今日蘇州之田。糧重者至一斗八九升。松江之田。糧重者至二斗有餘。加以耗米。每畝共完二斗有餘。又地丁等銀。每畝自一錢八九分至二錢不等。是蘇松賦額。已什而取四矣。且田身不寬。每畝不過收米一石。而粞穀糠秕雜其中。簸颺潔淨。一石止存八斗。而以四斗充糧銀。小民所存者四斗耳。以四斗之米。供一年之仰事俯育。娛賓速舅。其貧乏已不待言。若再以八折收納。則小民餘糧無幾。生計益艱。至於生計維艱。則民情有不忍言者。夫天下糧額不齊。即江蘇省亦輕重殊異。臣嘗見徐州百畝之糧。不及蘇松二府十畝之糧。而徐州一畝所入。與蘇松一畝所入相等。糧重而入少。則力鮮贏餘。是以八折之議。行之常鎮江淮揚徐等府。或可嘗試。若蘇松糧重之地。斷難加賦。此不可三也。曷言乎民貧不可重困也。蘇松雖無富庶之實。而猶有富庶之象者。以其地屬通衢。商賈雲集。有力者權子母以牟利。無力者勞筋骨以謀生。然此皆無田之人也。加賦之累。累不能及。所受累者。獨農民耳。夫四民之中。商賈不過十之二三。農民則十之六七。以蘇松數百萬戶。除商賈外。竟有百萬苦累之民。揆情度理。其何以堪。此不可四也。

曷言乎艱難不可不恤也。蘇松多水田。自五月蒔秧以後。至十月穫稻之先。旱則戽水以灌田。潦則築岸以捍水。霑體塗足。雨淋日炙。竭數人半載之力。種熟一畝之田。逮完糧所餘。不過數斗。僅得儲數月之糧。戶鮮蓋藏。已非一日。故農民有豐年而常食麥粞者矣。此皆浮收之貽害也。然往日浮收。不過官吏之私意。猶有顧忌。若奉有明文。則官吏益肆。稍不如意。鞭扑隨之。是既吸農民之脂膏。又將殘農民之肢體。此不可五也。曷言乎情偽不可不防也。蘇松之田。有業戶。有佃戶。業戶取之佃戶曰收租。供之官曰完糧。今完糧以八折。恐收租亦以八折。萬一佃戶不願八折。業戶或以抗賴控追。官不能禁也。若遇柔懦之佃戶。力不能辦。而又勢不敢違。將賣男鬻女。以符八折之數。皆流獘之必然也。此不可六也。曷言乎舊章不可加厲也。倉斛較兌斛斛身。每斛大一升。又斛面。每斛一升五合。計一石餘米五升。此舊規。非陋規也。若淋尖踢斛。則是變本加厲。故近日完糧。即顆粒不加。已須以一石一斗之米。完一石之糧。今八折收納。是名為加二五。實亦不止加二五矣。然使果能以加二五為限制也。固小民所欣喜過望者也。臣何以知其必不能也。督臣議松屬每石津貼銀五錢。蘇屬每石四錢。夫給旗丁者銀也。而取於民者米也。近日蘇松錢價。紋銀一錢。兌制錢一百二十七八文。計五錢之銀。須得制錢六百餘文。以加二五覈算。每石餘米二斗五升。照時價不及制錢五百文。以此給發幫費。仍屬不敷。況督臣奏內。有萬不能省之款。所指如酌提羨餘彌補舊虧。及捐補墊完積年民欠。歲挑徒揚運河協濟等項。又從何出。是徒有立法之名。而無救獘之實。究之法外無法。獘中有獘。此不可七也。曷言乎苛政不可再縱也。今日完糧之戶。顆粒不加者。不過百中之一。其餘自一斗二斗至六七斗不等。收漕官吏。私立簿冊。書寫戶名。按數徵收。有增無減。而倉斛斛身本大。又兼斛手之重。故加一斗者。須加米二斗五升。至於加六七斗者。則二石完一石。在官吏已視為定額矣。限以加二五。勢必於舊所加之外。再加二斗五升。彼加一斗者。或勉強順從。若舊加六七斗者。將以二石五斗完一石。此官吏必有之事。而小民所必不能供者也。即曰督臣業已奏明。如逾限制之外。則必執法以從事。州縣必不敢限外加增。然以州縣之多。糧戶之眾。其完糧時之情形。督臣豈能一一親見。往時州縣尚有忌憚者。恐糧戶之上控也。若明示以加二五。則小民所謂浮收。皆上司所謂抗欠。控訴無路。屈抑必多。竊恐愁苦鬱積。上干天和。此不可八也。曷言乎民食不可不充也。東南為財賦之區。而一年所出之米。僅足供一年之食。故例禁出洋。以其妨民食也。一遇水旱歉收。即仰給於兩湖四川之米。此民食不足之明驗。今若每石加二斗五升。統計江蘇每年漕糧二百數十萬石。每年加賦七十餘萬石。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地利不加增。而每年藏之民間者。頓少七十餘萬石。恐於民食有礙。或以多餘米石。改收折色。則是勒折也。恭讀嘉慶四年三月初九日。   仁宗睿皇帝聖諭。有人奏民間供輸漕糧之獘向來漕糧按畝徵收功令有淋尖踢斛之禁而州縣因以為利多有每石加至數斗及倍收者所收米及三分之一本色已足則變而收折色小民不囗遽交折色則稽留以花銷其食用呈驗以狼藉其顆粒使之不得不委曲聽從慮上司之參劾也則餽送之慮地方訟棍之控告也則分飽之等語此等積獘實所不免著傳諭有漕各督撫務督飭所屬留心查察毋使州縣藉端勒掯朘削累民儻有前項情獘即行據實嚴參辦理欽此。   聖諭煌煌。足見勒折之獘。理宜參辦。若任聽勒折。似於政體未符。此不可九也。

曷言乎倉儲不可不慎也。漕糧上供 天庾。例須乾圓潔淨。惟一畝之米。形質不齊。農民自收穫後。登於場曰稻。落於耞曰穀。於是礱以脫其皮。篩以去其秕。即成米矣。而其中薄而不堅者為秕。小而碎斷者為粞。擇其乾圓潔淨者。不過十分之三。蘇松賦重。遇清漕之年。供官僅可足數。若一浮收。則民間實無許多乾圓潔淨之米。不得不攙和粞穀以充數。州縣既欲浮收。既不能挑選米色。此亦實在情形也。近年秋成豐稔。而嘉慶二十三年所進南糧。已有不堪久儲者。歷經倉場侍郎等奏明有案。幸已陸續放竣。可以不致黴變。萬一年歲稍歉。則二進之米。必不堪問。倉場即據以入告。而米數浩繁。勢不得不遷就收儲。儻開放未畢。而紅朽已多。每年甲米俸米。恐致缺乏。於倉儲大有關繫。此不可十也。以上十條。臣謹上稽  皇朝之故實。仰窺  聖政之敷施。下徵地利之盈虛。旁察民情之甘苦。深思熟慮。恭遇直言不諱之 朝。不敢不抒陳愚昧。伏乞  宸衷獨斷。知加賦之為累。恪遵   成憲。收回  諭旨。布告天下。照例平收。此萬年遠大之謀也。即或諸獘已除。而經費尚須調劑。或倣尹繼善之法。酌量加銀。尚屬易於限制。而流獘亦輕。所謂兩利相形則取其重。兩害相形則取其輕也。至於旗丁之幫費。沿途陋規。州縣之浮收。惟在  皇上治之以大法而已。蓋旗丁有疲乏者。而未必人人疲乏。若按船而給之。猶每人而悅之。徒以供若輩飲酒呼盧之用。彼有以誤運為挾制者。乾隆五十七年。江蘇糧道汪志伊繩以定法。莫不俯首悅服。罔敢需索。前河臣吳璥覆奏漕務情形一摺。中有州縣既不浮收。旗丁知州縣並無盈餘。自不能肆意多索之語。蒙   仁宗睿皇帝獎為正本清源之語。可見病民以恤丁。未為良法。至沿途陋規。查例載官吏丁役。得贓按律治罪。不因其並無公費。曲法寬縱。督臣孫玉庭減半之議。似非政體。即其進呈前漕臣鐵保清單。亦僅一面之詞。安知非運丁之浮開。不足信也。即使果真。亦應按款計贓治罪。交刑部治之足矣。州縣之浮收。非不能盡去也。實餽送不能盡除也。即如督糧道及知府收受漕規。督臣孫玉庭奏稱不能保其必無。臣聞去年蘇松糧道舒謙但收漕規。不看米色。現今南糧抵通。米色不純。是州縣之浮收。實自上官縱之。臣請  皇上飭戶部申明收糧之法。飭刑部申明計贓之法。飭吏部申明考覈之法。  皇上總持大法。不奉法。無論官之大小。有犯必懲。三年之後。諸獘肅清。若立獘以救獘。恐獘日深而終不可救矣。至若姑試行之。待不效而後止。又謂渙號既頒。難於朝令暮改。此數說者。皆非臣所敢知也。臣為蘇松糧重 國計民生起見。不揣冒昧。謹繕摺具奏。伏乞  皇上訓示。